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緣走到廂房前,停步回身:“施主當真要在此留宿?”
他隱在陰暗的角落,不動聲色地注視。
那叫張屏的書生肯定地點點頭:“多謝大師收留。”
智緣垂下眼簾,推開廂房的門,此門久未開合,機括嘎吱聲響粗糙刺耳。
“空置許久,積塵甚多。”
張屏跨進門,又四下掃了一眼:“學生自己打掃便可。”
智緣道:“廊下有掃帚,院中有井,桶盆和抹布都在井邊。”
張屏將包袱放在牀上,去院中打水。
他悄悄尾隨在後,要不要此刻就給這張生一個驚喜呢?還是等到晚上慢慢玩?
先送份見面禮吧。
幽幽樹蔭,深深老井,微微清風,涼涼寒意。
井繩吊着木桶墜下,沙沙,樹影婆娑,水面忽然咕咕冒起水泡,一抹白影嗖地在水面一晃,噗,一朵水花躍起。
呀呀——
樹杈上,一隻老鴰啼了一聲,撲棱棱驚飛。
張屏抽着井繩,將木桶自井中提起,眼皮都沒動一下。
喂,書生,你是瞎子麼?明明正瞅着井口,那麼明白的影子,那麼大朵水花,你沒看見?
張屏提着桶,進了房中,脫下外袍,捲起衣袖,開始擦拭桌椅牀板。
他決定再接再厲。
嘎吱——
明明無風,房門卻緩緩自行搖晃,盛滿水的木桶哐當翻倒在地,水四下流淌。
張屏彎下身,扶起水桶。地面的水漬忽而冒起泡泡,一道白影在水中一閃而過。
張屏的表情定了一下。
嘿嘿,可怕不?
張屏卻頭一歪,視線轉了個方向,繼而一腳踩在緩緩下滲的水漬上,拿起掃帚,從牀底掏出了一張紙。
他眼睜睜看着,張屏站在水上,吹吹那紙上的積灰,開始讀。
“施主。”智緣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貧僧晚不食齋,施主若要用膳,可去香積廚中自做。”
張屏道了聲謝,又看了看手中的紙張。
智緣亦看向那紙:“大約是之前一位施主留下的,未能打掃乾淨。”走進屋內,再湊近了一望。
張屏擡起眼,卻是看向了智緣。
紙上用清秀的行楷寫着幾行字,似乎是幾張紙的其中一頁。
“……又有了。閒林寺,閒林寺,真有些古怪。噫,難道鬼魅確有其實,傳言並非虛妄?待吾今夜再探後院,或可……”
智緣一笑:“這定然是上月前來的那位陳施主了。本寺在荒山中,寺中唯有貧僧,便生出些虛妄傳言,亦因此得些客人到訪。”迎向張屏視線,“施主可信鬼怪之說?”
張屏道:“不信。”又看看智緣,“大師信否?”
智緣再一合十:“阿彌陀佛,天堂地獄唯一線一念之間。衆生皆佛,悟或未悟,明或未明,一般平等。”
混賬!禿驢!
搞什麼玄虛!
老子都嚇跑過這麼多人了,你還嘴硬什麼?
承認吧,告訴那個書生!這世上絕對有鬼!
我就是鬼!
張屏的目光掃過結着蛛網、覆着積年老灰的舊紗帳,又落到智緣臉上:“閒林寺是何地?”
“哦。”智緣淡然垂眸,“閒林寺乃本寺舊名,後因故改爲懺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