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凌晨的動作很快，甚至南宮雲都沒有想到，回府之後馬上收拾東西，一個時辰之內就準備好了。
這一切來得倉促，卻因爲早有計劃，也不覺得突兀，她站在旁邊看着他忙碌，一動手卻被他攔住。
“你如今有身孕，不能隨便幹粗活，只要動動嘴巴就好，可別忘記，你夫君是無所不能的。”
南宮雲扶額：“我也是想幫你，馬上就要三更天了，我們今晚是準備大逃亡嗎？”
他收拾着一些書信以及重要物件，漫不經心道：“當然不是大逃亡，你不是準備隱姓埋名嗎？那就做得乾脆一些，不要留下絲毫痕跡，四哥那麼聰明，如果我們不做得足夠隱秘，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她悠悠轉到他身後，還是忍不住將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收拾起來。
“原來王爺打的是這份心思，怪不得一直都不擔心，可我爲何覺得有些激動呢？”
司馬凌晨笑着揉她的髮絲：“你啊，別人碰上這種事情，生怕自己的地位不保，你倒是好，將這一切都甩得遠遠的，往後正好如你所願，我們的身份，就是普通老百姓。”
南宮雲撇醉，朦朧昏黃的燈光下，朝他看過去，側臉線條分明，輪廓絕美，脣邊溢出笑容。
司馬凌晨動作一頓，轉過身來，正好看見她一副花癡的樣子，雙手託着下巴，正在對着自己發呆。
“爲何這麼看着我呢？”
“看你帥。”
他蹙了蹙眉心，雖然聽不明白那個字的意思，大概是在誇獎自己吧，聳聳肩表示接受。
南宮雲繼續維持這原來的姿勢，欣賞着忙碌的男人，脣角一直掛着笑容，也許是得知要離開，心情一直都十分不錯。
這個壓抑的地方呆了許多年，她早已經厭煩，爾虞我詐，現在終於可以逃離這一切，去過屬於自己的小日子，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大石，總算落地。
“我們就這麼走了，王府空着？”
司馬凌晨丟過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緩緩搖頭。
“你捨不得嗎？”
南宮雲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怎麼會捨不得？這裡可不是什麼值得留戀的好地方，雖然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不過以後離開這裡，也可以製造別的回憶。”
“那就好，如此我心中也不會有什麼顧慮了。”
南宮雲此刻分明從他眼中看懂了不捨以及複雜的神色，是司馬凌晨不捨得？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她不得而知。
但對於他半輩子生活過的地方，處處充滿痕跡，心中若有不捨，也是尋常。
她走過去從身後將人抱住，頭埋在他背上，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如果不是因爲這樣，你還可以有別的選擇。”
“沒有你，在哪裡又有什麼意義呢？上天既然安排我遇見了你，就是爲了給我下半輩子不必獨自一人承受孤獨，從小到大，裝病的日子，你可知道我是怎麼一夜夜熬過來的？”
他將人抱住，陷入悠遠回憶：“早知道你在侯府，我一定會去將你劫持過來，陪我一起，還以爲要孤獨終老，不曾想最後你還是來了。”
鼻頭有些酸澀，原來這個男人不是不溫柔，不是不會說這些煽動人心的話，只是將一切都藏在心底。
她看入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慢慢伸出手，迴應着溫暖的擁抱。
“如果當初不是因爲父皇的賜婚，我一定遇不到你，可你在跟我當初在侯府見到的時候，卻是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呢？”她笑問，“難道是換了一個人不成？”
“若不是我記得你的容貌，可真的會以爲是換了一個人。”司馬凌晨摸着她的臉，“當時侯爺的壽宴，你可是一副安靜賢淑的樣子，大家閨秀，知書識禮，那般的規矩。”
她眨着眼，不懷好意的笑：“難道王爺的意思是我現在不是大家閨秀了？”
“現在這樣好，我很喜歡。”他笑意柔軟，漆黑眼眸似要看入她心底：“如果你跟從前一般摸樣，未必能跟我有今日這般親近，那時你雖溫柔嫺靜，卻不似如今這般讓人輕鬆，總是有些難以親近吧。”
她明白他所指的是從前的南宮雲，侯府那種地方出來的，必不會差，沒想到自己最後霸佔了身體，繼承了她的身份。
也幸虧她不是一個顯山露水之人，否則自己再怎麼矇混，都難以過關。
“我已經不記得跟王爺什麼時候見過了，我只知道，新婚之夜，獨守空閨的開始。”
他捏了一下南宮雲的鼻尖：“還好意思說，那一定是你故意的吧，爲的是要將我趕走。”
“當然不是了，王爺也要理解，當時緊張嘛。”她大言不慚道：“沒想到王爺這麼記仇，到現在還沒忘記這件事情呢。”
