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心中又將採青今日言行細細梳理了一遍,雖覺不妥,玉鏡所言卻也有道理,正沉思着只覺頭暈,知是酒力上涌,草草卸妝梳洗,由玉鏡服侍着睡下。
這一覺睡的好沉,銀月進來看了幾次,見展眉還未轉醒,眼看着給老太太請安就要來不及了,才上前將展眉喚醒。展眉伸個懶腰,只得起身,只覺一股寒氣席捲而來,身子冰涼,打了個寒戰,人倒清醒了。
銀月服侍展眉梳洗完畢,進了早飯,又端過來一碟子法制紫薑,說道:“今兒是冬至,外面冷的很,我把那披風尋出來了,等下去給老太太請安時穿上。”
展眉噙了一塊生薑放在嘴裡,口中嘀咕道:“穿越不用洗衣做家務倒是好,可惜這每日請安,比上班還要累人啊!”
銀月並未聽清展眉說什麼,只催促展眉出門。
三人走出院門,只見遍地銀霜,樹葉蕭條,殘草衰菱,一派初冬景象。
一陣寒風吹過,展眉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加緊步伐向上房走去。
趕着進入上房,便聽見林老夫人笑聲,顯然甚是高興。只見上房內,林老夫人一手摟着敏行,一手拿着果子,滿臉笑容,哄敏行吃點心。
李星兒立在地下,瞄到展眉進來,只做不見,笑道:“今天冷,本不想帶敏行過來,可這孩子一直就鬧着要見祖母,說新背了幾首詩,要念給您聽。我就帶着他過來了。老太太不怪我吧。”
林老夫人滿臉笑容,全部心思都放在敏行身上,哄他道:“學了什麼好詩,也念給祖母聽聽。
敏行只得四歲上下,穿着件紅色錦緞小襖,越發襯的白胖可愛,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甚是靈活,奶聲奶氣的吟道:“資父事君,曰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盡命。外受傅訓,入奉母儀。諸姑伯叔,猶子比兒。”
喜的林老夫人眉開眼笑,連連撫摸不停,問道:“背的好背的好,可知什麼意思嗎?”
敏行一顆胖頭靠在林老夫人膝上,煞有介事的說道:“在外接受師傅的訓誨,在家遵從父母的教導。祖母我說的對不對?”
林老夫人撫摸敏行頭頂,愛的不知如何是好,心肝寶貝喚個不停。又命奶媽抱過去喂他吃點心,。
又對李星兒笑道:“敏行這孩子很是可愛乖巧,又聰明伶俐,是你教的好。”
因近日李星兒所言所行,林老夫人本對她大爲不滿,不想今日見到敏行乖巧可愛,登時一顆心便要化在他身上,連帶着對李星兒的態度也大有好轉。
李星兒面上得意,又哄敏行表演許多本領,逗的林老夫人開懷大笑。
展眉在一旁含笑觀看,雖知李星兒此舉是針對對她而來,可見敏行如此可愛,也不禁滿心憐愛。將敏行抱到身邊,與他絮絮耳語,喂他吃些點心果子,敏行雙手亂抓,將展眉衣衫團的稀皺,展眉渾不介意,將敏行抱在懷中親暱不夠。
李星兒假意道:“敏行,不許頑皮。瞧你把嬸嬸的衣裳都弄髒了,嬸嬸又未生養過,別討她不高興。”
展眉只做沒聽見,只逗着敏行來捉她手中的荷包。
林來夫人在上座含笑看着,目中盡是慈愛之色。
李星兒眼珠微轉,笑着說道:“大嫂如此喜歡敏行,何時也添一位小少爺,這長房裡沒有長孫,總是根基不穩啊。這病好了也有小半年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是有什麼不妥吧?”說罷掩口一笑,眉梢眼角間都透着譏諷。
