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擊需要帶的東西不少,怡娘帶着章四娘忙碌半晌。
“怡娘,我的衣裳少了一件。”
王老二在那邊扯着嗓子喊。
怡娘怒,“不都在櫃子裡嗎?”
她跑過去在櫃子裡找到了衣裳,呯呯呯給了王老二的脊背幾巴掌,又回來收拾東西。
收好東西,背上包袱。
章四娘不知他們去幹啥,但從怡娘帶着殺氣的神色中,知曉此行不會太好。
“郎君。”
“何事?”
楊玄在想此行的各種可能。
章四娘低着頭,“郎君以後可還講故事?”
“講。”楊玄笑了。
怡娘衝着隔壁冷笑,“郎君小心些。”
“有數。”
隔壁。
衛王正在發火,書房裡一地東西。
黃坪苦口婆心的道:“大王,此事和楊玄解釋清楚就是了。”
“如何說?本王如今滿身張嘴也說不清。”衛王呯的一聲把水杯也砸了。
一個侍衛站在門外,小心翼翼的道:“大王,隔壁看樣子要出遠門。”
衛王走過去,伸手拿起掛着的巨刀,“準備吃的。”
黃坪一邊交代,一邊問道:“他們是去何處?臨安?”
“那是打自己的臉。”衛王陰鬱的道,“本王與他一起去。”
黃坪急匆匆的令人準備了乾糧和衣裳帳篷等物,又吩咐侍衛們一路小心。
“老夫也去。”他不大放心。
衛王凝視着黃坪,緩緩伸手。
黃坪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捂住屁股。
那隻手只是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並未有內息竄進體內。
衛王帶着二十餘騎出城,一路追着去。
就這麼在去臨安的路上疾馳了小半個時辰還沒追上。
“不對,咱們是疾馳,楊玄愛惜馬力,不可能如此,回去。”
衆人折返回了縣城。
“明府往西邊去了。”
衛王看了黃坪一眼,“去問問。”
黃坪去了縣廨,求見怡娘。
“不知道。”
怡娘橫眉怒眼,若是可以,她現在就想一劍戳死這個老鬼。
黃坪苦笑,“大王並非有心。”
“滾!”怡娘轉身進去。
黃坪無奈回去。
“那個女人潑辣,對咱們抱着戒心。”
衛王陰鬱的看着他,緩緩伸手。
呯!
一股內息竄進體內。
黃坪的身體蹦跳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下……
“往西邊追!”
這一追就追了半日。
“大王,回去吧。”有侍衛勸道。
衛王只是冷着臉。
傍晚時,他們在荒野上有些懵。
“往哪邊去?”
侍衛們有些無所適從。
“看看。”衛王策馬緩緩轉動。
四野荒涼,暮色低垂,風吹過,讓人生出一種此處便是天盡頭的感覺。
天色漸漸昏黑。
“前方有火頭!”
有人指着前方歡喜的道。
“看看!”
一行人策馬緩緩而去。
“是騎兵!”
前方的侍衛警惕的喊道:“兩三百!”
前方的火頭星星點點,那些騎兵已經完成了上馬列陣的動作。
“是精銳!”
昏暗中,黃坪建議道;“大王,先派人去問問吧。”
那邊已經過來了一騎。
“來者報名!”
是大唐話!
衆人心中一鬆。
“老夫黃坪!”
衛王自然不可能報名。
來人回身喊道:“說是叫做黃坪。”,他又回頭問道:“哪來的?”
“太平。”
來人一驚,湊攏過來一看,回頭喊道:“是隔壁的!”
“麻辣隔壁的!”楊玄坐在火堆邊,罵罵咧咧的道:“他來作甚?”
衛王等人下馬緩緩走來。
楊玄起身拱手,敷衍的道:“見過大王。這荒郊野嶺的,倒也是緣分。”
衛王一屁股坐下。
“你去何處?”
“……”
衛王看着他,“本王也去。”
楊玄沒說話,只是看着放在火堆邊烤的餅子出神。
“本王知曉此事做的不妥。”
“阿耶在宮中頗爲悠閒。”
“本王從友人處得知,最近皇后準備尋個異域美人獻給阿耶。”
楊玄蹙眉,“誰?”
衛王平靜的道:“太子。”
話很零碎,但楊玄一下就明白了。
“大王的意思,皇后令人尋異域美人,讓太子獻給陛下?”
