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進、方誌遠、朱元旦他們議論這剛纔張秀才的事情之時,此時那張娘子在廚房裡收拾忙碌一番之後,就也是回到了她和張秀才的房裡。
“吱呀”一聲,她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就見那張秀才正捧着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看着,頓時張娘子心裡就有些羞愧難受,畢竟是今日她說了謊言,這才讓張秀才如此心神不寧,自我反省了。
而聽見開門聲,張秀才也是擡頭看了過來,見張娘子轉身關上房門,他就是放下手中書本,笑着喚道:“娘子!”
張娘子壓下心中的羞愧,勉強笑着走了過來,在張秀才對面坐下,然後道:“相公,你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難道還在擔心進兒嗎?可進兒已經好好的回來了,看着也不像想左了,相公大可不必太過憂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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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張秀才聽了這話,卻是搖了搖頭輕嘆道:“娘子,你不是讀書人,你不明白,鄉試科舉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有多麼重要,一個讀書人面對鄉試科舉又有多麼大的壓力了,且不說已經去世多年了的陳兄吧,就是這些年我耳聞目睹的就有許多例子了!”
“就比如,當年我第一次來金陵城下場參加鄉試,考完之後,官府貼出了中舉的榜單,當時就有十幾二十個落榜的讀書人當街痛哭流涕了,眼淚直掉,哭的傷心,不能收聲,那一次我也是落榜了,但只是失望而歸,情緒十分低落而已,還不曾像他們那樣失態的當街痛哭流涕了!”
“然後,再三年後,我第二次來金陵城再次下場考鄉試,依舊落榜不中,而那日貼出榜單,不說當場痛哭流涕的有多少了,就是有一箇中了的舉人當場就像瘋了一樣,手舞足蹈的,在長街上高興狂喜的狂奔了起來,跑的鞋子都掉了,髮髻打散,披頭散髮的,像個瘋子一樣,哪裡還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了?”
“但就是如此,我等這些落榜的讀書人看着那個像瘋子一樣狂奔的中舉的讀書人,眼裡也都是充滿羨慕的,沒有一人嘲笑他的失態了,反而自己低着頭黯然神傷!”
說到這裡,張秀才語氣頓了頓,隨即又是自嘲一般的笑道:“當然,我也是羨慕的,也不瞞娘子,當年這第二次落榜,我着實是難受失望了,回到了住處,夜裡也是輾轉難眠,長吁短嘆的,有時甚至難免也是偷偷的哭了幾次,常常問自己,這樣苦讀十幾二十年的書,有何用呢?就連一個舉人也考不中了,更別說什麼金榜題名,功成名就,飛黃騰達了!”
如果此時是張進聽了這話,張進肯定是會瞬間想起語文課本上的《范進中舉》這篇課文了,現代的老師學生學這篇課文的時候,幾乎一致對中舉發瘋的范進感到可悲可嘆可笑了,認爲這是封建社會思想對讀書人的毒害了。
可是,要是進入這古代社會,站在這古代讀書人的角度來看,就以張秀才來看吧,他就不會認爲范進可悲可嘆可笑了,甚至於會羨慕范進吧,中舉啊,成爲舉人啊,這是多少讀書人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都在爲之刻苦努力的目標啊?范進中舉了,如何不讓人羨慕了?
而此時聽着張秀才的話的是張娘子,而不是張進了,張娘子聽了這話,只覺得心疼難受了,她笑着安慰張秀才道:“相公也別難過,就是當年沒中舉又如何?這些年我和相公還不是好好的過日子,相公教書,我在家裡織布做飯,有兒有女的,日子過的也安穩!”
張秀才卻是搖了搖頭,失笑了一聲,雖然張娘子如此安慰,但他心中明白,這中舉不中舉,還是不一樣的,要是當年他能夠中舉,不說能有機會補缺踏入仕途當官吧,但有個舉人功名,那身份地位在石門縣也是正經的士紳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開個小學館教書掙束脩費過日子了,也不用張娘子這樣日日操勞着家務,織布補貼家用了,說不得他們家裡也有下人伺候了。
如此想着,張秀才又是輕嘆了一聲,伸手拉着張娘子的手,又是繼續道:“還有這第三次來金陵城考鄉試,我依舊落了榜,那一次我真是對鄉試科舉徹底絕望了,已是決定再不來金陵城參加鄉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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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在坐船回石門縣的路上,我不知怎的,卻又是想左了,只覺得這樣考了十年,三次都不中,沒臉回去見娘子你和岳父岳母大人了,回去也會被人奚落嘲笑,於是看着那嘩啦啦流的河水啊,我心裡就有種衝動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啊?!”張娘子嚇了一跳,忙抓緊張秀才的手,緊張道,“相公,你可別嚇我,相公怎麼能有如此可怕糊塗的想法?你要是這樣做了,那我和嫺姐兒、進兒他們怎麼辦?相公真是糊塗了!”
張秀才拍了拍她的手,搖頭失笑道:“這不是我沒那麼做嗎?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當時在回來的船上啊,這種一了百了的想法念頭只是在腦海裡閃過而已,還不等我真想清楚去做呢,那船上就有個讀書人真的就是跳河了,等撈上來就已是沒了氣息,船上衆人都是嘆惋可惜,聽他們議論,我才知道這投河自盡的讀書人也是當年落榜的了,頓時我就是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啊,清醒了過來,把那一閃而過的想法念頭壓了下去了!”
張娘子嗔怪道:“這纔是好的,那種糊塗想法可不能有,這世上讀書人沒中舉的多了去了,難道都不活了不成?相公可不能有這種糊塗想法了!”
張秀才也不分辯,笑了笑就又嘆道:“娘子,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和你說啊,這科舉對於讀書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有人中舉了,爲它失態發瘋,當街狂奔,有人落榜了,爲它投河自盡,賠上性命,就是我也曾經閃過那樣糊塗的念頭,現在到了進兒他們也要下場參加鄉試了,我就害怕擔心了,要是科舉不順利,他們會不會也因此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呢?”
張娘子不由默然,聽他如此說,也不由的擔憂了起來,神情滿是憂慮的道:“那相公,我們可要看好他們了,可不能讓他們出現什麼糊塗的想法,做出什麼糊塗的事情來了!”
“是啊,可要看好他們了,不能讓他們想左了,做出什麼糊塗的事情來!”張秀才輕嘆了一聲,又接着道,“元旦倒沒什麼,他對科舉並不重視熱衷了,再加上他那性子,出現什麼糊塗的想法不太可能,可進兒和志遠他們就難說了,尤其是志遠這孩子,我最爲擔心他了!”
“志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刻苦好學,又有天賦,可唯獨心思太過細膩,敏感多思了些,相比於進兒,他最是容易想左了,這次鄉試對他來說可是很重要啊,可是事關他的功名前途還有一輩子的姻緣了,要是他這次考不中,回到石門縣,袁老先生那兒肯定是不會把蝶兒丫頭嫁給他的,到時候他難免就想左了,唉!一旦鑽了死衚衕,就會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了!”
張娘子聞言愣了愣,想到的可不只是方誌遠了,也是想到了張進,要說這次鄉試,可不僅事關方誌遠的姻緣前程,也事關張進的姻緣前程了,要是這次考不中,張進和王嫣的事情不成,他又會不會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
想到此,張娘子也不由更是焦慮不安了,問道:“那相公,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如何才能夠讓他們心態平和下來,不那麼偏激想左了,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呢?”
終於,張娘子也是意識到了這鄉試科舉對於讀書人的重要性和致命性了,心裡擔心了起來,說是爲它發瘋爲它死,也一點都不誇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