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白頭。
這是任誰看了都會心驚的畫面。
場面格外安靜,還是盧明兒打破了沉默,她微微笑了起來,對大家說道,“你們都愣着做什麼?又不是不認識了。”
她的話語帶着解圍的意思,不希望大家都沉浸在難過的情緒裡。
回兒的情緒好不容易調整得平靜起來了,大家要是都這樣的話,沒得到時候又出什麼岔子。
茱萸輕輕吸了吸鼻子,趕緊收斂了情緒,迅速擡手擦了擦眼睛,笑道,“是啊,回來了就好。”
她邁步迎了上來,最先走到了葉風回的身旁。
“阿回,你嚇死我了,忽然就不見人了,我一頓好找。”
茱萸微笑着說了句,語氣裡只有自責,沒有責備。
“抱歉,讓你擔心了。”
葉風回看得出來茱萸目光裡情深意重的關切,輕聲道歉了一句。
聲線裡的沙啞雖是還能聽得見,但已經沒有那麼幹啞得讓人心驚了。
茱萸連連擺手搖頭,“沒事沒事,我倒沒關係,只是燃兒擔心得不輕,而且你也知道的,他素來不待見我,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見了人,我是生怕他恨我。”
葉風回淺淺彎了彎脣角,“他懂事,不會隨便遷怒的。”
話雖是這麼說,葉風回目光看向了封彌燃,心中也清楚,以前因爲她和千隕的事情,封彌燃可沒少遷怒茱萸。
目光落在兒子的臉上,就看到了他疲憊的面色,消瘦得微微凹陷的臉頰。
心中不由自主有些隱隱作痛,他什麼錯都沒有,卻在承受着和她一樣的傷痛,甚至不會比她少。
卻是因爲父親臨行前的囑託,所以他作爲男人,再痛都要挺直腰桿。
葉風回朝他輕輕招了招手,“兒子,你過來。”
封彌燃的腳步略有踟躕,但還是緩緩走了過來,站在了葉風回的面前,“母親大人,我……”
他說着,就輕輕抿住了脣,不再言語。
葉風回什麼都沒說,只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辛苦你了。是娘不好,本來就不是你的錯,當時不應該遷怒責備你的。”
葉風回說的是在那緊要關頭的時候,千隕竟是要求兒子動手殺了他。
燃兒進退兩難,一邊是父親的命令,一邊是母親的不允。
本來就不是他的錯,是他們作爲父母的,讓兒子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而當時她情緒所致,竟是沒忍住,當時就對兒子發了火。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就覺得着實是委屈了兒子,她的寶貝兒子,她連一根手指都不捨得碰的。
他長這麼大,她也沒對他發過什麼怒。
眼下回想起來,自然是愧疚難當。
卻只在她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封彌燃的眼睛就紅了,有水光緩緩盈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了情緒,什麼都不說,一把就將母親抱住了。
“你是我娘,別說責備我了,就是動手打我,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封彌燃聲音低低的,鼻音有點重,語氣裡帶着懇求,“求您了,娘,你別自責。任何事情,您都無需自責,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是你的錯。”
“你也一樣。”
葉風回何嘗不知道他有多自責?但其實也就是這樣的,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是他的錯。
她手指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身體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我不在,你就又胡鬧了吧?”
話語的內容雖是責備的,但聲音卻始終溫柔。
“我沒事,真沒事。”
封彌燃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來,生怕她太過擔心,“娘,外祖母也來了,燼兒也來了,都是因爲掛心你,你好好養着身子,可比我的身體重要。”
“胡扯。”
葉風回擡手,手指就在他額上戳了一下,“你外祖母擔心我,因爲我是她的孩子,我擔心你又有何不妥?你是我兒子。”
聽着母親每句話的語氣都還挺平靜的,似乎是一如往常的那種,但是,心細一點的話,還是不難聽出來的,母親的語氣裡情緒裡,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有父親在的時候,她會有的那種沒心沒肺的孩子氣和大大咧咧。
她太平靜了,這種平靜反倒成了一種保護色,爲了遮住她深藏心裡那些無法癒合的傷口。
只是,哪怕是這樣,大家都覺得足夠了,這樣已經很好了。
這樣的心傷想要幾天就能痊癒,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天晚上,靈界終於結束了這些天水深火熱的緊張氣氛,歸於平靜。
葉風回居住的院子裡,飄着清淺的藥香。
“阿回,這碗藥……”茱萸將熬好的湯藥端了進來,就葉風回眼下的身體情況和胎相,哪怕尋常裡早已經不需要靠任何藥物來治療或者調養。
但是現在卻是不得不借助於藥物了。
只是,茱萸話還沒說完,榻上披着一襲白裘的女子,已經伸手接過了藥碗,咕咚咕咚的仰頭飲盡。
“……”她這麼配合,弄得茱萸反倒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只能趕緊從一旁巴巴端來了醃漬的酸梅子,怕她孕吐,這個孩子本就讓她吐得厲害,這湯藥味道又不怎麼好,怕是一點點不好的味道就引得她吐。
葉風回不疾不徐嚼了個梅子,其實倒是沒有什麼想吐的意思。
也不知道爲什麼,大概是因爲這個孩子有些危險吧,所以就連孕期反應都變得不那麼明顯了。
看着茱萸欲言又止的模樣,葉風回就指了指牀邊的椅子,“你過來這兒坐着。”
茱萸坐下,就用力絞着手指。
這模樣讓葉風回有些無奈,她輕彎脣角,嘆了一口,“你這姑娘……究竟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心理壓力呢?我若是不配合不好好吃藥,你也擔心,我這配合着乖乖吃藥,你也擔心。”
說着就伸手過去輕輕摸了摸茱萸的臉,“容易老的。”
茱萸聽着葉風回這話,已經頗有幾分以前的感覺了,這才逐漸放心了下來。
葉風回見她不說話,也就繼續說道,“只有我身體好了,胎相穩了,他們才能放心回去,我可不想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長輩啊晚輩都不放心我。”
她的丈夫臨走之前,可是把一切都託付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