衛王點頭,眼睛被火光照耀着,閃爍着就像是火焰般的光芒。
“對。”
黃坪在邊上想補充,被衛王看了一眼,灰溜溜的去了邊上。他揉揉屁股,讓侍衛們把肉拿出來烤,還熱情的邀請王老二,“一起。”
王老二看着他,就像是看傻子般的,“有毒。”
黃坪:“……”
衛王輕聲道:“本王得知那異域美人被扣在基波部,就想到了一個法子,鼓動陳州出兵報復。懷恩的脾氣並不好,而且本王聽聞他養的小妾也沒了,如此,正好受用了那個女人。”
如此,皇后謀劃失敗,太子繼續戴綠帽,繼續提心吊膽的等着懸在頭頂上的橫刀哪一日落下來。
果然是兄友弟恭。
但這番話楊玄並未全信。
“等得知了李晗也在基波部後,本王知曉被騙了。”
“那大王來此……”
“本王的錯,自然不會讓別人揹負。”
楊玄近乎於無禮的看着衛王,覺得老李家出這等異種的可能性不大啊!
“下官去基波部。”
這是一個試探,如果衛王說‘好,本王知道了。’,隨後各奔東西,那麼楊玄也就此打消去突襲懷恩老丈人的主意,選擇和衛王徹底翻臉。
大侄子會是什麼想法?
衛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
“一起。”
艹!
唯有用這個字才能發泄此刻楊玄心中的詫異。
老李家還真出了個俠義的種?
不對,是李泌那個歪把子,竟然能生出這麼一個崽?
這不符合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的規律。
……
第六日,中午。
三百餘騎停在了草原上。
“到了此刻,你依舊不肯把此行的目的告訴本王?”
衛王的面色不大好看。
楊玄默然。
直至老賊帶着人回來。
“郎君,就在前面,五里地。”
楊玄側身看着衛王,“懷恩的丈人所在的部族就在前方。”
衛王:“……”
“懷恩懼內。”
衛王有些微微的驚訝,“男人還怕女人嗎?”
黃坪看了他一眼。
楊玄笑道:“大王威武,自然是不怕的。”
ωwш ttκǎ n C O
這話不大友好,黃坪:“……”
“李晗在懷恩的手中,開始是要錢,可如今陳州遊騎出動,就算是有錢,怕也難以進入基波部。如此李晗對懷恩毫無用處,不如殺了李晗,鼓舞士氣,應對陳州的攻擊。”
衛王微微點頭,覺得楊玄分析的絲毫不差。
“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拿下懷恩的丈人,隨後令部族之人去傳信。”
“交換!”
“對,交換!”
這是楊玄唯一的法子。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法子,那就是捅出去。
這事兒是衛王攛掇的。
但衛王來個不承認,楊玄不但背黑鍋,還得背個陷害皇子的罪名,名聲徹底臭大街。
“你確定懷恩會交換?”
“不確定,但總得試試。”
“好吧,如何做。”
“突襲,大王的巨刀正好用得上。”
“小事!”
二人莫名其妙的對對方生出了些許好感,但又有些疏離。
“準備!”
三百餘騎緩緩而去。
他們此刻穿的不是唐軍服飾,而是便衣,看着和草原上的街溜子差不多。
三百餘騎,這便是一股中型街溜子的規模。
那個部族發現了他們。
“滾出去!”
有人怒吼,有人示警。
“突擊!”
楊玄拔出橫刀高呼。
一騎越過他,直衝營地大門。
兩個部族勇士怒吼着迎上來。
巨刀飛舞,兩個勇士成了殘骸。
衛王一馬當先衝進了進去。
黃坪喊道:“保護……保護……”
大王二字終究忍住了。
這裡是基波部的地盤,下面小部族的地盤是按照草場來劃分,每個部族之間距離拉開,各不干擾。
這個不大的部族遭遇突襲,顯得格外的慌亂。
一個老人被一羣人簇擁着往後面去。
“拿住他!”
黃坪喊道,接着他的戰馬就不受控的衝了過去。
“籲!籲!”
黃坪幾番努力,可馬兒被血腥味刺激到了,瘋狂疾馳。
“籲!”
前方數十騎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有人回頭見黃坪一人,就獰笑着,竟然在馬背上準備回首一箭。
黃坪下意識的趴在馬背上,身邊一股風掠過。
那個箭手被一腳踹下馬去,接着王老二衝進了人羣中,頓時一陣血雨腥風。
不斷有人返身拼殺,但在王老二的手上都是一個照面的事兒。
王老二殺的興高采烈,追上老人後,舉起橫刀。
“老二,刀下留人!”
