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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冬天已經離去,春天也已到來,但是在咸陽城的空氣之中,卻依舊瀰漫着某種讓人冰寒徹骨的冷意。
這種寒意並不是來自這片天地,而是來自人心。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消息,總之在幾天前的某個夜晚起,安邑陷落、秦王稷被迫在洛邑之中和趙丹簽訂了割地條約的消息就悄然的傳開了,到了現在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整個咸陽的溫度似乎都因爲這個消息而變得低了幾度。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咸陽街頭,馬車上的呂不韋神情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麼。
片刻之後,馬車進入了陽泉君的府邸。
在書房之中,呂不韋見到了陽泉君羋宸。
“是大夫來了,請坐。”陽泉君十分熱情的招呼着呂不韋。..
自從帶領着如今已經改名爲子楚的秦國王太孫異人回國之後,呂不韋就被安國君任命爲子楚的先生,主要職責就是教導子楚。
由於衆所周知秦王稷年事已高,而子楚如今又是太子安國君正妻華陽夫人的兒子,等到秦王稷時候子楚很有可能便將成爲秦國的新任太子。
如此一來呂不韋雖然只是一個領着客卿虛銜的先生,但即便是陽泉君這樣的秦國大人物,對於呂不韋也是頗爲客氣的。
話雖如此,但呂不韋此人素來謹慎,倒也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飄飄然,而是素來謹慎自持,唯恐落人把柄。
此刻見到陽泉君之後,呂不韋也是先做足了禮數然後才落座,笑道:“陽泉君氣色似有不佳,當注意保重身體纔是啊。”
的確,如今坐在呂不韋面前的這位陽泉君不但臉色比上一次兩人見面的時候要憔悴了許多,還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這形象實在是有點讓人看不下去。
陽泉君一聽呂不韋這話,忍不住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想必大夫應當知道前線之戰事消息矣。唉,想不到堂堂大秦,竟淪落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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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陽泉君一直作爲副手幫助太子安國君趙柱處理政務,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秦國最高領導層之一,也是咸陽城之中最先知情的那一批人之一。
呂不韋看着愁眉苦臉的陽泉君,心中卻暗自好笑。
如今的呂不韋雖然名義上是子楚的先生,但實際上屁股可是在趙國這一邊的,見到趙國能夠獲勝那自然是心中歡喜不已,每天都在被窩裡偷偷的笑出聲來。
呂不韋強忍心中笑意,臉上擺出一副極爲沉痛的表情,沉聲道:“可恨那趙王丹卑鄙無恥,竟然趁着大秦和楚國交戰之際偷襲,實在是可恨,可恨哪!”
在呂不韋的引導下,陽泉君也是大罵了一番趙國和趙丹,這纔算是稍微出了一些氣。
過了好一會之後,眼見陽泉君已經罵得多少有些口乾舌燥罵無可罵了,呂不韋便十分識趣的轉移了話題:“不知陽泉君今日召不韋前來,究竟所爲何事?”
算算日子,呂不韋也在咸陽呆了超過一年時間了。
這一年時間裡,呂不韋在趙國的暗中支持下,藉助着自己明面上這個子楚先生的身份再加上大筆的奇珍異寶和邯鄲舞姬,也算是成功的打入了秦國的上流社會之中。
當然了,這上流社會也不是這麼好進的,至少從目前來說,其實也就只有陽泉君這一系的人接納了呂不韋。
畢竟陽泉君可是子楚的老媽華陽夫人的親弟弟,也就是子楚的舅舅,天然就是和呂不韋一個陣營的。
所以在這一年混下來之後,在呂不韋的刻意交好之下,原本年紀就相差不多的兩人已經是混得很熟了,多少有了幾分知己的意味在裡面。
呂不韋今天有種預感,那便是陽泉君之所以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召自己前來,肯定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在聽到呂不韋的問話之後,陽泉君便中止了繼續說話,有些謹慎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害怕有人偷聽。
這讓呂不韋心中不覺感到有些好笑,要知道這裡可是你陽泉君自己府邸之中的書房啊,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陽泉君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着呂不韋笑了一笑,然後才說道:“大夫,並非是吾謹慎過度,實在是此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夠被外人聽去。”
陽泉君的這般作態倒是勾起了呂不韋的好奇心,問道:“究竟何事?”
陽泉君嘿嘿一笑,眼中閃過了一道精光,道:“好教大夫得知,吾已和廷尉、御史等商議完畢,欲等到王駕歸來之後便彈劾範睢!”