“拿你沒辦法，稍後再收拾你吧。”
他鬆開懷中之人，轉過身去繼續收拾着東西，這些貴重之物並不屬於金銀之寶，假手任何人都不能放心，只能半夜自己來，終於將這一切都安頓好，他將南宮雲送上了馬車，就停在後巷之中。
大年之夜，四處都是熱鬧的人羣，沒有人發現景王府中的變故，燈籠懸掛，一切如舊，卻又不盡相同。
夜半，當喧鬧的人羣漸漸散去的時候，景王府中突然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夜空，熊熊燃燒的大火，來得兇猛，毫無預料。
附近的老百姓都被驚醒，紛紛披着外衣睜着朦朧睡眼，被嚇醒的人們也來不及做更多的準備，提水撲火。
然而等他們來到原地才發現，大火燃燒得太猛烈，根本無法靠近，十幾米開外仍舊熱浪撲面。
失火的是景王府，自然驚動了京城中最重要的人物，也不知過去多久，許多官兵到來的時候，大火已經蔓延了正座府邸，就算是有人在裡面，也斷不可能生還。
“這怎麼就突然起火了呢？”
“聽說沒有人逃出來。”
“這……半夜都在睡覺，誰知道會這樣……”
老百姓們一臉的惋惜，附近的人都跑了出來，每個人的眼中，都映入了那寥寥的火光。
在宮中的司馬凌雪，也不例外，他在接到稟告之後，快馬加鞭，出現在這裡，希望能有一線生機。
但眼前這一切，險些讓他站立不穩，熱浪滔天，整個府邸都被火海包圍，別說是人，到了明日，一切都只能剩下灰燼。
“皇上……”
他被侍衛扶着，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眼神死死等着火光之中，腳步踉蹌。
“景王跟王妃呢？”
侍衛面有難色：“回皇上，景王跟王妃都……沒能逃出來。”
司馬凌雪一把將人甩開，欲要靠近，被侍衛再次攔住，他渾身力氣剎那間被抽走，愣愣看着熊熊火苗裡，那被吞噬的一切。
“都沒有嗎？一個都沒有生還？”
聲音裡是抑制不住的顫抖，接到稟告的時候，以爲不過是普通大火，以九弟的身手，是不會有危險的。
雖然心急如焚，卻沒有此刻這般讓人絕望，他算錯了，假若人在睡夢中，大火突然將人吞噬，而他對南宮雲的深厚感情，又怎麼會舍下不管。
所以他們還在裡面嗎？
不，他不願意相信，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們一直都好好的在身邊，好不容易一切風平浪靜，怎麼會就這麼輕易沒了。
雖然他不捨得放走九弟，卻也不希望是這個結果，他從不會懷疑他們有二心，甚至絕不會做出大哥那樣的事情。
可爲什麼不能夠給他一個機會呢？
這個江山，他們有一半的功勞，就這麼捨棄了，留給自己，還有誰可以說說真心話？
“皇上，不能再靠近了，前面不安全啊，隨時都會坍塌的。”
“爲什麼一開始沒有人救火呢？”
這個問題，無人敢應，真正發現的時候，大火已經由不得人來控制，沖天火光，無論是誰，都靠近不得。
“皇上，奴才懇請皇上回宮吧，今晚可是除夕之夜，明早還要祭天的，皇上的身體可怎麼受得住。”公公語重心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開口。
司馬凌雪不加理會，視線並沒有從那火光之中移開，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昨日還在跟自己高聲談笑之人，轉眼就葬身火海，化爲灰燼，只當這是一場夢。
“孫公公，不要打擾朕。”
“皇上，奴才知罪，但馬上就天亮了，祭天可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能壞，望皇上一切以大局爲重。”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衆人都站在原地，等待着這一場大火的落幕，雖然每個人都知道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卻還是希望上天還給他們一個奇蹟。
“皇上……”
司馬凌雪離開的時候，大火還沒有熄滅，整座王府，在東方徹底變白之後，化爲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
那些斷壁殘垣，還在冒着嫋嫋青煙，而官兵最後，在火堆中發現了幾具屍體，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只是身上留下來的飾物可以判斷出，是南宮雲跟司馬凌晨，還有丫鬟跟侍衛。
至於王府的下人們，因爲過年回去跟親人團聚，逃過一劫，他們感到慶幸的同時，又痛心。
王爺跟王妃葬身火海，景王府的一切，就剩下了眼前這一堆的廢墟，傷心之下，不少人在哭泣。
齊放是知道南宮雲身份的，聽見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丟下一切跑了過來，正好看見官兵們擡着蒙上白布的屍體從廢墟之中走出來。
他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