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山支嶺千岺山,位於南北近江國邊界地區,海拔大約二三百米,草木繁盛、山石嶙峋,其間多泉澗,春夏之時,雲霧相繚,羣鳥紛飛脆鳴呼應,倒是別有一番天然情致。
可惜如此美麗的景色就放在眼前,我卻只能置若無睹。送親隊伍出發後兩天,我們來到南北近江交界地帶,先前一路都是風平浪靜,可沒想到突如其來暴風雨如此暴躁而猛烈。
當時,一支大約幾百人的流民隊伍突然從一片樹林中一窩蜂地擁出,出現在面前,緊張得大家是劍拔弩張,以爲又是像三河那次一樣,黴運當頭遇到農民暴動。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黑壓壓一大羣人只是輕飄飄地從隊伍旁邊呼嘯而過,沒有帶走一片雲彩。衆人身臨其境,不免一陣呆愣木然,驚嚇了半天卻原來是虛驚一場。
這件事過後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大家的笑資,可是我身爲送親使,卻無法那麼輕鬆,甚至再次有一種隱隱不妙的感覺。果然,接下來的短短几個小時之內,隊伍竟然迎面撞上了不下十股流民大潮,次次都有幾百人甚至上千人,從赤手空拳到鋤櫌棘矝,程度儼然在不斷進化升級。雖然始終有驚無險地度過,但這下子,大家總算都意識到了,再這麼走下去,恐怕遲早要出事。
於是,當務之急隊伍必須儘快轉移路線。但令人抓狂的是,從當時的地點到小谷城只有華山一條道,總不能再繞回美濃走北面加賀國吧。既然沒得選擇,那就只有換個角度想辦法了,最終我決定先避避風頭觀察一番,等確信這股流民狂潮已經過去再說,所以隊伍暫時躲進了千岺山。
時間應該快到晌午了,我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無聊地獨自坐在懸崖邊的一處山石上看風景,手中則正用採集來的花草的莖葉編織着花冠,因爲長期地握刀,我的手指骨節很粗壯,但絲毫不影響其靈活性,三下兩下,一定花冠便初具外形,幾朵黃色的小花附着在外環上,搖晃着,顯得十分可愛。
“伊藤將軍,這是您編織的嗎?真漂亮!”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女聲,如黃鶯出谷般悅耳,更令人心動的是那聲音中還蘊含着一種乳嫩的羞怯。
我有些詫異地回頭,只見面前立着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定睛細看之下,只覺眼前一亮。
潔白無暇的面頰,清秀動人的五官,一頭漆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瘦削的香肩上,一雙美眸黑得發亮,宛如夜空中的熒熒明星,又彷彿夏日清晨花瓣上的晨露般纖塵不染,一身白底繡着櫻花的細絹和服顯得很寬大,卻依然蓋不住那衣服下曼妙完美的玲瓏曲線。豐潤的臉上那抹恰到好處的羞紅,配上清純的嬌弱表情,怯生生的活脫脫一個謫落凡間的仙女。
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女人可以美到這種程度,美到任何凡夫俗子望一眼便會陷入癡狂。
“阿市公主……”我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然有些微顫,不過很幸運,至少短暫的深呼吸,讓我控制住了自己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只要是男人都會有的,沒有當着美女的面丟醜。
“伊藤將軍,可以將這頂花冠送給我嗎?我真的很喜歡。”阿市的嗓音聽起來綿軟嬌弱,讓人根本興不起半點拒絕之心。
我忍不住盯着她看了片刻,結果惹得阿市緊張得滿臉羞紅,兩個白皙如玉的小手絞在一起,不停地撥弄着。
“當然可以,我美麗的公主殿下。”站起身,我自認爲很紳士地鞠了一禮,然後將編織好的花冠輕輕地戴在了阿市的頭上。阿市似乎被我大膽靠近的動作嚇到了,身形向後一動,但最後不知爲什麼並沒有拒絕我無禮的接近。
“伊藤將軍,您知道淺井備前守(即長政)是一個怎樣的人嗎?”阿市撫摸着花冠,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然後突然開口問道。
我聞言一陣疑惑,但接着便又釋然了,阿市雖然生在大名的家族之中因而較普通女孩顯得成熟,但畢竟不過是一個17歲的少女,自出生以來便一直生活在備受寵愛、高貴但孤獨的環境中,如今突然被兄長指婚,遠嫁他鄉,雖說早有身在帝王家遲早是政治交易品的心理準備不至於怨天尤人,但作爲一個單純的少女多少會有一種對未來的茫然感,更何況她甚至對自己的夫君一無所知,難免對未來的生活有着一絲蘊含少女情懷的擔憂和恐懼。
