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天的洞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染上了紅意,遍地的屍體,被岩漿映紅的石壁,死寂可怕。
一雙狠戾的不服輸的眸子睜開,裡面的不甘,不屈,還有渴望,讓眸子裡閃爍着亮的刺眼的光,將暗寂衝破。
一襲白衣被灰塵血跡沾滿的男人,手中拄着一把劍,一步步挪移,好容易走到那高達三丈的石臺之前,才伸出手,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腳下一軟,便向地上倒去,堅硬的石子咯着膝蓋,他半跪在地上,烏黑的髮絲因爲洞中強烈的火熱,被燒灼焦了邊角。
汗水沒過眼角,鹹鹹的,睜不開眼睛,眼皮很重,低喘聲,血液滴落聲,一縷縷,一絲絲地纏繞在他的身上,心上,一直纏到心裡。
白皙的手上不再白皙,而是沾滿了鮮血,掙扎着,扒住了石臺的一側,五根指甲快要掀翻了,露出裡面的皮肉,男人卻沒有絲毫感覺,只是執拗地想要將石臺之上的一塊流光溢彩的火紅玉佩拿下來。
“咳咳!”
咳嗽了兩聲,胸口的火熱灼燒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吐而出,而同一時間,鮮血沾染上了神秘的石臺,那暗色無光的石臺自底部開始發亮,一個個奇異的文字發亮旋轉,自下而上,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終與石臺頂部那塊火紅的玉佩融爲一體,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紅芒匯聚,瞬息間將男人包裹在其中。
全身的內力不受控制地攀沿再攀沿,化爲了一股滾滾的洪流,在紅光的帶領下,衝向了頭部泥丸穴的位置。
那霸道的紅芒,彷彿一個霸道無比的強盜,將腦海中的記憶,思維,甚至是感覺,統統攪亂,那是一把尖刀,他在承受着千刀萬剮的滋味,無法再去思考,只是本能地痛,只是本能地捂住了彷彿不是自己的腦袋,向着地面,一下下,一下下撞擊,紅色的血液,自頭部溢出,糊住了眼睛,眼前一片,變成了紅色。
“啊!”
一聲慘叫,再也忍受不住,男人抱着頭,暈倒在了山洞之中,紅芒還在他身上蔓延,男人臉上的猙獰,慢慢地,化爲了一片安穩的平靜,彷彿,很久都不曾有過的空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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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踢踏着石子,不時低下頭咀嚼着地上已經乾枯發黃的野草,咯吱咯吱的聲音,穿插在呼嘯的寒風之中,顯得格外的孤寂蒼涼。
“落花有情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我拿真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落花有情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伴着蒼涼悽然的聲音,一襲灰衣的男人騎在一匹瘦巴巴病怏怏的馬上,自路的盡頭慢悠悠邁出,男人嘴裡喃喃着,不時地綴飲一口酒壺中拙劣的烈酒,蒼白的臉上,染着一絲絲紅暈,帶着糙糙的紅。
桃花眼迷離一片,左手拍打着大腿,和着自己口中孤涼的詩句,似乎沉醉在某個別人無法到達的夢境之中。
“嘶!”
馬兒一聲嘶鳴,身子晃了晃,雙手各自都沒有閒着,只靠着雙腿鬆鬆地夾住馬腹的男人在一絲晃動後,眼神迷濛着,卻是穩若磐石,有些不耐地睜了睜不清醒的眸子,隨意地向着馬兒蹄前望去,那一抹黯淡的白色,映入了眼簾。
怔了怔,揉了揉眼睛,閉着眼睛,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的男人,那張俊麗完美的五官,那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角,他不可能認錯。
厭惡在眼底一閃而過,已經被酒精侵蝕的不時顫抖的手,因爲那一刻強烈的心情波動,甚至有了重新拿起武器的衝動。
他的手摸到了隨意掛在腰間當做裝飾物的扇子,那冰涼,沁骨。
半晌,還是放下了手中摸到的扇柄,躍下馬兒的身子,走到樣子悽慘,似乎失去意識的男人身邊,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還活着,但是,他不會掉以輕心,戒備着握住男人的腕脈,他體內的內息,卻彷彿是全部消失了一般,空空如也,一時間,不知道該是失望,還是應該高興。
打眼一望,自然看到了周圍零星散佈的一具具黑衣人屍體,死狀各異,但是都帶着笑。
“君天遙,你也有今天!”
寒凜凜的笑,心裡知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雖然厭惡,貪狼還是將男人扶起,隨意地放到了馬背之上,君天遙的腹部頂着馬背,堅硬的骨頭,咯的他有些難受地更加蒼白了面色,貪狼視而不見,牽着馬,向着與這處荒野相反的方向而去,他還沒有想到要怎麼處置這個人,所以,先帶着吧。
“咳咳,咳咳!”
