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裡焚了香。
楊玄到時,周寧正在搓線香。
“這是什麼?”
“你聞聞。”周寧閉上眼。
楊玄吸吸鼻子,“阿寧你的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氣息,說香也不是,就是好聞。”
周寧睜開眼睛,又羞又惱,“是那個香。”
“啊哈!你竟然把女人的體香說的如此簡樸,人才!”朱雀說道。
楊玄嗅了嗅,“頗爲安寧。”
“就是凝神所用。”周寧一邊搓一邊說,“我尋到了一個玄學前輩的方子,說這等香最適合修煉時凝神靜氣所用。你在北疆那邊諸事繁雜,心難以平靜,等我弄好了就帶幾盒回去。”
二人就在那裡並肩搓啊搓。
搓好的線香還得晾曬,周寧問道:“你幾時回去?”
“還有兩日。”
四目相對。
“助教。”
外面來了個小吏。
二人趕緊坐直身體,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油然而生。
“阿寧。”
“何事?”
“你可有那等方子?”
“什麼方子?”
“就是……”
晚些,周寧羞紅了臉,楊玄在邊上賠不是。
“二娘子!”
謝俞來了,他目光掃過楊玄,再看到周寧微紅的俏臉,瞬息就怒了。
但他只是管事,不是主人。
所以他壓住火氣,“二娘子,家中今日有宴請,郎君讓你回去。”
他補充道:“客人久慕周氏之名,對二娘子更是頗爲敬重。”
這是暗示。
謝俞看了楊玄一眼,見他神色平靜,心中不禁一哂。
“我今日沒空。”
周寧起身,“你回去告訴阿耶,最近我都沒空。”
謝俞恭謹道:“是,小人告退。”
等他走後,周寧看了楊玄一眼,“這是家中的管事謝俞,往日都是他來國子監。”
“你無需解釋的。”楊玄微笑道:“周氏是周氏,你是你。”
周寧微微垂眸,眼睫毛眨動着。
“阿寧。”
“嗯!”
“你猜我是喜歡馬毬還是下棋?”
“下棋吧!”
“不,是喜歡你。”
……
北疆的初夏就像是一幅壯美的畫卷,處處皆是美景。
潭州也是如此。
一羣羣牛羊在草原上緩緩移動,就像是一朵朵雲彩。
牧民策馬跟着,悠揚的歌聲緩緩傳來。
大遼皇叔赫連春就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
“今年牧草肥美,牛羊都會長得壯實。”
地方官員在自我表功。
可皇叔卻無動於衷。
難道我說錯了?
地方官猛地腦子一抽,“多虧了皇叔新修水渠,牧草才能豐茂,莊稼才能豐收。”
皇叔的臉上多了一抹滿意,拍拍他的肩膀,“不錯。”
地方官笑的諂媚,“皇叔不知,自從開修水利以來,潭州百姓都爲之歡欣鼓舞啊!有許多百姓自發準備了萬民傘,還有人說,潭州無皇叔,早已沒落矣!”
拽個文都丟人現眼!
同行的官員都覺得此人不學無術。
皇叔乾咳一聲,癡肥的身軀微微顫抖着,“明日吧,明日本王備下酒宴。”
這是準備把他納入皇叔羽翼之下的意思。
“多謝皇叔!”
官員感激零涕,恨不能撲上去舔舐皇叔的靴子。
醜態百出啊!
但其他官員卻恨不能以身代之。
皇叔乾咳一聲,“水利之事要抓緊。不過本王諸事繁忙,此事還得要落在別人身上,你等要監督好。”
“是!”
有人說道:“皇叔,有信使。”
十餘騎疾馳而來,“皇叔何在?”
“本王在此!”
信使近前說道:“陛下有令。”
皇叔擺擺手,其他人散開。
信使這才說道:“陛下令皇叔鼓動三大部襲擾陳州。”
赫連春點頭,問道:“林雅戰敗,陛下沒殺他?”
使者說道:“陛下寬宏大量,右相感激零涕,發誓效忠陛下。”
“呵!”皇叔笑的很憨實,“好事。回稟陛下,本王知曉了。”
信使上馬而去。
身後,皇叔幽幽的道:“本王的生意啊!”
回到自己的住所,赫連春找來心腹柳鬆。
“陛下令本王策動三大部襲擾陳州,你以爲如何?”
