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各個年節之間都有各自的傳統習俗,比如端午節吃糉子劃龍船,過年大年三十那天要熬夜守歲,在八月中秋節的晚上賞月等等,而在這個陌生的古代時空裡,習俗也是差不多,過年除夕那天要熬夜守歲,清明節時要上墳祭奠先人,八月中秋節這天也自然是要賞月的。
所以這天中秋節晚上,張娘子在廳堂的飯桌上除了擺好了豐盛的飯菜以外,還擺了買來的月餅和兩個柚子,還有幾截蓮藕,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一邊吃飯一邊等着月亮照進家門,然後賞月呢。
卻不想,等外面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來了,月光照進張家的廳堂之時,那張秀才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怎的忽然嘆了一聲,然後對張娘子道:“娘子,家裡有酒嗎?如果有酒就溫兩壺來吧,我們邊喝酒邊賞月,豈不更好?”
一邊的張進看着這天上美好皎潔的月亮,也好似心裡有許多感慨似的,聽張秀才要酒,他也附和道:“娘!我爹說的對,喝酒賞月,更顯風雅,再說這秋夜裡寒涼,喝點溫酒身體也能舒服點。”
張娘子蹙眉,有些不情願道:“還要喝酒啊?家裡倒還有酒,不過你們可不能喝多了,這明天你們還要早起去學館呢,喝多了可就起不來了。”
張秀才搖頭失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們有分寸的,不過是喝酒賞月助助興而已,哪裡就會喝多了?”
“那自然最好!”張娘子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去廚房溫了兩壺酒過來。
張秀才一壺,張進一壺,兩人面前又各自放着一個酒杯,然後斟滿了,父子二人二話不說就仰頭一飲而盡。
再之後,他們又仰頭看着天上的那輪明月,怔怔地出神,卻是又沒有人說話,只睜着雙眼看着明月。
忽然這時,那張娘子嘆道:“時間過的真快啊!以前,嫺姐兒還在家的時候,過中秋我們一家人都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的,現在嫺姐兒都嫁了好幾年了,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娘了,恐怕再也不能和我們坐在一起過中秋賞月了!”
張秀才聞言,神情怔怔的,點頭附和道:“是啊!時間過的真快啊!一眨眼的工夫,就十年二十年的過去了,我還記得當初好幾次過中秋時,爲了秋闈鄉試我都是在外面過的,看着這天上的月亮,想着家裡的娘子和嫺姐兒你們,不知道你們這中秋過的好不好,是不是也會想起我!”
“那是自然!”張娘子笑着接話道,“那幾年中秋相公沒在家,我們自然會想到相公的,還對着月亮祈求,希望相公在外面能夠平安順遂,還有能夠早日歸家!”
張秀才卻又是搖頭苦笑道:“每一次平安是平安了,歸家也是歸家了,但順遂就不能夠了,每一次都是失意而歸,倒是讓娘子失望了!”
說完,他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想起當年一次又一次的失意,輕嘆一聲。
張娘子見狀,不由安慰道:“相公,事情過去了,何必又再提呢?現在我們家不也挺好的嗎?也不必強求非要中舉什麼的,每年中秋節一家人能夠團圓地坐在一起喝酒賞月,一起說說話,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呵呵!”張秀才搖了搖頭,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又是倒了一杯酒喝了,然後道,“娘子說的也是,不過也不是非要中舉不可,只是這是我的執念而已,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要不能在科舉上有點作爲,我就覺得遺憾不甘心而已!”
張娘子聞言,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閉嘴沒再多勸了,因爲她知道這事情是張秀才的一塊心病,再如何勸也是沒用的。
張秀才又嘆道:“唉!娘子放心,後年的鄉試是我最後一次鄉試了,不管中沒中,我都死心了,都不再想着下場了,踏踏實實地在家當個教書先生,陪在娘子身邊!”
這話一出,張娘子不由笑了,她自己拿起酒壺給張秀才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端起酒杯對張秀才笑道:“相公,請!你可不要忘了剛剛說的話啊!”
張秀才見狀也不由搖頭失笑道:“都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了,老夫老妻的,娘子還要我對着明月,喝酒發誓不成?也罷!陪娘子喝這一杯吧!辛苦娘子這麼多年的操勞了!”
於是,他也端起酒杯,和張娘子碰了碰酒杯,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同時仰頭一飲而盡,這個場景就像當年他們成親那天晚上喝交杯酒一般,明月爲證,心心相印。
可是,他們夫妻二人倒是心心相印,秀着二十多年都不變的恩愛了,卻是沒注意到一旁的張進一直都沒說話,而是隻顧着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喝酒,不一時那壺酒就下了肚,酒壺空了,人也是有些醉了。
他打了一個嗝,道:“娘,這酒壺沒酒了,家裡還有酒嗎?再溫一壺來吧!”
張娘子聞言,不由皺眉看向有些醉了的張進,拿起他面前的酒壺晃了晃,酒壺果真空了,顯然這壺酒已是被張進喝完了,他也有些醉了,自然張娘子不會滿足他的要求,再去溫酒來的。
她蹙眉道:“進兒,你喝醉了,那就回屋早些歇着吧!不然明天可就起不來了!”
“我沒醉,娘!”張進搖了搖頭,打着酒嗝,看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語道,“是啊,時間過的真快啊!一眨眼就十年過去了!看着這天上不變的明月,我也想家了,想家人朋友了!”
此時,張進口中的家自然不是現在的張家,而是上輩子的家,口中的家人朋友也是上輩子的家人朋友,很顯然,在這個中秋節全家團圓的特殊的日子裡,張進也是不由地想起了上輩子的“家”了。
張娘子卻是以爲張進喝醉了,胡言亂語呢,她道:“進兒,你看你還沒喝醉?都開始胡言亂語了,你不是一直在家嗎?我們也一直和你在一起啊,你又想哪門子的家了?”
“呵呵!”張進搖頭失笑,沒有回答張娘子,只是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後忽地他拿起兩根筷子敲着面前的瓷碗,開口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日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根筷子重重地敲在了碗沿邊,他唱完了,又是長吐了一口氣,而那張秀才和張娘子卻是怔怔地看着他,兩人都蹙眉不說話了。
張進沒有管他們,在這中秋月圓之夜,來到這裡十年了,此時他心裡忽然堵的慌,他需要發泄發泄,也就顧不得其他了。
唱完了蘇軾的詞,他又站了起來,負着雙手,看着外面的明月撒下銀色的月光,又是開口吟道:“牀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吟完李白的詩,他忽然轉頭,淚流滿面地對張秀才和張娘子道:“爹,娘!我有些想家了!”
張秀才和張娘子二人對視一眼,卻是覺得莫名其妙,他們又是哪裡能夠體會到此時張進的思鄉之情呢?那真的是隔着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