此話卻是正中林老夫人心事,府裡一向人丁單薄,自己膝下只有敏行一個孫兒,本就爲此懸心,聽了李星兒之話,點頭道:“此話甚是有理,你嫁過來也有三年,一直沒有生養,採青是指望不上,只是你的身子應該大好了,怎一直毫無動靜,如有不妥,倒應趁早請大夫在來瞧瞧。”
展眉登時面如紅布,羞澀難當,不知如何回答。
林老夫人見她羞澀,面上忽然現出鬱郁之色,似是想起什麼傷心之事。未在多說,只囑咐道閒時多加保養,若需要什麼補品,只管拿銀子去買。
展眉一一點頭答應。見林老夫人似有些疲累,便上前請辭。
李星兒心中暗自得意,這第一步走對了,下面可就容易辦了,當下推說敏行睏乏,由奶孃抱着自回房裡去了。
展眉心中鬱郁,不願回房,在園中踱步散心,凝神思慮。
俗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自己若沒有子嗣,即便現在得老太太悠遠寵愛,終不是長久之計。瞧李星兒便知,她雖惡行屢出,卻一直被縱容,必然是因爲敏行之故。
思及至此,展眉只覺心緒沉重,宛如一塊巨石般壓在心上,隱隱覺得彷彿有什麼禍事即將臨頭般。
心內千迴百轉,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展眉擡頭望向遠處,長嘆一口氣。卻見一個身影,在前方匆匆而行。
銀月眼尖,輕聲道:“是三少奶奶採青。”
展眉仔細看去,見確是採青,眉頭微皺,若不是採青昨日說的那些話,那李星兒未必能想到利用敏行邀寵,她到底是無心之語,還是有意提點,她的心思,着實讓人猜疑。
採青聞得身後有人,回頭見是展眉,忙停步上前問好。
展眉淡淡一笑,說道:“天這麼冷,怎不多穿些,仔細着涼。”
採青見展眉面有抑鬱之色,輕聲道:“過冬的棉衣二嫂還未發放,那舊年的我又當了出去,左右我也不大出門,在等等也無妨。”
展眉聽她說話,似有意似無意指到李星兒,心內又顧忌一層,也未答話,只將話題引到別處。
採青見展眉渾不似以往熱情,面上露出怯懦之色,不敢與展眉多談,只說有事先行離去。
展眉望着採青單薄的背影,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心內又有些憐惜,也沒心思在逛下去,帶着玉鏡二人回房去了。
悠遠見展眉進來,笑着迎上前道:“今兒可冷的很了,咱們晚上燙壺酒,小酌一番。”
展眉勉強笑了笑,說道:“遠郎好興致。”
悠遠見狀,低頭問道:“怎麼臉色這般難看,出了什麼事?”
展眉坐在榻上,以手扶額,滿腹心事,化成一聲長嘆。
悠遠急道:“可是李星兒又爲難你?”
玉鏡接口道:“今兒遇着小少爺在老太太處,二少奶奶便譏諷大少奶奶不曾有孕!”
展眉皺眉道:“不怪她,我至今無所出,終是惹人詬病。”
說罷擡頭對着悠遠歉然一笑,說道:“此事你的壓力想必遠甚於我,我不該跟你說這個。”
悠遠只是低頭不語,展眉只覺得一顆心沉到谷底,不管多麼恩愛深重,這子嗣,對男子來說都是最重要之事。
展眉心中冰涼,站起身便要向內室走去,卻被悠遠一把攬在懷中,將臉埋在展眉長髮中,展眉只覺一滴滴眼淚流在自己頸上。
展眉欲要擡頭查看,卻被悠遠緊緊摟住,聲音哽咽道:“咱們不要孩兒,只要你平安健康便好。我不要你有事。”
展眉心中一暖,只覺一股熱流涌上心頭,反手緊緊抱住悠遠,只覺所有辛苦都是值得。
待悠遠情緒漸漸平緩,展眉輕聲問道:“遠郎可是有傷心事,可願與眉兒分享。”
悠遠鬆開手,跌坐在椅子上,眼圈潮紅,道出一段往事,展眉越聽越是心驚,手中驚出一掌冷汗,不可置信的瞧向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