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花開了。
“大長公主,今年花開的早呢!”
侍女說道。
長陵站在花前,點頭,很是歡喜的道:“可見今年是個好年成。”
今年以來,不少官員暗中向她示好。
她非常清楚,這是衆人不看好赫連春的表現,而非是效忠血脈。
臣子也是要吃飯的,赫連春在林雅的打擊之下有些力不從心,而他猜忌長陵更是被外界解讀爲自毀干城。
你都自殘了,咱們自然要離你遠些。
但若是長陵勢弱,這些官員會毫不猶豫的轉投強大的一方。
“就像是叢林!”
長陵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漸漸適應。
“大長公主。”
有侍女來稟告,“幾位先生求見。”
“更衣!”
晚些,長陵去了前院。
王舉、沈通、楊嘉三人都在。
“見過大長公主!”
三人行禮。
“無需多禮,給三位先生茶水。”
長陵坐下。
“多謝大長公主。”
王舉坐下,看了一眼長陵,說道:“方纔有人送來消息,林雅內部生出了亂子,他的兩個兒子不滿林雅極力幫襯侄兒林駿,鼓動不少人施壓……”
沈通說道:“大長公主,林雅內部生出了亂子,一時無暇他顧,皇帝卻在旁觀。”
長陵也沒想到林雅內部會生出亂子來,她思忖了一下,“可確定了?”
楊嘉點頭,“林雅的兩個兒子上躥下跳,網羅了不少人。”
長陵說道:“皇帝終於騰出手來了!”
王舉點頭,“大長公主睿智,此事看似林雅內部的亂子,可最終卻要落在陛下那裡。陛下會如何纔是關鍵。”
沈通說道:“陛下若是與大長公主聯手,林雅危矣。”
長陵平靜的道:“可滅掉了林雅之後呢?我這位大長公主,他可能壓制?”
王舉默然。
沈通苦笑,“此事,要看陛下的決斷。”
“林雅纔是心腹大患!”楊嘉說道。
長陵搖頭,“林雅,亂臣賊子罷了,名不正言不順。而我卻是先帝唯一的骨血,許多人叫嚷,說大唐出了個武皇,大遼爲何不能?這話,看似擁護,實則是在種禍。”
王舉輕聲道:“此事也能看出格局來。若是梟雄,就該先對大長公主動手,隨後再與林雅決戰。若是王者,自然該先滅了林雅,隨後堂堂正正與大長公主爭鬥。”
評價一位帝王,三人沒資格。
故而,都看着長陵。
長陵跪坐在那裡,不知怎地,想到了楊玄。
他若是面臨這等處境,會如何?
想來,會奮起抗爭吧!
不!
他會用拳頭來告訴赫連春,沒事兒別惹我!
長陵的嘴角微微翹起,看着越發的秀美。
她輕輕開口。
“那就是個梟雄!”
……
王舉出了公主府,對身邊的沈通說道:“馬上通知城外的賀延光,戒備,小心皇帝的人馬。另外,若是接到信號,馬上攻打寧興城。”
沈通止步,“王公,公主的退路呢?”
王舉一怔,“是啊!公主什麼都吩咐了,就是沒準備自己的退路。”
“大長公主這是……”沈通回身看了一眼門內,輕聲道:“紅顏不讓鬚眉,好一個果決的大長公主!”
王舉讚道:“若非如此,怎會有那麼多人想靠攏過來?臣子有才,也得尋到明主才肯施展吶!”
二人分頭而去,身後遠遠跟着鷹衛的人。
大長公主府中,長陵接到了楊玄的書信。
——長陵,最近可好?
我不錯,不知你如何?
長陵抿着嘴。
——最近我沒做什麼詩詞,整日忙碌。偶爾得閒,更喜歡換了便衣,在市井中轉悠。看着婦人們水井旁洗衣洗菜,扯着東家長西家短,說的高興了,就衝着蹲在邊上的我取笑,問這般俊美的郎君,可有娘子了?我便說,家貧無妻。她們就嘲笑,隨後又說自己的親朋誰誰誰有個女兒,很是能持家……
——長陵,沒事別在家待着,走出家門,去市井轉轉,伱會發現一個不同的世間。
蹲在邊上,看着一羣婦人在洗菜,聽着她們說些閒話。
只需想想那個畫面,長陵就樂不可支。然後,生出了興趣來。
“來人!”
“大長公主。”
“更衣,便衣,就是市井女子穿的那等。”
詹娟愕然,“大長公主,您沒有這等衣裳。”
長陵急切的道:“那就府中誰的。”
呃!
