顧家大小姐爲了顧家大少爺,剜肉放血的事情,在宅子裡傳開了。
顧婉君迷迷糊糊的在後院兒裡,碧青不曉得去了哪裡。側身心頭一驚,顧厚龍一瘸一拐的從屏風後頭踱步而出。
顧厚龍依舊是一襲紫砂錦布衫子,眸子漆黑:“大小姐,這幾日顧宅裡可都在歌頌你的自殘精神啊。”
“你來就是爲了嘲笑我麼?”顧婉君面色煞白,經過張郎中細心處理傷口之後,覺着好多了,面頰也稍微有了一絲血色。
顧厚龍坐在顧婉君旁側的檀木椅子上,眸子戲虐,“你別以爲,這般我便沒有法子了。雖然你還算是個聰明的女人,不過你的路數似乎已經山窮水盡了。我在顧宅的時日,比你長,顧宅裡的人是人是鬼,我顧厚龍也比你清楚得多。”
“二爺,我說過。若是你還想要顧宅的那一筆金條,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顧宅在老爺之前,可是朝中的一品官員,積攢的財富永遠比你想的要多。”顧婉君稍微直起身子,左耳嗡嗡直響,雖然眼瞎能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音,但還是聽不大真切。
“是嗎?我現在越來越覺着,你口中的那筆金條,是你活命的幌子。我差一點還真的,愚蠢的相信了。我找遍了顧宅裡的密室,暗道,但是都沒有瞧見。你說果真有那麼一筆金條的話,會藏在哪裡呢?”顧厚龍擡眸,鬼魅一般的眸子,像是冰冷的刀刃,生生割腕着顧婉君的皮膚一般。
顧婉君嘴脣發白,清淺一笑:“若是你還要繼續給大少爺下藥,那麼這筆金條,我便會告訴老爺。若是老爺曉得了,你顧厚龍怕是碰都不能碰一下。”
顧厚龍收起了笑容,站起來,抖了抖自己的紫砂下裙:“你說,這個宅子裡真的有金條麼?你信不信,有一天,我會一把火燒了這個宅子。”
顧婉君眉頭一蹙,雙手抓緊蓋在身上的蠶絲錦被,錦被上精緻的山茶花,被顧婉君抓變了形:“二爺若是燒了這個宅子,就不怕最後金條也沒得到,顧家的家產也沒得到麼。這個百年老宅,還是很值錢的。”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顧厚龍突然一個轉身,右手抓捏住顧婉君尖翹的下巴,眸子怒火燃燒。
顧婉君覺着自己的下巴,就快被顧厚龍捏碎了一般,生疼的緊。周圍靜悄悄的,似乎聽見了自己骨骼裂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顧婉君勉強擠出一絲笑靨:“二爺,你就沒有想過,顧家不止這一個老宅麼?”
顧厚龍瞧着顧婉君眸子清冽,覺着頗有幾分道理,這才慢慢兒的鬆開了自己的右手:“我記得顧家有幾處破舊的宅子,不過都荒廢了,幾十年沒有人住過。”
“我可是記得,顧家有四座大宅子,二爺若是真想曉得,不妨自己先去一一查看。要是二爺找遍了這個四個大宅子還是沒有找到的話,那隻能說明二爺極蠢無比。”顧婉君抿了抿脣,面頰通紅,因爲方纔太疼痛的緣由,氣血上涌至面頰。
“那是我真的還未找到,你和顧墨翊的性命,便真的不保了。我顧厚龍,可不在乎多殺一個人。”顧厚龍扭動自己手裡的柺杖,柺杖裡藏着的薄刃,抖動了一下。清脆的金屬聲音,像寒冰擊碎的聲音。
“二爺寬心,婉君也不是個極其有耐心的人。怕是等到那會兒,婉君早已經將這個秘密,告知了你。”顧婉君搖了搖下脣,徐徐道。
顧厚龍轉身,一瘸一拐的踱步離去了,顧婉君揪着自己的胸口,猛烈的咳嗽。手腕處的傷口,又傳來一絲隱隱的痛楚。
瞧着顧厚龍的背影,消失在後院兒,一個聲音響起:“這個男人,老是無緣無故的,進你的屋子嗎?”
