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晚膳傳了一半的時候，小暖跑了進來，對正在淨手準備用膳的曲檀香道，“王妃，白龍來了。”
“快，快請進來！”曲檀香說着將手上的水珠細細地擦乾，“總算是回來了。”
小暖應了，出來殿門，引着白龍進來了。
白龍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袍，滿臉的疲憊和傷心。也難怪，親姐姐和他最信任的北冥軒都離他而去，不傷心是不可能的。
“白龍，用晚膳了沒？”
“還沒有。”白龍說着，心不在焉的看着桌上的飯菜，“姐姐要用膳嗎？那白龍先等着，待姐姐用膳完了，再向姐姐說明姐姐交代的事情。”
曲檀香見白龍這樣，心中難受，“白龍，你怎麼答應檀香姐姐的？說好只在那裡守三日的，如今都七日了，已經夠了。”
“可是，檀香姐姐，我真的好想他們啊！”白龍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曲檀香只好將他拉過去坐在椅子上，用絲帕替他擦着眼淚道，“先不要哭了，再過三日，便是你軒哥哥的百日祭禮了，這幾日省省力氣，到時候再好好哭好不好？”
白龍聞言抽噎着道，“已經要百日了嗎？”
晚膳已經傳好了，小暖已經帶着所有的宮女退下了，只留下曲檀香和白龍二人。
“對啊，所以我才讓輕風哥把你帶回來，好讓你能趕得上。”曲檀香眼眶早已紅了，是啊，已經百日了，他不在這世上已經百日了。
“檀香姐姐，軒哥哥到底爲什麼會死，我們離開九龍的時候，他還好好的。”白龍眨着大眼睛看着曲檀香，睫毛上還掛着沒有擦乾的淚珠，“是不是檀香姐姐讓我查的珀雅公主的毒藥與此事有關？”
曲檀香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兒，百感交集，他實在是承受了太多與他年紀所不相符的東西。
“嗯，是有一些關係。檀香姐姐沒用，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明白爲何皇上會駕崩，但已經有一些眉目了。”曲檀香認真地看着白龍的眼睛說道，“所以，檀香姐姐讓白龍回來幫忙，我們一同找出皇上駕崩的原因，然後讓皇上能夠在九泉之下安歇，好嗎？”
白龍點點頭，“好，白龍知道了，白龍一定幫檀香姐姐找出害軒哥哥的壞人，白龍一定要親自讓害了軒哥哥和我姐姐的人付出代價！”
白龍說完後，立即紅了臉。不是他覺得自己說了大話，那是他的心裡話，也一定想做到。而是他說完那句話後，肚子裡傳來了咕嚕咕嚕的叫聲。在陵寢的時候，他都沒怎麼吃過東西。
曲檀香見白龍這樣，心道，這纔是他這個年紀才該有的表情啊。“好了，和檀香姐姐一起用膳吧？”她看着白龍問道。
“好吧。”白龍有些害羞地說着，曲檀香見他同意了，便替他盛飯佈菜，白龍也許是真的餓壞了狼吞虎嚥地吃了不少。
晚膳後，小暖傳來了冰鎮過的瓜果。
白龍拿着一隻荔枝，慢慢地拿在手裡感受冰涼的感覺，這幾日在陵寢，他一直覺得很熱很熱。
“白龍，我叫你查的事情，你查得怎麼樣了？”曲檀香終於還是要問了，畢竟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要在去見颯婆婆之前弄清楚這件事情。
白龍將荔枝放在手裡，“檀香姐姐，我在等輕風哥哥來接我的時候，已經查清楚了。珀雅公主是中了一種叫紅飛蟻的蠱毒，所以纔會死。”
曲檀香聽了暗暗道，果然如此。
“那種蠱毒是從一茶葉商販那裡得到的。”白龍說着，看了看曲檀香，最後又補充道，“那個茶葉商販我已經審問過了，他說蠱毒是颯婆婆讓他特意從九龍國帶到楚國，後來又送到月影去的。”
“颯婆婆？”曲檀香雖然早就想到會是這樣，但是當她親自從白龍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有些不想相信，“既然是送到楚國去了，爲何又要輾轉去月影？”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白龍剝開了荔枝吃了兩顆，這才道，“因爲在楚國，珀雅公主還沒有達到能夠義無反顧地使用蠱毒的情緒。”說完後，他補充了一句，“這是那茶商說的。”
這樣，一切便都對上了。去檀香點點頭道，“白龍還是和以前一樣，聰明，能幹！”說着又伸出了手指颳了刮白龍的鼻子，白龍此番不但沒有躲，範兒說道，“檀香姐姐，你再刮一下。”
曲檀香聞言心中訝異，但也立即滿足了白龍的要求，守上稍稍加大了力度，在白龍小小的鼻子上颳了一下。
白龍面上一掃剛來時的陰霾，笑着說，“檀香姐姐，眼下，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曲檀香忽然淚流滿面，這不是自己想對白龍說的話嗎？曲檀香緊緊地摟着白龍，悄悄地擦了擦眼淚，“沒事，還有檀香姐姐在呢。”
翌日
