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聽說昨兒,大小姐便收針了。”一大早起來,越桃雙手端着銅盆,在馮木香牀前候着。
馮木香坐起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女人,還真是奇怪。居然一點兒都不怨恨我,這不大可能啊?”
“二太太,今兒一早。奴婢便去顧家繡坊,瞧過那副刺繡了。精緻得很,牡丹開得甚好。那仙鶴麼,也活靈活現的。”越桃扶着馮木香,下牀來洗漱。
馮木香飽滿的朱脣咧開,露出諷刺的笑靨:“你說這個大小姐,是不是怕咱們啊?不然,她爲何一點怨恨都沒有?”
“二太太,奴婢瞧着。這個大小姐,多半就是個江湖騙子,她還指望着,在顧宅裡,咱們多多庇護着她呢。眼下,二太太可是這個宅子裡的當家人。若是得罪了二太太,有她好果子吃。”越桃伺候馮木香漱口,淨面。
“二太太,杭州那位周老爺來了。說是聽說,顧宅裡的這幅刺繡已經收針了,今日是個好時辰,便過來取了。”月清進來,站在馮木香身後,低垂着頭,溫婉的傳話兒。
“周老爺來了?他的消息倒是靈通,咱們的大小姐昨兒才收針,他今日便來了?”馮木香透過自己跟前兒的鏡子,瞧着站在身後的月清。
月清不說話,越桃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她,便是個眼神兒,叫她下去了:“二太太,這個杭州老爺,不是在杭州麼?怎麼,昨兒咱們才收針,今日便倒咱們府上來了?”
“我說你個豬腦子,這個周老爺,多半是在這邊兒做生意。不然怎麼會,這麼快便曉得了。還有啊,胡三兒那日,在我跟前兒,這般輕狂。竟敢出手打我,說明,他是有靠山的。他的靠山不就是那位周老爺麼,若是周老爺身在杭州,胡三兒敢動我麼?”馮木香瞧着鏡子裡,自己瑩潤白皙的容顏,拿起案桌上的簪子,往自己頭上戴。
“二太太,今日周老爺來了,咱們是不是得穿的濃重一些纔是?”越桃踱步過去,在檀木衣櫃裡,取出鮮紅色的蜀錦碧螺闊袖衫。
“你跟了我幾年,自然瞭解我。這身兒衣裳,最適合今日穿。”馮木香眉開眼笑的,透過鏡子,瞧着越桃手裡的衣裳。
越桃得到馮木香的誇讚,心頭甜滋滋的,“二太太穿紅色的衣裳,最襯托二太太的氣質了。”
馮木香穿戴整齊之後,便踱步置正廳。周老爺已經恭候多時了,二太太坐在主位上:“周老爺,不是說的五日麼?這才第三日,便這麼迫不及待了?”
周老爺一襲寶藍色的衣裳,衣裳上頭,用金線,繡着花邊兒。瞧着大氣又不失華貴:“我正巧在這裡談一筆生意,後天便要回杭州去了。昨兒聽胡三兒說,顧家大小姐,已經收針了。便過來,將繡品取回去。”
馮木香端起旁側的茶盞,明眸素齒的:“周老爺的耳朵,倒是很靈。不過,大小姐倒是收針了。只是這幅繡品,不在這兒。”
“這個我早就曉得了,我已經通知你們家大少爺,叫他去取了。應該,很快便到了。”周老爺擡起左手,拍了拍膝蓋。
“二太太,周老爺定的繡品到了。”傳話兒的是福子,馮木香擱下茶盞,“周老爺,這繡品是到了,可是……關於定金翻倍的事兒……”
“哈哈哈……這個二太太寬心。”周老爺站起來,拍了拍自己桌子邊兒上的箱子:“二太太要的,全在裡頭。”
“將繡品擡上來。”馮木香話音一落,兩個家丁,便將繡品擡了上來。只是隱隱約約的瞧見金色的邊框,繡面兒被一塊兒白色的素布遮住了。
“周老爺,繡品就在跟前兒,請您過目!”馮木香故作鎮定,心頭還是有些擔心。雙手在闊袖裡,緊緊的捏着蜀錦手絹兒,手心裡直冒汗。
周老爺踱步置繡品跟前兒,正欲伸手揭開遮住的錦布。又將手,放了下來:“顧家的蘇繡,名動江南。周某自然放心,你們幾個快將繡品收好。”
“好!”二太太瞧着,周老爺身邊兒的人,將這幅繡品直接擡走了。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雙眸放光:“周老爺,果然是不拘小節之人。”
“金條全部在這兒,二太太過過目。”周老爺一個手勢,旁側的一名跟班兒,便踱步過去。將桌子上的箱子打開,裡頭果真是金條。