小老頭般的柳鬆說道:“林雅敗了一仗之後,陛下明明心情愉悅,卻要裝作憤怒的模樣。”
“你也是個妙人。”赫連春笑的憨實,“林雅一敗,去歲年底的謀反案子也算是暫時消停了。”
柳鬆說道:“本來林雅若是敗了,蕭華的伏兵就能起作用,隨即反敗爲勝,陛下順勢便能拍死林雅。可沒想到黃春輝竟然收兵了,林雅一頭撞上了伏兵,這個尷尬,讓人想尋條地縫鑽進去。”
“黃春輝壞了陛下的謀劃,不過此人年邁,也該回去了。”赫連春摸摸短鬚,“令人去一趟三大部,告訴他們,今年年景不好,陳州那邊聽聞越發的有錢了,去搶些來。”
……
“襲擾陳州?”
“對。”
“本汗知曉了。”
瓦謝部可汗華卓送走了皇叔的使者,回身進了大帳。
“這是泄憤!”
坐在角落裡的娃亥乾咳一聲。
“傷勢還沒痊癒?”華卓關切的問道。
娃亥搖頭,“還差些,不過動手並無大礙。”
“等尋到了那個動手之人,我爲你報仇!”華卓咬牙發狠。
娃亥說道:“據說是衛王。”
華卓:“……”
若是弄死了衛王,不管大唐皇帝是什麼脾氣,除非皇叔能把瓦謝部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否則他只有遠遁一條路。
娃亥薄脣輕抿了一下,“此事不打緊。對了,襲擾陳州……咱們襲擾何處?”
“自然是太平。”華卓獰笑道:“太平那邊今年種了不少糧食,全給他踩了。”
“要出動多少人馬?”娃亥冷靜的道:“爲北遼火中取栗值不值?”
“先看看。”華卓冷靜了下來。
……
“隔壁在做什麼?”
衛王在宅子裡待的要發黴了。
黃坪笑道:“曹穎理事,還有兩個女子整日在後宅,南賀在練兵。大王,太平軍此次可是全數披甲了,騎兵也多了不少,整日在山腳下操練。”
“大王。”
一個侍衛進來,“王妃來信。”
衛王冷着臉,“無事寫什麼信?”
他接過書信拆開,飛快看了,隨即眯眼沉思。
黃坪知曉這是有事,他擺擺手,侍衛告退。
“越王在南疆頗爲和氣。”衛王冷笑,“小崽子這是想收買人心呢!”
黃坪說道:“越王柔弱,收買人心也無濟於事。”
“阿耶大怒,呵斥太子不知愛惜身體,此事倒是奇怪。”
“這……陛下難道又想重用太子了?”
衛王皺眉,“一家四姓在身後,這樣的太子只會讓阿耶忌憚。”
隔壁在琢磨皇帝爲何對太子突然改觀,頗爲煩惱。
怡娘也好不到哪去。
“要先送臀,就是屁股!”
“哎!走的要柔弱些,你走的這般僵硬,女人的柔美何在?郎君見了可會心動?”
章四娘都想哭了。
怡娘發狠道:“再練。”
晚飯後,她尋了曹穎說話。
“章四娘悟性不高。”
“可長的還行。”曹穎撫須。
“你覺着郎君以後會缺美人?”
“郎君是不缺美人,可缺能信任的美人。所以你就調教章四娘,想讓她成爲郎君身邊打理事務的那個女人,可對?”
“老狐狸!”怡娘有些感慨的道:“人心難測。說句實話,我連章四娘都信不過。”
“你這是魔怔了。”曹穎覺得有些好笑,“這世間哪有值得信任之人?”
“也是,唯有讓郎君握着他們的生死榮辱富貴,才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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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停了吧,章四娘整日在後宅走來走去,小心走瘸了。”
“哎!你說郎君何時能回來?”
“老夫哪裡知曉。”
“老曹你最近不對勁。”
“什麼意思?”
“你這滿臉疲憊的,是去做賊了?”
“……”
“要不我給你鍼灸?”
“老夫怕死在你的銀針之下。”
曹穎揉揉眼,“太平的人口越來越多,事務也越來越多。要命的是太平如今成了香餑餑,有人想來任職。”
“咦!這不是好事嗎?”怡娘笑道:“縣裡差了許多人手,來幾個正好幫襯。”
曹穎擡頭,“他們想做老夫的上官。”
“縣丞?”
“對!”
“美的他們!”
曹穎說道:“太平如今有太平軍,有牛羊,還開墾了不少田地,假以時日便是塞外江南。引得多少人覬覦。”
“還是郎君得力的緣故。”
“是啊!”
臨安城中。
“使君,最近不少人想去太平,這可是稀罕事。”
盧強笑吟吟的進了值房。
劉擎放下手中筆,搓搓臉,揉揉眼,“那些人是看上了太平如今的蒸蒸日上,可卻看不到危機。”
“是啊!”盧強坐下,“北遼新敗,無論如何都會來報復。瓦謝部就在太平對面,咦!使君,老夫怎地覺着換個人太平就守不住?”