“阿市殿下,很遺憾,我也沒有見過淺井殿下,但他的聲名我卻素有耳聞。他是一個英武有爲、年輕豁達的武將,在他的帶領下淺井家不斷壯大。阿市,你不用擔心,主公給你選擇的婚姻也許有政治因素在其中,但不可否認,備前守大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而我的公主,你的婚姻一定會幸福美滿的。”也許是因爲阿市這個歷史人物太過於深入人心,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我這番話聽起來就像是父親在安慰女兒,實在是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但有時候總是有意外存在,比如現在。“謝謝你,伊藤將軍,謝謝你安慰我。”阿市的表情看起來無比真摯。
“厄,那麼,衷心祝福你們!”我終於意識到平時罵才藏他們言多必失似乎更適合自己。“阿市殿下,這兩天實在委屈您露宿荒郊野外了,斥候先前傳來通報,已經連續三個小時未發現新的流民隊伍經過了,我想路線應該恢復安全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出發,讓我送你回去準備一下吧。”
阿市似乎對我如此迅速轉換話題有些愕然,但很快十分矜持地抿嘴淺淺一笑:“那麼,有勞伊藤將軍了。”說吧,伸出了纖纖素手。
我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說最後這句多餘的話幹什麼!但看着阿市那動人的笑容我知道自己根本沒法拒絕。可是,情況似乎真的有一點正在朝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啊。淡定、一定要蛋定啊!
在確認情況之後,隊伍終於再次上路向小谷城進發,
“老大,剛纔在山上和阿市公主聊得不錯吧!”我正騎着馬領頭而行,突然慶次一臉詭異地拍馬靠近,等捱到邊,這傢伙一副捉姦在牀的表情陰陽怪氣道。
“臭小子,瞎說什麼呢!當心我敲碎你的腦袋!”我聞言一愣,繼而大怒道:“媽的,你居然敢跟蹤監視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吧,作勢欲拔腰間“天罰”。
慶次臉色先是一變,慌忙撥馬遠離我,但很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立即換上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極爲囂張地揚起馬鞭道:“怎麼着,想動手?老大,這次我可不怕你,我可是經過嫂子授權奉命監視你的,怎麼着,老大,你敢跟嫂子叫板,嘿嘿,那我倒要見識見識!”
“呃!”我聞言呆愣無語,半天方纔反應過來,語氣不屑地喝道:“慶次,就憑你小子這點小聰明,也想糊弄老大我!雪惠怎麼可能讓人監視我。”
“嘿嘿,老大,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次我可絕對沒有忽悠你。嫂子臨行前親自囑咐我讓我看着你點。至於爲什麼嗎?”說到這,慶次還故意賣關子似的搖頭晃腦了半天才大笑道:“因爲嫂子去廟裡求佛祈福,求了一卦,結果卦象上說你最近命犯桃花,到哪都是一身女人債喲!哈哈哈~~”
眼前一片烏鴉飛過,我滿臉黑線地忍不住想要罵天:“居然還有這種事!老天,你是看不得我消停幾天還是怎麼着,這麼喜歡玩我啊!難道你是GAY?!”
我這還沒悲嘆完呢,那邊才藏突然又疾風似的拍馬趕來,道:“老大,有點不對勁啊,會不會是有埋伏?”
“閉上你個烏鴉嘴,你看這風平浪靜的,哪會有什麼埋伏,我說你小子渾身閒的還是怎麼地了,這麼喜歡打打殺殺!”我心情鬱悶到極點,哪有功夫跟才藏廢話,頓時幾句話罵得才藏暈頭轉向,半天沒搞清楚老大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火!
不過,註定今天我是喝水也會塞牙縫,就在我話音剛落之時,眼前不遠處的山道兩側的密林中,呼啦啦地涌出來一大堆手持竹槍木棒搞不清身份的人,當中攔道,看那虎視眈眈的架勢,估計大家相安無事、友好通過的可能性,應該不會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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