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死了!織田信長死了!主公在自己的面前死了!
森長可兩眼呆滯,渾身浴血、有如行屍走肉般踏過地上被斬成肉泥的杉谷善住坊的屍體,一步一步緩緩走出密林,失魂落魄地走向樹樁,他的失職唯有用命去謝罪,他要親自在主公的面前自刎,在無盡的幽冥地獄中繼續追隨主公!
哧呀!撥開擋在面前的最後一蓬叢生的枝葉,森長可走了出去,曾經無比堅定的雙手驀然一鬆,染血的長刀噌地掉落到地面上,直插入泥土之中,彷彿是一個英勇戰士的墳塋在訴說着最後的悲壯。
“嗯?”然後,當森長可站到空地上時,聽到看到的卻不是一片悲慟的痛苦聲,又或者是侍衛們跪倒圍攏在信長面前的場景,而是,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三三兩兩的侍衛遊弋在外圍,神色警戒,一絲不苟,鳴哨暗哨也全都原地未動。
剛剛遭受重大精神打擊、正處於心神混沌情況之下的森長可也顧不上分辨清楚,便下意識地認爲是手下在主公被襲殺之後茫然無措,因而傻呆呆地愣在那裡,一想之下立時無比憤怒地開口欲罵,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三左衛門,刺客死了嗎?”一句簡簡單單,語氣再普通不過的話語,響徹在森長可耳際的那一剎那,卻讓森長可這個頭可斷、血可流的堅強戰士雙目熱淚盈眶,然後猛然轉過身,眼神直直地凝視着不遠處那雙無比熟悉的雙眸,膝蓋頓時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居然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口中大呼:“主公!主公!是屬下無能啊……”
篤篤篤……堅實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一雙有力的手重重地拍在森長可的肩膀上,然後猛然用力竟然一把將身材雄壯的森長可拽了起來!信長雙眼凝視着痛哭流涕、甚至沒有勇氣擡起頭的森長可良久,忽然大笑道:“混蛋!哭什麼哭!莫非三左衛門希望我死嗎?嗯?!”說罷,使勁搖了搖森長可的雙肩。
短短几分鐘內經歷了大悲大喜、情緒近乎失控的森長可在信長的大喝之下總算稍稍恢復了過來,清醒了的森長可看見信長安然無事地站在自己面前,渾身除了胸口的衣服破了一個大洞之外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口,終於忍不住問道:“主公,您怎麼、怎麼……”
信長聞言,哈哈大笑,爽朗言道:“你想問我怎麼沒死是吧?”
“主公恕罪,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居然問出此等不義之言!”信長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森長可登時神色一變,趕緊掙脫信長的雙手,跪倒在地,長拜不起,請罪道。
“你這傢伙,真是忠誠得過分呢!”看到森長可的動作,信長先是一愣,繼而微笑着面露欣賞之色地將森長可扶了起來,接着道:“你是我的親衛隊長,在我將自己的生命託付給你的那一刻起,你我二人便已融爲一體!你我之間再無需這些虛禮,起來吧!至於你想問的問題,說實話,在我被槍彈擊中的那一瞬間,我也以爲自己死定了,因爲胸口的陣痛感讓我確信刺客一槍命中了我的要害,難有活理!”
說到這,信長轉過身,沒有理會森長可疑惑的表情,眼神透過叢叢的枝葉遙望天際,用一種略盡滄桑的語氣好似自言自語道:“不過,也許真的是上蒼眷顧,在我完成拯救亂世、平靖天下的使命之前,任何人都無法奪取我的生命,三左衛門,你看……”信長的手上多出一個精緻橢圓的南蠻盒,看上面的圖案分明是用來裝餅乾的,但此刻,盒子的正面赫然有着一個猙獰的被火藥灼燒出的黑乎乎的大洞。
信長瞥了一眼神情驚駭的森長可,若無其事地說道:“可惜呀,那些妄圖謀害的人註定只能一次次失敗,天命在我,如之奈何!我織田信長的命乃是由上蒼賜予,豈會被這等宵小之徒所趁!不過,居然是一個南蠻的食盒救了我的命,想起來還真是令人感到好笑呢!”
言罷,信長招了招手,一名侍衛立刻躬身上前,雙手接過信長遞過來的南蠻食盒,只聽信長下令道:“好好珍藏這個食盒,我會在徹底征服整個天下的那一天,將它拿出來展示給全天下的人看,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織田家的通天之路!!!”
森長可表情肅然地單膝跪倒,低下頭,高聲呼道:“臣森三左衛門長可願爲織田家誓死效忠!織田家武運長久!!!”