楊玄看到了這一幕,只覺得脊背發寒。
若是懷恩的老丈人死於自己的手中,這事兒就鬧大發了。
橫刀在老人的脖頸處停下,王老二舉手準備一巴掌。
“別抽!”
這個憨貨!
老賊衝上去,一把擒住了老人,喝道:“這是肉票!”
“肉票?”王老二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能吃嗎?”
“不能。”
楊玄下馬,笑吟吟的看着顫抖的老人,“你好啊!”
在普遍皮膚粗糙的部族中,這位看着養尊處優的老人格外的顯眼。他哆嗦着,“你等是誰?要什麼?錢財只管拿去,牛羊也拿去。”
損失了多少,自然有懷恩來補充。
有個好女婿就是好啊!
楊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杜輝。
“我只要一個人,當然,兩個也成。”
“誰?”
“一個年輕人,在你女婿那邊。”
“懷恩?”
“對。”
楊玄盯着老人,想借此看出懷恩對他的態度。
老人本是驚恐萬狀,此刻卻眼睛一亮。
“好說!”
“那咱們也好說,還請派幾個人去給你女婿那邊傳話,就說我要李晗。”
老人問道:“去哪交換?”
楊玄剛想說太平縣。
“有大隊人馬靠近!”衛王的侍衛不安的在馬背上站起來。
而楊玄的麾下已經衝了出去,正在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疾馳。
天邊,一條黑線出現。
烏壓壓一大片人馬。
衛王都爲之變色。
“是懷恩的人馬!”
部族中的俘虜在笑。
“跑吧。”有侍衛建議。
“我們人太少。”楊玄拒絕了這個餿主意。
三百餘騎想在草原上逃脫大批騎兵的追殺很難。
“他們更熟悉地形。”黃坪覺得大概率要被圍住了。
“據守吧。”衛王說道。
“只能如此。”楊玄覺得命運和自己開了一個大玩笑。
“收集糧草,留下他的親戚和心腹,其他人趕出去!”
衆人有條不紊的照做。
有侍衛不解,低聲問了黃坪,“爲何不多留些人質?”
黃坪苦笑,“牧民對於懷恩而言便是牛羊,你見過誰拿着牛羊能威脅大軍的嗎?”
侍衛搖頭。
老人看樣子生育能力不錯,兒孫滿堂,竟然有數十個親戚。
“有福氣!”楊玄笑了笑。
黃坪盯着老人,“懷恩爲何今日來此?”
老人哆嗦了一下,“老夫也不知道,興許是來轉轉。”
一個親戚說道:“興許是狩獵經過,順帶來走親戚。”
果然是個好女婿。
可楊玄和衛王知曉,多半是面對陳州遊騎的不斷深入,懷恩擔心被圍剿,率領部衆往北方遷移,準備靠近別的部族,或是潭州。
楊玄心中的絕望少了幾分,“令人去傳話!”
一個親戚被放了出去,還不忘回身行禮道謝。
大軍分開了,從兩側包抄了過來。
親戚被帶到了懷恩身前。
“發生了什麼?是哪裡的勢力突襲了你們?”
草原上有小股馬賊,有流浪的部族,這些都是草原上的街溜子,燒殺搶掠,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親戚說道:“說是太平縣的楊玄。”
懷恩的眸中多了一抹陰鬱和殺機,“他竟然來了,本汗的丈人何在?”
雲娜帶着孩子上來了,見到親戚就焦急的問道:“阿耶呢?”
親戚低下頭,“被那個楊玄擒住了。”
還好,至少還活着。
雲娜心中一鬆,“那楊玄是何人?”
“你不必管。”懷恩的心情很壞,親戚看了雲娜一眼,“那邊要什麼交換。”
“要什麼?”
“一個叫做李晗的人,還有一個女人,兩人可,一人也行。”
“這便是他的贖金?”懷恩此刻恨不能把李晗吊死在自己的大帳外面。
“可汗!”山胡上前,嘆道:“換吧。”
勝種搖頭,“不能換。”
“爲何?”山胡看似憤怒。
勝種說道:“李晗說自己是宗室子,宗室子多不勝數,可楊玄竟然爲了他甘冒風險,輕騎來此突襲,可見那個李晗的身份並不簡單。”
“留着賣錢?”山胡反脣相譏,忠心耿耿的姿態讓人不禁爲之讚歎。
這些話都是扯淡,此刻最關鍵的是,爲了避免被陳州圍剿,懷恩帶着部衆準備遷徙到靠近潭州的地方,此刻整個部族氣氛緊張,充斥着對大唐的憤怒。
在這個時候交換,那些貴族會覺得懷恩是個蠢貨,不但蠢,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