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那幢舊公寓前,美智子站在窗前看着樓下從車裡出來的人,突然淚流滿面。
“終於來了。”她在口中默默唸着。
門咯吱一聲打開,年邁的天皇走了進來,當他看到這張陌生的臉,心亂不已。早已經不是青春少年,滿頭的白髮,乾枯的手顫抖的伸向面前的女子。多麼熟悉的感覺,曾經至愛的人,一個容顏不在,一個青春不復,兩個人卻是同時流下了清澈的淚水。
“你…還好嗎?”激動的天皇語無倫次的問道,用手撫摸着美智子的臉。
美智子嫣然一笑,捌過頭回答:“你想聽到什麼,想聽我講述在那冷冷的泥土下每天等待櫻花開放,只爲你來看一眼的心情嗎?”
天皇轉過身輕輕的掩上門,坐到了牀頭,他以爲他會有害怕,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此刻的心情沒有人鬼情未了的恐慌,只有些許淡淡的哀愁。十指交叉的放在膝前,低下了頭,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覺得有千言萬語。
看了他一眼,美智子笑着說:“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後悔過殺了我,即使我不能否認我是你心裡最愛的女人,可是你更愛的是你的國家,你愚蠢的所謂純正血統。”說完坐到了天皇的旁邊,把他放在了他的肩上,靜靜的坐着,像在等待着什麼。
“我…我其實一直想說,我對不起你,美奈子。”天皇擡起頭望了望天上,像茫然無助的信教徒。
美智子用手輕輕的轉過他的臉,讓他正視着自己,依然笑着說:“跟我說完對不起,然後再殺我一次?”笑容裡全是淚水的痕跡,她顧不了那麼多,面對這個自己深愛也憎恨的男人,她有好多話要說。
天皇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眼中帶淚的回答:“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滿頭白髮的樣子就會想美奈子如果活着,應該會是什麼樣子,可是你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那你兒孫繞膝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摸着他滿頭的白髮,美智子傷心的問。
語氣裡有哀怨有指責,聽了讓天皇不敢直視,只能閉上眼睛回答:“那個孩子是一個與世無緣的孩子,相信他已經再次輪迴去到了另一個幸福的家庭。”
窗外的明月照着美智子的臉,笑容是那麼淒涼無奈。“不,你說錯了,那個孩子不是一個與世無緣的孩子,他是一個無辜的孩子,還沒出世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殺死,他的怨恨並沒有讓他渡過陰陽界去到另一個輪迴,而是在這個世界晝伏夜出,漸漸的長大。”美智子緩緩的說,聽得天皇一臉的愕然。
他皺着眉頭問道:“美奈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沒有去輪迴,還在這個世界?那他現在在哪裡?”邊說他邊警惕的看着四周,他相信熟悉的美奈子不會傷害他,但是那個無緣見面的孩子如果心裡正如安倍司南說的那樣帶着仇恨,那就太危險。
“怎麼?你怕了嗎?”美智子突然神情嚴肅起來。
爲了掩飾自己的慌張,天皇盡力的平靜自己的呼吸,越是控制越是覺得自己心跳加快,冷靜的回答:“哪裡的話,畢竟是我們的孩子,我怎麼會怕,只是我在想,他現在應該很大了嗎?”
“你又猜錯了,他還很小,只有這麼高。”美智子聽了撲哧一聲笑了。
按照美智子比劃的高度,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天皇忙不解的問:“爲什麼?難道他天生有什麼障礙?”
“孩子不是天生的,而是我們生的,他沒有什麼障礙,只是陰界的成長規則和陽間相反,在陽間孩子是越長越大然後變老,在陰界的話孩子是從老慢慢的變小,一直到縮成嬰兒的樣子,進入母體,獲得重生。”美智子笑着糾正。
他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正常的夫妻,有一種家庭的味道,令天皇都忘了此時的美奈子不是人,而是附在人身上的鬼魂,對他而言,容貌早就不能代表什麼。
在門外等候的松下崗二焦急不安,不停的問安倍司南:“你說…陛下在裡面會不會有事?”
留着長髮的安倍司南笑着搖了搖頭,松下崗二還是不放心:“裡面的可是…真的不用擔心?”
其實他更擔心的是美智子對天皇說出了自己到常陸宮府擄人的真相,畢竟自己在外面乾的那些勾當天皇是不知道的,再說自己把正仁親王府當作無人之徑,恐怕天皇不會輕饒自己。
就在天皇和美智子聊得正歡的時候,天色微朦起來,美智子看了看窗外,看着天皇說:“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因爲他還只是個孩子,就算他來找你,你也不要傷害他,好嗎?”忘乎所以的天皇點了點頭。
在外面徘徊的松下崗二看着美智子旁若無人的從裡面走了出來,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心裡覺得毛毛的,剛想衝進房間看,就和天皇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天皇陛下,請您原諒我的冒失。”他不住的點頭哈腰,所幸的是天皇並沒有理他,在以往他肯定會討好,而今天他卻把這當成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