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會對我造成威脅的,在這德安鎮,在這邊關,除非他們出動朝廷的人馬圍殺,否則的話,能耐我何?”
君天遙一甩袖擺,伸出胳膊,面對着男人,展露出修長勻稱的五指,輕輕合握:“更何況,再過不久,這裡的一切,便都會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手中握着的,彷彿是整個天下一般的霸氣自信。比起容顏的嫵媚妖嬈,此時的男子,更是讓人心動。
“你不怕我身在曹營心在漢?”
漠笑了笑,似是玩笑一般,即使君天遙沒有明確說出自己的底牌,只是幾句話,便可以讓人多有揣測了。
方纔的一絲溫情脈脈,只是留存了一小會兒,氣氛重新凝滯。
君天遙放下握緊的拳頭,在身側緩緩舒展,認真地詢問:“你會爲了那些人背叛我嗎?”
良久,漠搖了搖頭:“不會!”
這兩個字,他說的斬釘截鐵,連自己都可以騙過去。
“那麼,你會爲了自由背叛我嗎?”
漠頓了頓,俊雅的面容展顏一笑,乍然開口:“不一定……”
這個時候,若說是爲了君天遙什麼都不顧,傻瓜纔會相信。
有些邪氣,有些曖昧的涼薄笑意,君天遙發現,真的是很熟悉,很讓人懷念呀。
“這樣呀,看來我努力的還不夠,纔會讓你覺得自由的魅力比我還大……”
眉梢微微耷拉,很是有些傷懷的樣子,君天遙趴到了桌子上,看起來越發像是一個孩子了,漠的心裡,奇異地涌現了一股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寵溺情懷:“不,你的魅力很大,起碼,我現在在猶豫是否要出賣自己的主子,讓你能夠安心整頓這裡的勢力!”
似真似假,他在暗示他,若是真的有足夠的籌碼的話,他可以爲了他做出些什麼,君天遙對這個人的心思一清二楚,比他本人還看的清楚,畢竟,是那麼久的同牀共枕,明明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利益,非要包裹那麼多漂亮的外衣。
“嗯,即使我魅力再大,你也在猶豫……”
君天遙扯了扯嘴角,便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看來,我比起自由,還是差了一點點!不過,這樣覺得心裡好受的多了,起碼,不是輸在任何人的手上……”
“我自記事起,生命便是別人的,那個時候,出任務的時候,看到那些可以開懷大笑的人,總想着,他們快樂的原因……”
漠臉上現出了一絲悵惘,此時此刻,君天遙忽然明白了,起碼,這句話,是這個男人的真心,激涌瘋狂的恨意驀然一堵,那個人也曾經對他說過心裡話,他說,總是羨慕那些可以光明正大喊着父母的孩子,而不是叔叔阿姨。
眸子黯了黯,誰又是絕對的壞人?他可憐君天陽,誰可憐君天遙?
“我不會問你是哪方勢力,我只想知道,若是真的可以放你離開,你是否會開心?”
君天遙反問漠,男人苦笑了一下:“即使你放我離去又如何?我的武功被禁住了,而且他們已經當我是一個死人了,死人不被允許在外頭逍遙自在,我便是想要安心做個普通人,也是白日做夢。”
“誰說的?”
君天遙手腕一抖,天蠶絲靈蛇一般探出,向着男人的丹田飛去,一瞬間,男人憑着本能向旁邊一閃,而他的臉上,滿是驚怒與不敢置信。
君天遙手腕僵了僵,根本便不一樣,那個人,在他將自己的手大大方方,貼到他丹田的時候,根本便沒有絲毫的反抗懷疑,那個人,近乎是虔誠的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即使他能夠反抗自己。
這便是他要的嗎?心底揪痛着,痛的他手腕都失卻了力氣,同一時間,暗牢中的男人,按住了心口,臉色煞白:“君君,你在心痛,爲什麼……”
是爲了我嗎?
他的平靜冷淡,陰鷙算計,種種一切死寂灰心,都因爲這個在心中陡然升起,無可抑制的猜測,而蕩然無存,不顧身體的虛弱,在鐵鏈嘩啦聲中,踉踉蹌蹌地跑到了門前,當他的手,碰觸到了冰冷的鐵欄杆時,打了一個寒顫,心底的狂熱,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他怎麼會再次自作多情?
若是君天遙還有一絲在乎他,便不會將他這個人徹底‘遺忘’在這裡,他沒有告訴君天遙自己種下的是子蠱,而他的纔是母蠱,潛意識中,他還是想要等着那個人主動找他,不需要低頭,只要兩句軟話,他可有付出一切,可是,他對他的狠心冷性,真的是到了極致,將他囚禁起來,好吃好喝的供養着,寧願如此,也不願意再來看他一眼,還能不死心嗎?
