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仍在繼續着。
哪怕相距上百公里,藍光山嶺間依然可聞從前線遙遙傳來的炮響。在經歷了第一次突然襲擊之後,雷歐便在藍光山嶺間節節佈防。防禦工事和哨點分散在山嶺間多個隱蔽點中,監控着整個山嶺的情況。而在城市裡,則留守着兩千人的軍隊,以此來保持這個重要後勤區域的安全。
每個哨點駐紮的士兵有三到五人,以輪班制全天侯地監視着哨點負責區域內的任何動靜,每隔一個鐘頭,則通過無線電向指揮中心彙報情況。這樣的工作無疑是枯燥的,但安全係數很大。所以分配到哨點中的士兵並無怨言,當然,一向年輕的士兵還是希望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畢竟這是每個加入軍隊的年輕人的夢想。
榮恩肯定是其中之一,他是去年黑暗議會打算擴張的時候加入議會軍隊的。榮恩已經算不上新兵,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的確沒上過幾次戰場。按照他母親的話就是上帝眷顧着他這個年輕人,不知有意還是無心,上頭分配到他身上的任務多是放哨值勤之類的工作,難得參加的幾次戰鬥,也只是區域性的小規模交火。
於是這一年多的軍旅生涯加起來,榮恩開槍的次數有限得可憐。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只打過51發子彈!
這絕對是一個讓人可恥的數字,起碼對榮恩來說確實如此。但榮恩相信,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總有一天,他也能夠參加前線戰役,積累戰功,或者還可以晉升到少尉。
在餘暇之時,這個年輕的士兵總會默默擦拭着自己的步槍,每天總要清理一次槍膛,給零件上油,哪怕這挺步槍已經半年沒有開火了。
就像午後的此刻,在其它兩個老兵抽着煙,說着一些成人笑話的時候,榮恩默默坐在角落裡又擦拭起他的步槍來。
一個老兵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同僚道:“看,那小鬼又在保養他那支寶貝步槍了。”
“別這樣說,辛格,我們的榮恩先生可是一位有遠大抱負的年輕人。”
“是嗎。可是迪瑪,我怎麼聽說咱們的小榮恩,上下兩把槍已經很久沒開葷過?”
接着兩人笑了起來。
榮恩站了起來道:“我到附近看看。”然後也不理會兩個老兵,徑直鑽出了隱蔽哨點所在的半掩體工事。
士兵辛格攤手道:“看來我們把榮恩先生惹惱了。”
另一個士兵扔掉菸頭說:“他還年輕,不懂生命可貴。上前線可沒這些小子想得那麼美好,能夠呆在這裡,纔是上帝最大的恩賜。”
榮恩扛着槍在附近林地轉了圈,惱怒地把一顆石頭踏向下方的山溝:“這兩個老油條!總有一天,榮恩少尉會讓你們爲今天的話感到後悔。”
轉了一圈,生了片刻悶氣,榮恩搖了搖頭打算回哨點。眼角處突然有什麼東西晃了晃,他機警地趴到地上,藉由前面一叢灌木掩護自己。再看向下方的山溝裡,那裡的林木搖晃着,像是野獸經過。可榮恩知道,前不久的襲擊早把藍光山嶺裡的異邊獸趕跑了,現在山嶺中已經沒有任何野獸。
那會是什麼?
他覺得或許得回哨點報告,辛格和迪瑪兩個老兵嘴上雖然挺損,但精明能幹。榮恩覺得有必要讓他們來這裡看看,剛想爬起來,忽然一股寒意從脊柱間升起。榮恩忽然不敢動彈,彷彿背後有什麼東西正盯着他。那種危險的感覺要把榮恩逼瘋了,他感到那東西接近了。
榮恩大叫一聲,轉身開火。眼中的畫面劇烈搖晃着,從槍口噴出的火舌讓榮恩的視線變得不那麼清晰。卻仍然勉強可以看到一道漆黑的身影從樹幹上跳了下來,接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當頭砸下。士兵本能地滾了開去,他慌忙站起,纔看清那是一頭人型怪物。
剛纔朝他腦袋砸下來的,就是怪物那針球狀的尾巴。鋪着林葉的地面凹陷了下去,要是榮恩躲慢點,現在凹陷的就不是地面而是他的腦袋了。士兵才喘出一口氣,忽然胸前一痛,他低頭,看到三截血淋淋的爪鋒從胸口探了出來。
身後還有一隻怪物!