大長公主有些潔癖啊!
詹娟說道:“尋個與大長公主身材差不多的侍女,要她沒穿過的衣裳。”
半晌,長陵換上了新衣裳,坐馬車出了公主府。
轉悠幾圈後,長陵輕釦車廂,“趕走!”
護衛們轉身衝向身後的幾個男子。
“滾!”
長刀出鞘,目光如電……別人不敢殺鷹衛的人,長陵敢!
幾個鷹衛的密諜退去。
長陵這才下了馬車,混入市井中。
她在小巷子裡轉悠,看着角落的青苔,以及被歲月磨的光滑的石板發呆;她看着水井,看着那些婦人快活的說笑發呆;她靠近百姓家門外,看着那些頑童在奔跑發呆……
所有人都很快活!
“他們這般窮,爲何依舊快活?”
長陵帶着這個疑問,到了市場。
婦人們在買菜,爲了多給一根蔥和菜販子錙銖必爭。
看着火氣十足啊!
等拿到了那根蔥後,婦人得意洋洋的模樣,讓長陵莞爾。
看了半晌,一個護衛來了。
“大長公主,王先生說,請您回去。”
“有事?”
“宮中出來了幾個好手。”
“他不敢!”
這一點長陵是有把握的。
“王先生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長陵看着那些婦人,突然笑了。
她走過去,問先前吵架很兇的那個婦人,“娘子,我見你這般快活,想來家中頗爲寬裕吧?”
婦人爽朗的道:“哪來的寬裕?家中的麪缸子中,僅有五日存糧。若是當家的這幾日掙不到錢,這一家子就得餓肚皮。”
長陵問道:“那你爲何還這般快活呢?不該是煩惱焦慮嗎?”
“我認命了呀!”婦人笑道。
“認命了?”長陵不解。
“對,認命了。”婦人笑的爽朗,“一看你便是那等憂心忡忡的女子。我告訴你,這人啊!要學會認命。
這人活着吧!每個人老天爺都會給他一條路,無論他如何掙扎,都得走上這條路。
窮就窮吧!苦就苦吧!都是老天爺的安排。
既然是老天爺的安排,咱們能咋辦?整日煩惱有用?屁用沒有!”
婦人粗俗,詹娟覺得大長公主會不喜,可仔細看去,大長公主竟在微笑。
彷彿是,尋到了什麼寶貝。
“既然沒用,那我爲何不快活的活着?”婦人理直氣壯的道:“人就活這幾十年,是吧?”
長陵點頭。
“就活這幾十年,可夠你快活的?定然是不夠。既然如此,還不抓緊快活等甚?至於愁苦事,努力就是了.
難道你煩惱憂愁了,就能解決那些愁苦事?不能吧?所以啊!就是要努力,剩下的交給老天爺。”
婦人笑着再度說道:“努力做事,快活的活着,剩下的交給命啊!”
“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婦人眼前一亮,“喔唷!娘子看着是讀過書?”
“就聽過。”長陵笑的很是歡喜。
她鄭重行禮,“多謝娘子開導。”
婦人手足無措的道:“別別別!我就是胡謅謅,平日裡無事就抱着孩子出門,和街坊說些閒話。你說的開導,那些老人開口便是,你若是願意聽,沒事可去巷子裡轉轉。”
沒事兒去巷子裡轉轉……大長公主被人看破了身份。
兩個護衛不動聲色的靠攏。
長陵點頭,然後問道:“你如何看出我不是尋常女子?”
婦人指着她的臉蛋,“尋常人家的女子要做事,這風吹日曬的,臉蛋哪能這般嫩滑?”
長陵捂着臉,笑了。
婦人挎着竹籃走了,臨走前一迭聲邀請長陵有時間去自家做客。
——別的沒有,話一籮筐。
長陵回身,王舉就在身後。
“城外,有軍隊在集結!”
長陵點頭,“皇帝忌憚我的身份,這是迫不及待想抹去先帝的最後一抹骨血。”
沈通說道:“老夫回頭就令人傳出這番話。”
長陵腳步輕盈,“當年我曾說,干政非我願,可江山社稷卻不能任由人敗了,如此,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住百姓。所以,我出來了。
可如今有人卻想讓我回去。我也想回去,可我若是回去了,那些人怎麼辦?他們信任我,追隨我,一心只想爲了大遼。我若是棄他們而去,隨後他們必然會遭遇清洗。我不忍!”
她止步,對王舉二人說道:“告知他們,我在,無需人心惶惶。就算是天崩塌下來,我先扛着!”