不是爲他,那麼:“君君,你爲別人心痛了嗎?”
他喃喃低語着,這句問題,即使那個人不在眼前,他自己的心中,也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子母蠱便是如此神奇,他能夠感知到那個人雙倍的情緒,而那個人,無法體會他一絲半點的痛。
在看守的人過來驅逐前,阿棄悠然地鬆開了色澤慘白的五指,走到牀榻前,躺了下來,他的雙目微微閉闔,靜靜養神,既然君天遙想要好好養着他,他何必自找苦吃?
堅持了半個月的靜坐,便這樣變成了一場笑話。
君天遙不知道阿棄的誤解,他只是心痛了一瞬,便不動聲色地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天蠶絲,拇指一按,方向逆轉,天蠶絲早早地等在漠躲避的方位上,彷彿是自動送上門來的一般,將男人腰腹纏繞了一個結實。
“你做什麼?”
漠全身的肌肉緊繃了起來,身體戒備着,臉上卻收起了怒容,變成了一縷被傷害的愁容,還有深深的疑惑。
他以爲他做的天衣無縫,他的戲,演的逼真無比,君天遙卻只想要冷笑,果然是本能騙不了人,方纔的閃避,還有他緊貼着絲線的手指,感受着的對方腰腹部傳來的緊繃感,讓他更加鄙視這個人了,不過,無所謂,對方想要用感情攻勢瓦解他,他何嘗不是想要讓君天陽嚐嚐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滋味,才主動入戲的!
“放鬆!”
君天遙生氣地嗔了一聲,天蠶絲爲橋樑,一縷溫暖柔和的氣流,融入男人的身體,順着漠的丹田位置盤旋侵蝕,那一道封阻他內力的無形鎖鏈,在一點點地減弱,直至消散。
“你,你爲什麼要如此……”
君天遙手腕又是一抖,天蠶絲嗖的一聲迴轉,他方纔還暈紅的妖嬈的臉色,透着一抹淡淡的白,那是消耗內力過度導致的。
“沒什麼,想做便做而已,你現在的身份又不是俘虜,而是我的客人,哪裡用的着那些手段?”
漠感受着丹田內重新流轉起來的內力,雖然還未曾恢復到全盛時期,終究是有了保命反抗的資本,面對着君天遙,有些踟躕:“你,要不要緊?”
君天遙深深地看了漠一眼,在對方不自在地轉過頭的時候,笑了起來:“足夠了!”
漠不明所以。
“有你這句話,我真的放你走也值得了!”
拉住男人的手,沒有再多言語,喚了紅月前來,將這個男人的手交到對方手上:“紅月,我便將漠公子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將他送到安全的地界,不論如何,保證他的安全!”
“請少主放心,紅月定然拼死護衛漠公子周全!”
紅月沒有多問,慎重點頭,上回丟了流風,不是她犯得錯,卻也脫不了干係,誰讓她是侍女之首,君天遙沒有重重責罰,她卻無法釋懷,而現在的漠公子,雖然她也不喜歡這個憑空蹦出的人,卻也不願意在自己的手上再出一次岔子。
漠一直有些呆愣,他一直以爲君天遙說的放他離開只是一時的甜言蜜語,冷眼旁觀,等到隨着紅月向前走了三四步遠的時候,他的心裡,才漸漸有些相信男人的真心,只是,真的要走嗎?
漠遲疑着,不走的話,即使是被別人當做君天遙的禁|臠,有這個人對他以禮相待,給他信任,若是再努力一把的話,權利地位也唾手可得,他下意識忽略了心中一絲真正的不捨。
繼續理智的分析,可是走了呢?
走了的話,他便要面對以前同僚的追殺,面對天涯無處容身的窘境,以後還是一無所有……
漠想明白了,沒有什麼猶豫便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路,可是,已經騎虎難下,他拉不下臉再去對着君天遙獻媚,他厭惡男人之間的曖昧。
君天遙彎了彎眸子,前方人的腳步,開始遲疑了。
“等等!”
君天遙一聲呼喚,紅月還沒有反應過來,漠已經頓住了腳步。
“拿着這個,路上不要委屈自己!”
半空裡一道白影,漠的手張開,卻是一塊罕見的白玉佩,通體無暇,潔白透徹,其上的雕工,只是一眼,便知道是大師手筆,線條圓潤靈巧,厚薄適中,白雲青松,嶙峋怪石,盡在方寸間,這塊玉佩,不論是本身的材質,還是那巧奪天工的技術,都足以價值千金。
玉佩之上的溫熱,是君天遙的氣息留存之上,他定然是摩挲了很久很久。
心底微微一顫,古井不波的心絃,似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漠張了張嘴,最後,惟餘下一聲輕輕的喃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