顧婉君扭頭,一箇中年婦女。一襲素淨的禪衣罩身,雙手端在胸前,一串兒血紅色的瑪瑙珠拿在手裡。頭上戴着一頂禪帽,一副姑子的妝扮:“若是他再敢這般隨便,定要讓他吃些苦頭纔是。”
“娘,不是說過叫你白日裡,不要過來的麼?”顧婉君稍微寬和,立即揭開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下了牀榻。
這個姑子妝扮的人,立即過去攙扶着,“我拿的藥,你都敷上去了麼?我是讓你來顧家報仇的,不是讓你來顧家當救世活菩薩的。”
“娘……十七年前,是你救了我。這十七年裡,我什麼都聽你的。但是唯獨,對於大少爺,我想自己拿主意。”顧婉君清瘦的厲害,纔到顧家幾個月,便瘦了一圈兒。
“是不是於心不忍了?若是你不做,便讓我,來做吧。顧家的人,奪了我的一雙兒子,還生生將我的丈夫害死。這仇不報,我日夜不能寐。”這個中年婦女,聲音格外高亢,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雙手握着手裡的禪珠,顫抖着。
“娘,我曉得你這些年的苦楚。婉君何嘗不是呢,十七年前被顧家拋棄,如今回來……”
突然瞧見碧青回來了,婉君一個神色,這位姑子妝扮的中年婦女,迅速從屏風後頭的窗戶消失。
碧青雙手拿着一瓶藥膏,面色淡然:“大小姐,這是大少爺讓拿過來的。說每日服用,傷口好得快。”
天氣有些熱,向家送來了大紅色的嫁衣。紅色的真絲面料,是今天春日才織出來的蠶絲錦。鮮紅色盤口,上頭墜着金色的花紋。後背用金絲銀線,繡着吉祥複雜的鳳飛展翅圖。蜿蜒的流蘇,精緻的首飾。
大家都在說,顧家三小姐真是好福氣。這麼精緻華麗的嫁衣和配飾,向家是將顧家放在眼裡的。
顧舒錦呆在自己的閨房裡,不說話兒。三太太叫她做什麼,便做什麼。顧舒月整日裡,將自己關在屋內,直到瞧見了向家送來的嫁衣,才明白了自己的姐姐竟然代替自己嫁給向少爺。
顧舒月急匆匆的踱步,去找了顧墨宇,說明自己姐姐的心思。結果顧墨宇卻淡然,“我早曉得,三小姐的心思。不過自己心頭”已經,有些心尖兒上的人。
顧舒月慌張,急急忙忙的朝顧舒錦的閨房狂奔而去。路上宅子裡的下人們,都忙碌着。衆人口裡的好福氣,便是要這般屈辱的活着麼?
“姐,你爲何要替我嫁給向少爺?難道,你不曉得他是個地痞流氓麼?他整日裡,流連忘返於歡場,還騙自己的爹,說是在外留洋,其實都是關在青樓裡尋樂。”顧舒月瞧着顧舒錦的背影,大聲兒質問。
顧舒錦仰着頭,嘆氣了一聲兒,然後徐徐轉過頭:“那月兒說,我們女子該怎麼辦?就像娘說的,嫁給向少爺,至少還是明媒正娶的太太。以後就算向家少爺,妻妾成羣,也都得看我的臉色行事。”
顧舒錦倒是淡然,顧舒月緊忙踱步過去,雙手緊緊的抓着顧舒錦雙肩的袖子:“姐姐,是我對不起你。若是我不這般任性,不這般偏執。你就不會交給向少爺了,你給娘說,你不願意好不好?”
顧舒錦極薄的脣,向上一揚,“我不是替你嫁給向少爺,我只是找個理由,名正言順的離開顧宅罷了。”
顧舒月似乎被這個理由折服了,慢慢兒鬆開自己的雙手,眉眼低垂:“都怪那個顧家大小姐,她來到顧家,咱們顧家一切都亂了。”
“月兒,咱們顧家不是現在才亂的。就算她行爲詭異,也不可能一人便要了顧家的命。顧家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顧家了,這些姨太太個個貪財如命,自私自利,誰真正爲這個家想過。整日裡在宅子裡,鬥來鬥去的,我已經看煩了。”顧舒錦有些激動,面頰起了紅暈。雙眸清澈若水,透露出幾分無奈與輕薄的怨氣。
“都是她,她不來咱們都還好好兒的。若不是她,三少爺定會對你動心的。”顧舒月聲音顫抖,胸口悶得慌。說完便捂着自己的胸口,嘔吐起來。
顧舒錦早就曉得,顧舒月的遭遇,慢慢兒扶起她的身子:“月兒,你聽孃的話,將腹中的孩子,拿掉吧。”
顧舒月一聽,推開顧舒錦。身子開始抽搐起來,眸子通紅,咧開嘴大聲兒痛苦:“姐,我害怕!”
顧舒錦搖搖頭,挽起袖口,手上滿是細小的針孔:“月兒你瞧見了麼,這便是大戶人家小姐的命。我也害怕過,我害怕向少爺粗魯無比。我害怕,我去了向家,其實還不如在顧家呢。每次想起這些,我便用繡針,狠狠的扎自己的手。忍一忍,便過去了。”
顧舒月雙手抓起錦兒的手,纖細白皙的手腕兒,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身子顫抖着,雙頰流淌着濯濯清淚:“姐……若是連你也走了,月兒在顧家,便在沒有親人了。”
顧舒錦勝雪的上齒,搖了搖發白的下脣,摟着顧舒月:“月兒,姐姐走之後,你要聽孃的話。”
“不,若不是她當初爲了一己私慾,強行將我們帶入顧家,我們便不會受這麼多苦楚。”顧舒月推開了顧舒錦,她現在恨李辛夷,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