劉擎點頭,“楊玄當初去太平,第一件事就是折服了那些人犯。說句實話,那些人犯的節操估摸着比許多官員還強。換個人去,怕是鎮壓不住。”
“他們想謀劃縣丞之職。”
劉擎說道:“讓他們來,老夫親自看看。”
晚些,五名官員進來。
“長得都不錯。”
劉擎第一句話讓那五人心中一喜。
“做縣丞,等着楊玄升遷後就接任,隨後利用太平軍立下軍功,這個想法很好,老夫也沒覺着有問題,就一句話。”
五人擡頭,目光灼熱。
“臉呢?”劉擎拍打着案几,久違的使君咆哮來了。
“臉呢!”
“官員不要臉是常事,要臉也沒法升遷。老夫問的是,你等多大的臉,覺着自己能鎮壓住那些兇犯?”
“不只是太平軍,城中什麼樣的人都有,殺人的,盜竊的,騙子……”
“當初多少任縣令在太平折戟沉戈?直至楊玄去了,這纔有了氣色。你等以爲他行,自己也能行?”
“滾!”
門外,十餘風塵僕僕的人下馬,爲首的讚道:“使君的聲音中氣十足,好。”
門子拱手,“見過楊明府,楊明府這是從長安回來了。”
“嗯,去稟告吧。”
門子搖頭,“使君說了,楊明府可直接進去。”
這優待也沒誰了。
楊玄剛進去沒走多遠,就看到五個灰頭土臉的官員出來。
“哎!這幾人怎地看到我一臉羞憤的模樣?”
老賊點頭,“是有些羞憤的模樣,卻不知爲何。”
王老二開口,“定然是覺得郎君比他們俊美,嫉妒了。”
這娃!
“老二越發的聰慧了。”
楊玄笑着進了值房。
“見過使君,見過別駕。”
“哎!子泰回來了。”
盧強起身笑道:“這人還真是說不得,一說就來。”
劉擎板着臉,“此行長安可有收穫?”
“有。”楊玄坐下,不見外的給自己倒杯茶,一飲而盡。
“中丞變成了相公。”
“可是留在了長安?”劉擎面色微變。
“沒有,此次一起回來了。”
劉擎鬆了一口氣。
“兵部給北疆撥了一批甲衣和兵器,使君,此事我功勞不小,分也該分大頭。”
劉擎聽了經過,罵道:“你以爲自己一張嘴就能說動宋震那個老東西?狗屁!這分明是那些人爲了堵住輿論的舉措。”
盧強解釋道:“以往長安薄待北疆,此事衆人皆知。朝中若是再不弄些好東西來,別說是北疆,怕是長安都會有人罵……罵人!”
罵什麼人?
罵狗皇帝唄!
三人相對一視,一種默契生出。
劉擎想起了先前的事兒,“對了,你那太平還缺官吏,老夫這裡給你填補些。”
楊玄笑道:“多謝使君。不過吏部那邊說了,如今的太平縣縣尉曹穎做的不錯,準備讓他升遷爲縣丞。”
此事就此抹過。
“北遼新敗,要小心他們的報復。你太平當面便是瓦謝部,華卓對你可是恨之入骨。”劉擎起身,“如此老夫就不留你了,趕緊回去。”
“使君。”楊玄鄭重拱手。
“去吧。”劉擎擺手。
“使君。”楊玄再拱手。
劉擎臉頰微顫,“都是老人了還想着打老夫的秋風?”
“就要一千斤。”楊玄不肯退讓。
“你那自有羊羣,自家宰殺了多的是肉乾。”
“那是種子啊!”楊玄悲憤的道:“餓死不吃種糧,窮死不吃種羊!”
“你特孃的還說順口了,給你八百斤,滾!”
“多謝使君,我下月再來。”楊玄拱手告退。
“再來老夫打折你的腿!”
咆哮聲中,楊玄尋到了管事的官員,“八百斤肉乾,趕緊!”
“特孃的,和悍匪似的,就差啃老夫的肉了。”劉擎笑罵道。
盧強低聲道:“曹穎升遷,這定然是楊玄自己運作的關係。”
“你擔心太平自成一體?”
“是。”
“太平若是有事,咱們可能隨時支援?”
“難,路太遠。”
“既然幫不上忙,那便放開手,任由年輕人去闖蕩。”
劉擎回身,輕聲道:“長安掣肘我北疆,難道我陳州有樣學樣,去拖住太平的後腿纔好?”
盧強苦笑,“老夫只是擔心有人詬病。”
“老夫在此,誰想詬病先來和老夫辯駁一番。”
“使君嗓門之大,北疆聞名,一般人怕是不敢,怕被你噴了滿臉唾沫星子。”
“老夫是以理服人!”
……
恭喜“糊塗蟲BHC”成爲本書盟主,感謝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