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數十軍士抱着木頭正在撞擊城門。因守軍勢大,故而肖宏德並未令人堵塞城門,此刻卻成了敗筆。城頭,越來越多的北疆軍涌了上去。守軍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節節後退。“半個時辰!”江存中說道。半個時辰破城,這個判斷讓裴儉微微點頭。守軍的士氣早已跌落谷底,但骨子裡的悍勇讓他們不肯潰逃。“該請國公來了。”曾光說道。讓老闆親眼目睹破城時刻,這是每個下屬都該想到的事兒。“已經去了。”半個時辰前,裴儉已經派人去了。所有人都帶着古怪的笑意。國公此戰打醬油,帶着數千騎在周邊玩的不亦樂乎。聽聞要破城了,國公估摸着會有些悻悻然吧!噠噠噠!裴儉派去的使者回來了。是烏達的護衛。“國公呢?”裴儉問道。護衛說道:“就在先前,潭州刺史林駿率兩萬騎突襲,國公領三千騎列陣攔截,林駿,退!”裴儉:“……”衆將:“……”噠噠噠!馬蹄聲中,衆人擡頭。楊字旗下,楊國公意態閒適的看着城頭,“這是,要破城了?”“恭迎國公!”裴儉帶着人相迎。“還要多久?”楊玄勒馬問道。“半個時辰!”裴儉說道。“郎君,餓了。”王老二可憐兮兮的道。“嗯!”楊玄說道:“喊話,潭州林駿領軍兩萬,被我擊退!”數十大嗓門軍士聚攏城下,喊道:“潭州林駿領軍兩萬,被國公擊退!”肖宏德面色慘白,彭志滿頭大汗,“他才數千騎,如何能攔得住?”這是自我安慰……楊玄都出現了,就是最好的說明。林駿一敗,城頭士氣頃刻間就跌落谷底。“林駿,枉稱名將!”肖宏德突然笑了起來。“敗了!敗了!”他跌跌撞撞的往後去,跳下城頭,上馬,往城中去了。主將跑了,城頭的守軍隨即崩潰。轟隆!城門被撞開。騎兵們蜂擁而入。“招降!”隨着裴儉的命令,守軍大多跪下請降,少數負隅頑抗。數日的慘烈廝殺,早已磨去了守軍的意志。抵抗衰微的令人不敢置信。這其中,肖宏德的放棄起了大作用。“該賞賜肖宏德才是!”楊玄說道。“國公,城中至官廨一帶肅清。”裴儉說道。“進城。”一路到了官廨外,數十守軍在維繫着最後的尊嚴。“肖宏德就在裡面,我等不知是要死還是要活的,故而沒打進去。”將領解釋道。楊玄說道:“十息!”有人屈指。“十息內棄刀跪地!”沒人迴應。“十、九、八……”楊玄擺擺手,“盡數殺了。”一波箭雨下去,世界清靜了。唯一一個還有些氣息的軍士喘息着,問道:“不是纔到八嗎?”北疆軍隨即涌入。“國公,肖宏德自盡了。”楊玄進去,就看到大堂的房樑下吊着一個人。“連自刎的勇氣都沒有。”楊玄搖搖頭。案几上有一張紙,王老二拿起來。“郎君,是肖宏德的遺書。”楊玄伸手,王老二說道:“就怕有毒,郎君將就看吧!”楊玄莞爾,“那你不怕?”王老二說道:“不怕。”楊玄眸色溫和,仔細看去。前面是一生的總結,數十字寫的有些凌亂,甚至語句都有些毛病。後面筆鋒一轉,格外犀利。——毒婦,你不得好死!呃!這什麼跟什麼?楊玄覺得這事兒不對,“尋個人問問。”彭志想自盡,可長劍擱在脖頸上卻拉不下去,最終被生擒。他被帶到了大堂裡,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了楊玄。楊玄坐在案几上,房樑上的肖詳穩依舊隨着微風擺盪着。“彭志?”“是。”彭志低頭。楊玄記得遺書中提及了此人,肖宏德覺得愧對自己的智囊……黃泉之下再相聚。可現在這人還活着啊!烏達說道:“兄弟們見到他時,他正拿着一柄長劍擱脖子上玩呢!讓他丟掉,手一鬆,人就跪了。”軟骨頭!楊玄廝殺的次數太多,見到太多硬骨頭……比如說此刻吊在房樑下的肖宏德。軟骨頭任何地方都有,軍中也不少。“肖宏德說你跟着一起去了。”楊玄說道。