馮木香驚呆了,一副繡品而已,沒想到周老爺竟然出手這麼大方。
“怎麼,二太太的意思,是還不滿意麼?若是價格不滿意的話,我們好說。只是這幅繡品,我是要定了。”周老爺踱步過去,瞧了瞧一大箱子的金條。
“不……不……我很滿意,只是覺着周老爺太有誠意了,心頭感激不盡。”馮木香瞧見周老爺伸手來拿箱子,立即按住了金條。
“既然二太太滿意,那麼周某便告辭了。”周老爺轉身兒,踱步出去。在外廳西側,透過窗戶瞧着馮木香發瘋發狂的模樣兒,抿了抿嘴,露出一絲邪笑。
“二太太,聽說馮太太,又來了。在你房裡,等着你呢。”越桃伏在馮木香肩上,細聲兒說道。
馮木香愣愣的瞧着這些金條,拿起一塊兒,用牙齒咬了咬:“她倒是來的及時,這些金條到了馮家,怕是足夠起死回生了吧。”
“奴婢瞧着,自然是夠了。”馮越桃合上箱子,瞧着阿九:“你們兩個,還不快來幫二太太,將這箱子,拎到二太太院兒裡去。”
到了後院兒,馮夫人焦頭爛額的,在院兒裡來來回回踱步遊走。
“娘,你瞧瞧這是什麼?”馮木香扭頭,使了使眼色。
“女兒啊,我也是沒有法子,纔來這裡找你的。馮家若是再不還吳家的錢,怕是我的命都快沒了。”馮木香說着,便低頭抹淚。
馮木香心疼,“娘,爹呢,他怎麼沒有來?”
“你爹好歹也是子臺鎮的名人,他顧面子,在家裡呆着。”馮夫人抹了抹眼淚,雙手握着馮木香的手,淚眼婆娑的。
“娘,這些金條是一副繡品換來的。你都拿去吧,怕是馮家這次,能起死回生了。”馮木香手一擡:“你們兩個,直接將箱子,擡到夫人的車輦上去。”
“娘,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便回府瞧瞧。”馮夫人點點頭,緊緊抓着馮木香的手,一言不發。
“二太太,這麼多金條,你好歹留一些啊。”越桃瞧着馮夫人離去的背影,四周人甚多,立即細聲說道。
“睡覺孃家不爭氣呢,我好歹還有顧家可以依靠。若是馮家敗落了,怕是我在顧家也會受氣,我娘更是活不成了啊。”馮木香重重的嘆氣,“咱們進去吧,別說這個大小姐,進府這麼多日子,總算是幫了我一回。”
“這個周老爺,真是個下癟三兒,願意用這麼多錢,來換衣服贗品。”越桃跟在馮木香身後,歡呼雀躍的。
“還好他之前是個地痞流氓,沒有什麼見識。不然,咱們這次,也不會這麼輕易便過關了。”馮木香坐在正廳檀木椅子上頭,瞧着外頭虛白的陽光,嘆息着。
“若是咱們,還能碰見幾個這樣的富商,纔好呢。”越桃幫馮木香斟茶,滿腦子做發財夢。
周老爺一出來,便瞧見二爺站在杏樹下候着了:“計劃成功了麼?”
“二爺寬心,我週三兒做事,您放一百個心。”週三兒低垂着頭,將手裡抱着的繡品,遞給顧厚龍。
顧厚龍扭頭一瞧,粗略一看,繡工精緻,堪稱江南一絕。伸手一摸,絲毫沒有銀絲金線的細軟,手上的皮膚都快被劃破了:“馮木香,你等着。不要以爲,就你會自作聰明。”
“二爺,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週三兒瞧着這幅刺繡,眼睛一亮:“這個繡娘着實了的,我不懂得繡品的,便能瞧出來這個手藝,江南再無第二人。”
“接下來的事情,難道你還要我說麼,一切按照計劃裡來。”顧厚龍敲了敲手上的柺杖,點燃了一根雪茄。
“是,明兒有她好看的。今日怕是,她會興奮得睡不着吧。”週三兒眉毛一挑,聲音有些尖。
“明日,事成之後,我賞你三根金條。”顧厚龍仰着頭,吐着一個又一個的菸圈兒。
“謝二爺,那這幅繡品……”
“這幅繡品,的確繡工甲江南,不過可惜了。一開始,便是一個贗品。”顧厚龍一瘸一拐的,踱步過去,從嘴裡取出雪茄。身後碰着牡丹花兒的花蕊,花蕊立即黑了,還冒着火星子,一股難聞的味道,甚是刺鼻。
“這個繡娘,得知自己的繡品,是一場陰謀,該有多難受。”週三兒瞧着這幅已經殘敗的刺繡,心頭感傷道。
“哈哈哈哈,她不會難受的。一開始,她便曉得這個計劃。若是沒有她,我怎麼得到顧家呢。”顧厚龍仰着頭哈哈大笑起來,手上的雪茄,冒着白色的菸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