身後傳來嗆咳聲,從一開始的微弱,一直到後來的劇烈,彷彿要斷氣一般,貪狼聽而不聞,一味牽着馬向前走,左手甚至不時地舉起酒壺,喝上兩口小酒,愜意的樣子,分明是將別人的難受當成了小曲來聽。
“難,難受……”
虛弱的聲音喃喃着,貪狼脣邊有了些幸災樂禍的笑意:“難受也暫時忍着吧!”
“教主,我看您傷的不輕,將自己唯一的馬兒都貢獻出去了,您不會還有所不滿吧?”
恭敬的話語中,暗含着嘲諷。
“你,你在說什麼,快,快放我下來!”
悶悶的,低低的聲音,更是難受了,還帶着一份壓抑。
“教主,您……”
貪狼不耐地轉身,正要告訴馬背上的人,現在他已經是自己的俘虜了,不要稱呼一聲教主,便可以將客氣當成囂張。
“噗!”
迎接貪狼的,是馬背上男人忍不住吐出的一堆酸水,而男人,也從馬背上掉落到了地上,他應該慶幸,男人好幾頓沒有吃什麼東西了。
貪狼的臉色鐵青,拽住了男人的衣襟:“好,痛,好痛!”
應該不甘示弱的人,卻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喊着疼,一瞬間,貪狼以爲自己認錯了人,可是,他怎麼會認錯,咬牙切齒,手上青筋畢露:“君天遙,你現在在我的手上,不要玩什麼把戲,否則的話,我不確定自己會對你做些什麼!”
殺機畢露,手上的人被勒的臉色通紅,一時間脣張張合合,無法出聲,貪狼察覺到,想到阿棄對面前這個人的情意,終究是下不去手,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勁兒。
君天遙的下一句話,讓他錯愕:“你是誰?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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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外,亂石雜亂,現在的萬化山,再也沒有了曾經的神秘,參差間,一具具屍體被找了出來,死狀各異,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的臉上,都帶着某種奇異的微笑,彷彿,看到了這一生最美的東西,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幸福般,讓看到屍體的人,渾身毛骨悚然。
男人的面色,隨着一具具屍體的發現,漸漸地變得難看陰鬱,屬下建議他不要再浪費時間,被男人的眼睛一瞪,下意識後退。
“他一定在這裡,找,一寸一寸地搜|!”
強自壓下了心中的抑鬱,遊若風再也站不住,不止將身邊保護的人全都派了出去,連自己都親自在碎石亂草中翻找。
身上華麗的紅袍被泥土沾染,勾破了那些精緻的刺繡,遊若風恍若未覺,眼角斜斜地撇過去,忽然發覺一點白色,腳下一頓,下一刻,縱身一躍,手中捻起了一塊殘破的白色衣角,不,甚至都已經不是純淨的白色了。
遊若風的眼睛茫然四顧,只是一日的間隔,怎麼,便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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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女子坐在梳妝檯前,束髮描妝的美好背影。
低頭看去,自己的身上已經換上了雪白的裡衣,絲毫看不出昨夜的迷亂,心底莫名的煩悶厭惡,那個形容優雅的背影,是他那麼熟悉的女子,爲什麼,卻承受不了一眼。
“你醒了!”
女子冰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張清麗冷靈的容顏,眸子裡面一點無法抑制的關心,慕容棄心底一顫,他方纔在想些什麼?雖然薛語嫣做的事情讓他難堪,可是,他們已經拜堂成親了,他們是夫妻了,那是夫妻之間應該做的事情。
他既然決定放棄那段不應該存在的感情,那麼,便不可以再後悔,眼底,閃過決然的光芒。
“嗯,這麼早便醒了?”
想通了,慕容棄便快速進入自己應該進入的角色,一個新婚丈夫面對新婚妻子的態度,雖然不夠熱情,但也會閒話幾句家常。
薛語嫣有些怔愣,慕容棄這樣坦然的態度,是她沒有想到的,本來決定了的事情,忽然間,便存了一點不願:“我們等會兒還要去宮中拜見陛下,第一日,自然是不能不早起的……”
微微的,不露齒的一點笑容,薛語嫣伺候着慕容棄穿衣着裳,幫他整理着衣襬腰帶,狀似沒有發現當她爲他整理髮絲時,男人身上的一點僵硬。
兩個人便這麼近乎詭異地平靜相處着,洗漱用膳,遞牌子進宮,迎接慕容子清欣慰的眼神,回來交接府中的管家大權,慕容棄在一旁看着薛語嫣對僕人們立威,幫着她坐鎮,然後,是幾句閒話,幾句關心,她關心着他的衣食住行,她在履行一個妻子的義務,她也在盡力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