彭志低頭,烏達拔刀,用刀尖挑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擡頭回話!”彭志擡頭,“老夫……老夫覺着,詳穩去了,好歹以後得有個人祭奠不是。”“文人無恥起來,武人確實是比不上。”楊玄搖搖頭,“肖宏德說的毒婦是怎麼回事?”“詳穩的娘子乃是林雅的妹妹,手段……狠辣。”“說說。”這事兒楊玄有所耳聞,但不知曉詳細情況。“郎君怎地也喜歡打聽這等事?”姜鶴兒和赫連燕嘀咕。赫連燕搖頭,“郎君想從此等事上判斷林雅內部的關係。”“原來如此!”姜鶴兒做個鬼臉。“……家中侍妾都死光了,詳穩不怕這個,可有一次,他突然心中一動,請人悄然查了自己平日裡喝的酒水。裡面……有藥。”“什麼藥?”“能讓男人……做不成男人。”楊玄不禁低頭看了一眼。太特麼狠了!“林雅,就沒個說法?”他想看看林雅對小團體內部的掌控力,以及態度。“管了,呵斥了一通,說是動了手。詳穩於是又弄了兩個侍妾。過了半月,一個說是撞門框上撞死了。一個說是切菜,抹到了脖子……”楊玄擺擺手。老林看來,對家眷頗爲縱容啊!楊玄想到了林駿。這位壓根沒有請示,徑直帶着兩萬騎就來了個突襲。“國公。”一個軍士進來,“趙多拉請見。”“他沒死?”楊玄有些詫異。趙多拉是被架進來的。臉頰上的傷口腫起,看着就像是長了兩個大包。小腿……看樣子是斷了。赫連燕出來,“國公,我錦衣衛的兄弟昨夜伏擊此人,說是一箭射中臉部。”“小腿呢?”赫連燕搖頭。趙多拉說道:“老夫的小腿,是自己打斷的。”“爲何?”楊玄問道。趙多拉本是被架着,突然奮力掙扎。“這是要行刺?”楊玄愕然。架着他的兩個護衛手上發力,啪的一聲,竟然別斷了他的手骨。“楊狗,老夫恨不能吃伱的肉,剝你的皮!”趙多拉倒在地上,目眥欲裂。“這態度轉變的快了些,拷打!”楊玄沒在意這個小插曲。他走出了大堂,身後有人把肖宏德放了下來。裴儉來了。“國公,最後一股殘敵已然肅清。”楊玄微笑着,“此次,你很好。”裴儉行禮,“皆是國公栽培!”這態度,沒說的。大將到手!楊玄看着衆人,“此戰後,我當上疏朝中,爲你請功。想來,一箇中郎將,朝中是捨得的。”中郎將……連江存中都想吐血。這不只是平步青雲,這是直接飛昇了。長安不同意,就是逼着國公自己封官。一旦讓北疆自行封官,那就是事實造反。所以,這個中郎將,板上釘釘了!“多謝國公。”裴儉單膝跪下。這便是效忠之意。大將到手!大唐開國時,名將雲集,但所謂的名將,多是打出來的。到了和平時期,所謂的名將多名不符實。武皇后,實際上大唐依舊有磨礪將領的地方。南疆,北疆。可裴九一去,北疆就和長安疏離了。而南疆,張煥一走,就成了皇帝和楊松成暗戰之地。帝王覺着高居九重天,就算是北疆,也只敢暗中不聽吩咐,無人謀反。於是,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權謀上。造成了如今朝中將星凋零,即便是有,和皇帝的關係也一言難盡。這不是壞事兒!“出去看看。”楊玄帶着衆人出了官廨。外面的街道上全是北疆軍。“見過國公!”楊玄頷首,“忙你們的。”城中幾處煙火,那是殘敵臨死前縱火製造混亂。“這是內州!”楊玄負手,深吸一口煙氣。自武皇后,大唐就再未能開疆拓土。偶爾,破一兩座城池,但隨即撤離……這是不想和北遼大戰的緣故。楊玄破燕北城和南歸城不稀奇,但把兩座城池納入北疆疆土,卻震動了長安。現在,他拿下了內州。澄陽城就在腳下。多少年了。大唐對外一直溫溫吞吞的。哪怕是南周在大唐南疆攪風攪雨,支持異族叛亂,大唐也忍了許久,直至忍無可忍,才發動南征。那一次南征,楊玄看到了南周都城。可北遼在側牽制着,最終只能撤兵。但現在北遼的牽制成了個笑話……內州都丟了。大唐若是想征伐南周,正當其時。“老韓。”“郎君。”