說完,她往馬車走去。
身後,王舉和沈通止步。
躬身!
行禮!
……
城外,劍拔弩張。
皇帝毫不掩飾自己想滅掉大長公主這股勢力的意圖。
連百姓都知曉,故而出城的人不多。
大長公主很是鎮定,依舊在府中不動。
林雅在處置家事……
“北疆這個局面誰也沒想到,楊玄如今拿下內州後,北疆便多了個屏障,再拿下泰州或是坤州,北疆核心的區域便被圍住了。由此,北疆才從一個四戰之地,變成塞外江南。”
林雅在和兩個兒子說話。
“南方是大遼下一步的要地。誰拿住了南方,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退,可令寧興震動。進,可振奮大遼民心士氣,爲林氏正名。
這等地方,如何能棄之?
你二人口口聲聲不滿二郎,老夫倒是想問問,若是讓你二人去南方,可能抵禦楊玄?”
兩個兒子默然。
“還好,並未誇大其詞,否則老夫只能把你二人送去極北之地,去看看那些舍古人是如何的兇悍。有本事,便在極北之地打下自己的根基。沒本事,就給老夫老老實實地待在寧興,別弄那些幺蛾子!”
兩個兒子默然。
顯然,依舊不滿他對林駿的資源傾斜。
但林雅不在乎這個。
他只在乎誰敢違背自己的意志。
門外來了個隨從,“相公,城外皇帝的軍隊集結了。”
林雅笑道:“長陵的勢力越發龐大,皇帝也坐不住了。他想動手,那老夫便給他個機會。如此,看熱鬧!”
兩個兒子還在懵懂。
林雅見了不禁嘆息,“若是二郎在,無需老夫說,就知曉這是個局。而你二人,卻身在局中而不知。蠢笨如豕!”
他擺擺手,“去吧!”
兩個兒子告退。
林雅眯着眼。
“楊玄在北疆攪和的令長安不安,二郎手握潭州與泰州,令皇帝不安,也令老夫有些不安。不過,還得要支持他……皇帝出手,長陵會如何?這個天下,越發的有趣了!”
……
城外。
賀延光早就令麾下戒備。
這兩日糧食源源不斷的送進大營中,兵部柳鄉利用職權,弄了不少兵器來。
賀延光看着遠方隱隱出現的遊騎,問道:“大長公主那邊可有信使來?”
身邊人說道:“還未有。”
“對面有些焦躁,大概想動手,去問問大長公主,是優先攻城,還是先擊敗這股人馬。”
是!
有人打馬而去,晚些回來。
“城門那邊只許進,不許出,小人就沒進去。”
“要動手了,準備。”
遠方出現了大隊步卒,後面是烏壓壓一片騎兵。
“弓箭手!”
淒厲的喊聲中,弓箭手在柵欄後面集結。
默然看着接近的對手。
“少說三萬以上!”
賀延光面色沉凝,“此戰,爲了大長公主,不死不休!”
敵軍越來越多,賀延光的信心也在漸漸下滑。
一騎緩緩而來,喊道:“可願歸降?陛下說了,若是歸降,除去主將之外,盡數赦免。”
“這是在製造混亂!”賀延光冷笑,“無需理會。”
一箭突然從後面飛掠而去,把那人射落馬下!
“幹得好!”
賀延光讚道。
“準備……”
對面的步卒開始小跑。
外圍,十餘官員將領在觀戰。
“開了這個頭,沒法收尾!”
“這是內亂!”
“陛下鐵了心了,要壓制大長公主!”
“他沒法不壓制……那些文武官員本就看不上他,大長公主出山,幾次出手令人眼前一亮。如此,人心就聚攏了。
林雅是反賊,大長公主卻是根正苗紅的先帝血脈。陛下自然要除之而後快!”
“看,要開始了。”
衆人屏息看去。
噠噠噠!
一隊騎兵急速從右側而來,看到兩軍劍拔弩張也不顧,喊道:“緊急軍情,閃開!”
正準備開打的兩軍都楞了一下。
這些騎兵就從兩軍中間衝了進來。
有人喊道:“是哪的軍情?”
“南方!”
“如何?”
楊玄開春就大言不慚的說要北進,寧興許多人都在等着看他是否能踐行諾言……
馬背上的騎兵喊道:“坤州,沒了!”
兩軍愕然。
隨即,都呆住了。
作爲武人,他們非常清楚坤州丟失的後果。
坤州就是伸向大遼的棍子……奪取了坤州後,北疆的那位楊國公,就把大棍子捅向了大遼。
好痛!
……
下旬了,求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