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都。
雖然燕國官方想要刻意的隱瞞,但是戰敗的消息還是在悄無聲息之間傳遍了整個宮城。
整座燕國宮城之中一片寂靜,宮人們就連走路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如同貓兒一般,說話的時候更是細聲細氣,唯恐被哪位路過的心情不好的貴人聽見,然後被活活打死。
畢竟這種事情可不是沒有先例,自從前幾天開始,被太后杖責而死的宮人和寺人加起來已經整整有八個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宮城之中很是刺耳。
幾名正好路過的宮人們紛紛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如此的大膽,竟然敢在宮城之中縱馬狂奔。
等到看清楚來人之後,他們臉上的憤怒立刻就變成了惶恐。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燕國最具權勢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出任相邦的昌國君樂間。
此刻的樂間身上依舊穿着一副大將軍盔甲,整個人看上去風塵僕僕,甚至顯得有些狼狽。
樂間一路疾馳到大殿臺階之下,這才翻身下馬。
“昌國君!”
“見過昌國君!”
宮人們和守衛在大殿之前的士兵紛紛朝着樂間躬身見禮。
樂間嗯了一聲,點了一下頭就算是迴應了,隨後邁步登上了臺階,朝着上方的大殿走去。
進殿無需通傳,放眼整個燕國只有樂間能夠擁有這種特權。
剛剛走進大殿之中,一句十分尖銳的話就傳入了樂間的耳中。
“太后,昌國君連戰連敗,此刻已經不是繼續支持昌國君任性之舉的時候了,若是再這樣下去的話,燕國可能便會亡國啊!”
“太后,老臣懇請太后爲燕國着想,立刻解除昌國君兵權,派遣使者前往邯鄲和趙國和談!”
樂間站在門口遠遠看去,發現原來是幾名白髮蒼蒼的燕國老臣子正在拼命勸諫着,坐在上首的燕太后一張俏臉上滿是寒霜,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想法。
樂間冷笑一聲,突然開口道:“燕國還亡不了!”
樂間這一開口,所有人都聞聲轉頭,這才發現了樂間的存在。
幾名老臣的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看着樂間的目光都頗爲怪異,畢竟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這種事情的確是有些難看。
燕太后看到了樂間的到來,嘴角突然間微微翹起,俏臉上的寒冰開始有了要融化的跡象。
樂間大刺刺的在右首第一位的位置坐了下來,對着臉色怪異的幾名燕國老臣笑道:“諸位繼續說啊,吾都聽着呢。”
幾名燕國老臣面面相覷,這現在正勸着太后把你樂間撤掉呢,結果你樂間就跳出來了,當着你的面還讓人怎麼說?
但不管怎麼說,樂間畢竟對於這些老臣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後輩,要知道這些老臣之中甚至有和劇辛這種燕昭王時代的臣子,是不折不扣的三朝元老,真正的老資格。
所以僅僅是片刻之後,其中最老資格的、坐在那裡都給人一種隨時隨地會死掉的老臣就顫顫巍巍的開口了:“昌國君一身征塵,想必是剛剛從戰場歸來,不知道如今戰況如何啊?”
樂間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趙齊聯軍實力強勁,吾軍已敗,最多不出五日,薊都便將會被趙齊聯軍包圍。”
“什麼?”樂間的話瞬間就好像點燃了火藥桶一般,將大殿之中的氣氛直接炸裂。
幾名老臣的臉上都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伸手指着樂間開始斥責了起來。
“昌國君,汝作爲燕國相邦和領軍主將,要對此次敗仗負有最大責任!”
“昌國君,若不是汝去年一意孤行背叛和趙國之間的盟約進攻齊國,如今的燕國亦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昌國君,燕國之所以由此,全是因爲汝的錯誤所致!”
一張張嘴巴開開合合,無數指責的聲音在樂間的耳邊迴繞,口水都要噴到他的臉上了。
樂間默然不語,但是右手卻緊緊的握成拳頭,上面青筋畢露。
老臣們見樂間被自己駁得啞口無言,於是一個個氣勢更盛,乾脆將頭轉向了燕太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太后,臣請罷黜樂間相邦之位,另擇賢能!”
“太后,臣附議!”
“臣亦附議!”
燕太后看了看這些羣情激奮的老臣,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樂間,心中暗自嘆息,緩緩開口問道:“樂間,汝可有何話說?”
樂間嘿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緩緩說道:“太后,臣的確有話要說。”
“那便說罷。”
樂間清了清嗓子,道:“臣聽說,有一位上大夫裡通外國,暗中和趙國人結好,其在武陽城之中的二兒子更是多次出入邯鄲女閭,曾當衆宣稱願爲趙人不爲燕人。”
“臣還聽說,有一位亞卿暗中收受箕子朝鮮王所送的美人和財物,因此在朝議之中大力反對太后派軍出征箕子朝鮮的意見。”
“臣更聽說,有一名中大夫藉助自己曾爲漁陽城守的便利,暗中和東胡人進行貿易,所獲利潤極其不菲,由此在武陽城中建起了一座極爲奢華的宅邸。”
“臣又聽說……”
樂間不停的一樁樁一件件說了下去,每說一件就會有一名在場的燕國老臣臉色大變身體顫抖,個別人看上去更是似乎要馬上就暈倒過去。
足足過了半天之後,樂間纔將所有的事情都全部說完,接着對面前的燕太后行了一禮,道:“回太后,臣的話說完了。”
大廳之中一片死寂。
燕太后的臉上露出了怒容,將目光轉向了那些幾乎已經要無地自容的幾名燕國老臣,沉聲道:“諸卿,這昌國君的話可都屬實?”
雖然燕太后年紀輕輕,但是卻已經和其母趙威後一般有了一種威嚴的氣勢,這麼將目光一掃之下幾名燕國老臣立刻就感到了強大的壓力,忍不住紛紛跪地求饒。
“太后,老臣知錯,老臣知錯了,請太后饒命。”
“太后,老臣也是一時糊塗啊,請太后看在老臣忠心耿耿的份上恕老臣之罪。”
“太后,……”
大廳之中一時間充滿了求饒之聲。
燕太后俏臉寒霜,完全不敢相信這些一個個看上去如此忠心爲國的所謂老臣們竟然能夠做出這些事情,有心想要大發雷霆,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道:“好了,汝等都先下去吧。”
幾名燕國老臣再無之前的威風,一個個灰溜溜的離開了這座大殿。
燕太后看向樂間,目光在樂間臉龐上的幾處小傷口上停留了一下,這才用遠較剛纔要溫和許多的語氣問道:“真的打不贏了?”
樂間低下了頭,道:“回太后,是臣無能。”
燕太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老婦和趙王乃是一母所生,他的野心老婦是知道的。本以爲他不過乃是志大才疏之人,卻想不到趙國竟然能夠在他的手中發展的如此境地!所以現在就只能夠和趙王議和了罷?”
樂間十分艱難的點了點頭,道:“回太后,割地求和應當是唯一的辦法了。”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寂靜。
良久之後,燕後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了。
“既然如此,那汝還在等甚麼呢?今日便向邯鄲派去使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