天一亮，曲檀香和小暖再次來到碧落宮的時候，碧落宮又回到了往日那種欣欣向榮的感覺，曲檀香甚至以爲自己上次的記憶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小廝牽走了馬車，小暖扶着曲檀香進入了碧落宮的大門。侍女和侍者們見了她，會停下行禮，“參見齊王妃娘娘！”
到了颯婆婆的宮門口，那兩個侍女如往常一般對曲檀香說，“齊王妃娘娘，宮主在裡面等你。”
這一切如舊，檀香在心中一直在問自己，上次見到的那些真的是真的嗎？今日，除了稱呼不同，和往日並無區別。
“有勞了。”曲檀香說完，兩位侍衛打開了颯婆婆的宮門。
颯婆婆宮裡一切如舊，掃還是坐在那張榻上閉目養神，聽見門開了，這才睜開眼睛道，“老身參見齊王妃娘娘。”說着，颯婆婆站了起來相迎。
這一切，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好像颯婆婆比以前更老了一些，頭上的白髮似乎更多了。
颯婆婆不再叫自己阿檀，而是齊王妃娘娘。
不再是曲檀香行禮，而是婆婆在向自己行禮。
這一切，還是有變化的。
“婆婆！”曲檀香還是和以往一樣，給颯婆婆行禮。
二人坐下後，颯婆婆開口了，“聽書畫說，你前幾日來找我了？”
曲檀香點點頭，“婆婆，你爲何會忽然去楚國，也不和阿檀說一下，我回來碧落宮，不但你不在，宮裡也沒幾個人，我都緊張壞了，還以爲出什麼事了。”
颯婆婆笑了一下道，“楚國的分理處有些事情，我過去處理了一下，因爲事發緊急，沒有來得及向王妃娘娘稟報。”
颯婆婆早就知道曲檀香今日一來，只怕是會問很多問題。秦慕容也回來了，白龍也回來了。
本以爲，待檀香繼承了宮主之位，便會理解自己的所爲。卻不想，一個北冥軒的死，就讓檀香沉湎了那麼久，颯婆婆知道，終究是自己以爲檀香和自己一樣。而實際上，不會有人和她一樣，爲了碧落宮付出所有。
“婆婆，秦慕容說，薛將軍死了？”
曲檀香終於還是問了這件事。
颯婆婆點點頭道，“是啊，小虎以爲他要殺我，所以．．．”薛飛倒下後，站在薛飛背後的小虎，放開了握在手裡的刀柄。
“嗯。我知道。”曲檀香點點頭，“只是，婆婆，趙爺爺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和楚國聯合，將那個假消息傳到九龍的？”
颯婆婆一驚，她怎麼會知道此事？小虎是不會說的，薛飛已經死了，而趙玄，此刻還在妙峰山的山腰上，爲薛龐和薛飛燒香唸經。
颯婆婆沒有說話，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檀香都會覺得失望，她還是瞭解檀香的。
“婆婆，你爲何要這麼做？”曲檀香見颯婆婆不說話，又問道，“爲了報仇，就可以枉顧別人的性命嗎？”薛飛一家，抄家，平陵寢，男丁全殺，女眷變賣；而堂堂的皇上，也可以爲了報仇就可以被犧牲？
颯婆婆嘆了口氣，“你果然還是知道了。”她想到過，早晚有一天，檀香知道了這些，肯定會來問爲什麼。
果不其然，真的來了。
曲檀香看着颯婆婆，眼中滿是失望，“我以爲婆婆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是最好的宮主，卻沒想到，真正的你確實這樣的！”
“阿檀，你不會明白的，一個女人要撐起這麼大的碧落宮有多難，”颯婆婆解釋道，“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有多難！”
“我知道那很難，可是婆婆，這也不是你去害人的理由啊？”曲檀香還在想，若婆婆說，這些都是別人污衊我，我不是這樣的，那她會毫不猶豫地原諒婆婆。哪怕婆婆說的是假話，哪怕真相不是這樣的。這一刻，她希望能夠聽到那樣的話。
“做了就是做了，不需要什麼理由。”可惜，颯婆婆一開口，曲檀香的幻想便破滅了。颯婆婆喝了一口茶，道，“阿檀，你今日不能理解，婆婆不怪你。但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的，待你坐上我這個位置。”
曲檀香失望了咬着脣，搖頭道，“不，無論何時我都不會理解你！這不是你交給我的東西！你要我珍惜生命，哪怕是一隻青蛙和兔子，你都要我去好好愛護。爲什麼你自己做的事情，卻不是那樣的？”曲檀香說着，聲音大了起來，“尤其是公子，你明明知道．．．．．．”曲檀香說到北冥軒，眼中猝不及防地滑下了兩行淚水，“婆婆，你知道的。”
原來，她還是最介意這件事情的。
曾幾何時，她也以爲，情感什麼的，是最重要的。只是當你爲之付出一切的時候，別人的猶豫和退縮纔會顯得自己多麼愚蠢和可笑。
她懷着報恩的心與秦顥成親，卻在成親後遇見了趙玄，那個讓她不顧一切的人。
可是，當她得知懷上了孩子的時候，他竟然退縮了。
她想與他私奔，可是他說他沒想好。
等他想好的時候，孩子已經五個月了。秦顥早就知道了。
秦顥因爲心疼她，覺得她年紀尚小，雖已成親，卻並未同房，而是想過幾年再說。
但看着心神不寧的她，和日漸隆起的肚子，他給她吃了定心丸，“不要害怕，我不會說出去，這就是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