陽泉君的這番話一說出來,呂不韋的臉上就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陽泉君見狀嘴角笑容更盛,道:“大夫爲何如此驚訝?要知道那範睢自爲相邦以來,多倒行逆施之舉,早已令人不滿。如今先有長平之敗,又再敗於河東,正是彈劾其人絕佳良機也!若此番功成,定要使大王誅其三族!”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免不了爭鬥,秦國的政壇雖居廟堂之上,但其中的刀光劍影比起所謂的江湖來說,倒也是毫不遜色,甚至還要慘烈許多。
尤其現在秦國政壇之中還是以法家爲主流,這些法家的大臣們向來就不太把人命當回事,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太當回事。
因此這些法家大臣對於政敵的時候也斷然沒有什麼慈悲之心可言,能誅三族絕對不會只殺全家,能殺全家絕對不會只車裂一人。
而且範睢這個人的脾氣也是那種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直來直去的人,當相邦這些年來早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也就是因爲有着秦王稷的信任所以纔沒有人敢動他。
呂不韋一想到這裡,不由得開口問道:“不知大王那邊對應候的心意如何?”
說一千道一萬,秦王稷的意見纔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這位秦國至尊點頭的話,那麼誰也別想扳倒範睢。
陽泉君神秘的一笑,道:“這一點大夫儘管放心,根據吾在大王身邊的眼線發來之情報,那一日和趙王丹簽訂合約之後,大王回營便將那範睢當場痛罵一番。此事乃是多人親眼所見,絕對不假。”
呂不韋這才瞭然,感情是因爲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這陽泉君才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想要弄死範睢啊……
從呂不韋本身來說,他對於範睢倒也沒有什麼惡感,畢竟也沒有什麼交集。
不過趙丹早早就從邯鄲給呂不韋發來指令,讓呂不韋找到機會的時候一定要想辦法把範睢拉下臺,作爲臣子肯定是要忠君之事的嘛,因此呂不韋對於這件事情其實還是頗爲上心的。
在思考了一會之後,呂不韋開口道:“不知安國君對此是何態度?”
作爲秦國太子,安國君趙柱的態度也是很重要的。
一說到安國君,陽泉君那原本頗爲激動的神情不免就暗淡了一些:“吾已經三番四次的勸說安國君,但是安國君卻說那範睢對國有功,執意不肯出頭彈劾範睢,唉。”
呂不韋心中一動,卻是明白了安國君的想法。
其實這安國君的心中,也未必就對範睢一點意見都沒有。
只不過安國君作爲太子,自然是希望穩穩當當的過渡到繼位的那一天,像彈劾相邦這種一不小心就要惹上一身騷的破事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絕對是不可能出頭的。
但即便如此,從安國君得知此事卻並沒有阻止陽泉君串聯大臣彈劾範睢來看,這裡面的意義也有點豐富啊。
就在呂不韋沉吟的時候,陽泉君已經有些不耐煩,催促道:“大夫,汝素來多智,此事說不得卻是要幫吾參詳一二。
正所謂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呂不韋在和陽泉君的經常接觸之下自然也免不得要幫陽泉君出一些主意,每一次都是恰到好處解決了問題,讓陽泉君在秦國政壇之中的地位扶搖直上。
因此呂不韋被陽泉君十分倚重,這才特地在今天將呂不韋找了過來。
呂不韋沉吟片刻,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幾下,卻是有了主意。
只見呂不韋咳嗽一聲,開口道:“以不韋之見,君此舉未免過於冒險。”
“冒險?”陽泉君有些不解的看着呂不韋,臉上滿是疑惑。
呂不韋正色道:“自長平敗後,秦國上下莫不以爲範睢倒臺在即,可結果如何?範睢之相位依舊穩如泰山。今雖又有這河東之敗,但在大王開口之前,這範睢是否倒臺尚在兩說,若是君彈劾不成,卻不是反遭範睢之報復?”
陽泉君一聽呂不韋這話,不免就有些躊躇。
範睢這個傢伙的心胸狹窄那可是出了名的,這從當上了相邦之後不惜以秦國的名義威壓魏國,最終逼死了魏國相邦魏齊就可見一斑。
所以要是這一次扳不倒範睢的話,那麼範睢的瘋狂報復就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陽泉君想着想着,心中大感頭疼。
原本以爲是一件順水推舟的簡單事情,怎麼突然就變成了你死我活的賭命了呢?
那範睢不過是賤命一條,可是陽泉君這出身高貴又是未來太子的舅舅,可犯不上這麼和範睢賭命啊。
陽泉君卻不知道,他的這副模樣,可以說是正中呂不韋的下懷。
於是呂不韋神秘一笑,對着陽泉君道:“還請陽泉君勿憂,不韋推舉一人,定能令這範睢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