韓紀上前一步,稍稍落後楊玄一些。“內州一下,格局大變。大唐若是想攻伐南周,正當其時,你說,朝中可會動心?”韓紀搖搖頭,“不會。”“爲何?”“對於皇帝而言,南疆此刻風起雲涌,張楚茂被石忠唐逼的節節後退,此刻出兵,便是給了張楚茂翻身的機會。”“公心啊!”楊玄嘆息。“他若是有公心,大唐何至於此?”韓紀譏誚的道。“大好機會啊!”楊玄再度嘆息。解決了南周,不但能少一個勁敵,更是能獲取無數財富人口。“南周富庶,若是能握在手中,大唐國力平添三成。”三成還是少的。“那地方能輕鬆一年兩熟,不缺糧食,不過,每年都會有不少流民,每年都能聽聞餓死不少人。”韓紀笑的有些幸災樂禍。“你是說……土地兼併。”“是,世人皆貪婪,有錢人比窮人更貪婪,敲骨吸髓,恨不能榨乾百姓。以至於富庶之地,卻遍地流民。”“這也是年胥支持孫石發動新政的緣故。再不變,他擔心自己成爲第二個安樂侯。”長安的安樂侯,歷來都是爲被俘帝王準備的。楊玄搖頭,“新政是割那些既得利益者的肉,必敗!”“郎君這話精闢。”韓紀笑道:“除非年胥準備好鎮壓謀反的大軍,做好了南周混亂十餘年的準備,否則,這等新政,必然虎頭蛇尾。”“人就是如此,割別人的肉易,割自己的肉難於上窮天。”楊玄難免想到了大唐的現狀。大唐的弊端比之南周只多不少,而且阻力之大,令人頭皮發麻。世家門閥,宗室,權貴,豪強……軍隊。府兵制敗壞後,現在弄了個募兵制,以至於邊疆節度使形同於土皇帝。這個局面不改變,遲早會葬送大唐。一個文官來請示,“國公,內州下,各處百姓如何處置?”俘虜不用問,國公的習慣,都趕去修路,挖水渠。楊玄說道:“金山城盡數帶走,其它的,抽七成。”“是。”“另外。”楊玄說道:“令人去桃縣,告知司馬,移民之事要抓緊,寒冬之前儘量多的把那些流民送過來,開春纔好耕種。”“是!”韓紀笑道:“這時候就能看出國公當初接納那些流民的好處了。”原先北疆的名聲不大好,楊玄更是被稱爲楊逆。可等北疆接納了北方無數流民後,在北方,楊國公的名聲扶搖直上。“據聞,各地都在抹黑我!”楊玄冷笑。“說國公是萬家生佛,這名聲太好了些,這不,就引來了污衊。有的說國公是讓那些流民去衝陣,去冒死開荒……反正沒好事。”“這筆賬,回頭再和他們慢慢的算!”楊玄微笑着,“此刻,讓我們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勝利。今日,將士們輪番享用酒肉。”他回身,“我下廚!”國公親自下屬犒勞諸軍,消息傳出去,引發了陣陣歡呼。說是親自下廚,不過是做了個廚房總監而已。楊玄指揮上百廚子做飯。牛肉和牛骨頭在一起熬湯,熬的濃香四溢,再加入菜乾,同時烙餅……打飯時,將士們發現帶着圍腰,一本正經拿着勺子的,竟然是國公。楊國公打菜不會手抖,贏得了將士們的尊重。不過,每個碗遞過來時,都在顫抖。隨後便是狂歡。第三日,大軍凱旋。楊玄要晚一些,他要交代甄斯文一些事兒。沒錯,內州守將便是甄斯文。“內州是我北疆的橋頭堡,此後將會迎來諸多挑釁,挑戰,如何應對?”楊玄問道。甄斯文幾乎沒有思索。“打得過就打,打不過關門!”他有些忐忑,覺得給國公丟人了。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如此,我便放心了。”他帶着護衛們出了官廨。甄斯文一路送出去。到了城外,只看到烏壓壓一片人。百姓拖兒帶女,揹着包袱,或是跟着大車,茫然而有些絕望的看着出來的楊玄。“跪!”有將領厲喝。無數百姓跪下。“見過國公!”將士們行禮。“國公威武!”這是我的內州!楊玄手指南方。“出發!”……月初七天都是雙倍月票,爵士求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