見森長可跪倒,其他侍衛自然也不是傻子,趕緊紛紛跪倒,齊聲高吼:“織田家武運長久!!!臣等願爲主公效死!”
“立刻放下武器,否則立刻處死,你們這幫淺井家的奸細!”就在這時,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喊聲傳來,森長可愕然擡頭,只見一個身背羽柴家紋靠旗的足輕番頭帶着一隊長槍足輕從密林中衝了出來,將自己一行人團團包圍了起來,爲首的那名武士神情得意而猙獰,一副狐假虎威的高高在上的樣子,手上拿着長槍對着自己和信長指指點點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淺井奸細,速速束手就擒,否則,本將軍就要動手殺人了!”
森長可聞言一愣,繼而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普通平民服裝,再看身邊屬下眼中無一例外地怪異神色,不禁氣苦道:“媽的,今天真是撞了邪了!來人啊,給我把這幫笨蛋統統繳械了,居然敢在主公面前放肆!”
“嘿!”一干單膝跪地的侍衛毫不猶豫地齊聲應命,然後一個個身形如閃電般瞬間彈起撲向離自己最近的長槍足輕,手起掌落,圍了一圈的羽柴足輕幾乎來不及反應便被一一繳械制服,雙手被侍衛們反絞在背後,動彈不得。
“你、你們!!!你們想幹什麼?”還在幻想着如何在這些泥腿子面前耀武揚威一下的羽柴足輕番頭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眨眼的工夫便被輕而易舉地全部制服,而自己先前用槍指着的兩人一前一後徑直朝自己走來,臉上帶着一絲漠然而冰冷,登時嚇得手一鬆丟了長槍,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手指着兩人渾身哆嗦着,結結巴巴說道。
森長可緊隨在信長身後,來到那已經嚇得臉色青黑地羽柴番頭面前,突然,只聽“噗”的一聲輕響,一股奇臭無比的異味瞬間瀰漫了整個空間,森長可鼻子微微一聳,不屑地瞟了一眼那名武士的襠部,果然,罩甲處顯露出一絲浸溼的痕跡。
信長自然也聞到了某種不雅的氣味,劍眉皺起,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極其厭惡和鄙視的慍色,只見他揮了揮手,冷然喝道:“懦夫!還不給我站起來,立刻帶我去見猴子!快點!”
被生生嚇得尿褲子的羽柴番頭聞言,一愣,顯然略微放鬆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樣害怕,不過神情卻是顯得頗爲疑惑。
信長正要發怒,只聽身後的森長可上前一步,大喝道:“簡直是廢物!還不趕緊給我站起來!立刻去通報你的主公羽柴大人,就說織田大殿御駕親臨,讓他立刻前來接駕!”
“啊!”森長可話音一落,那羽柴番頭登時兩眼泛白,差點暈了過去,信長大殿?!那不就是自己主公的主公嗎?天哪!自己居然天下霸主面前舞刀弄劍,豈不是嫌命長了?!天啊!我的運氣怎麼這麼差呀!隨便碰到一夥人,居然是織田大殿!完了、完了,這回小命鐵定玩完了!
森長可見那番頭一臉癡呆的樣子,知道他是反應過來嚇傻了,於是直接轉過頭對那些被制服了的羽柴足輕道:“誰去飛馬傳信就既往不咎,否則一律嚴懲不貸!”
“啊!大殿饒命啊、大殿饒命啊!……小人願去、小人願去!”森長可話音一落,登時狼嚎四起,那些羽柴足輕一個個痛苦求饒、醜態百出。一旁的信長臉色愈發不滿,顯然是對猴子訓練出來的士兵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
再這樣下去,信長搞不好真要殺人了,森長可趕緊隨手指了一個傢伙,說:“就你了,立刻給我去通報,耽誤了大事,小心你的腦袋!”
被點到的足輕大喜過望,身後的信長侍衛一鬆手,他立即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道:“謝謝大人饒命!小人馬上去!”說罷,嗖的躥起身,拔腿衝進密林,向山上的木砦飛奔而去那速度真是和兔子有的一拼。
森長可轉過身,向信長示意。只見信長嘴角撇起一絲莫名的笑意,言道:“帶上這些廢物,我要親自問一問猴子,他訓練出來的這種廢物也配得上我織田家之名嗎?”說罷,大步走向山腰處的羽柴木砦。
森長可一揮手,緊隨而去,那些侍衛於是紛紛收刀入鞘,然後拎着像小雞似的羽柴足輕,抓起地上丟落的長槍,排成一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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