當衛士把爪子從士兵體內拔了出來時,榮恩只覺靈魂也彷彿缺失了一角,巨大的空虛感充斥着感官的每個角落。他還沒有死去,只是失去力量的身體無法再支撐,榮恩跪到了地上,看着一隻只這樣黑色的怪物從身邊經過,間距還夾雜着黑焰督察和仲裁官的身影。
入侵,這是入侵。榮恩的靈魂大聲咆哮着,可卻連一聲呻吟也發不出來。
眼前一暗,榮恩勉強看到一隻衛士站在他跟前。接着衛士的嘴器張開,跟着朝榮恩罩了過來。片刻的黑暗後,榮恩感到腦袋劇烈的刺痛,接着意識便消散了。
正在掩體中的兩名士兵聽到了槍聲,連忙從哨點中跑出來。辛格跑在前面,迪瑪落後少許。纔出哨點,迪瑪就看到一把猙獰扭曲的怪鐮突然打橫削來,把辛格生生腰斬。事情發生得太快,辛格甚至還來不及反應,人仍然朝前跑了兩步,身體才借位滑落!
“媽的!襲擊,這是襲擊!”迪瑪朝肩膀的無線電狂吼,並舉槍朝那持鐮的怪物狂射。
槍聲在山林間響了起來。
鬱金香大樓裡,已經改造成戰略指揮中心的大廳,兩扇沉重的門扉突然被推開,雷歐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劈頭就問:“發生什麼事?”
在道格拉斯帶着軍隊在前線和生物軍團作戰的時候,雷歐則坐鎮藍光山嶺,以確保城市能夠正常運作,好爲前線提供戰鬥物資和其它各項支持。隨着戰爭日益激烈,藍光山嶺的後勤工作也異常吃緊。當日奧格洛克突然下令清空城市,留下不少物資沒有及時帶出,後來又遇到殲星者襲擊,無數的物資早隨着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而付之一炬。
眼下藍光山嶺中的戰略儲備多數來自於各個家族,以及部分來得及運出永夜城的議會資源。但現在,能夠調配的物資已經開始吃緊,其中最缺乏的就是食物和水,其次則是彈藥和戰地醫療藥劑。
爲此,雷歐最近幾天忙得團團轉。就在十分鐘前,他還在幾個工廠車間裡,親自點明要先生產幾種急缺的戰爭物資,就接到了山嶺哨點受到襲擊的報告。雷歐立刻趕回了指揮中心,現在,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代表着山嶺哨點的一個個標誌正亮起了紅光。
那意味着哨點被拔除,如果將所有失陷的哨點用一條線連接起來的話,就會發現這條線的箭頭直指城市而來,其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
雷歐鐵青着臉,這情況可不妙。城市裡雖有點守軍,可人數有限。而且最嚴重的問題是能力者缺乏,但凡有點戰力都已經輸送往前線,五個戰區,接近上百平方公里的遼闊戰場正打得熱火朝天。又有誰想到,生物軍團竟然會分兵來襲。想來應該是繞過所有的主戰場,否則應該會被道格拉斯他們攔截下來。
“我要敵軍的數量,兵種!立刻去辦,還有,馬上通知道格拉斯,我們需要援軍,快!”雷歐話音方落,忽然城中傳來爆炸聲。
他臉色一變,大步走到落地窗前。朝窗外看去,城市北側正跳躍着火焰,黑紅二色的濃煙滾滾升起。雷歐臉色更加陰沉,那裡是城市的通訊基站所在。現在通訊基站受到襲擊,別說通知道格拉斯,連城中軍隊間的通訊都成了問題。
果然,指揮中心的主屏幕閃了閃,便浮上了一層雪花點,畫面已經消失。雷歐恨恨一拳錘在窗沿,大聲道:“快,讓人搶修通訊基站。另外,讓所有士兵進行戰鬥準備,再派遣一隊精兵突圍,由我們吸引敵軍的注意力。突圍的精兵負責將這裡的情況彙報給道格拉斯知道。”
旁邊一名參謀面有難色道:“大人,我們缺少能力者,這樣的話……”
雷歐大手一揮,打斷參謀的話,指着鼻子說:“難道老子不是能力者嗎?那幫雜碎想要打進來,除非踩過我的屍體。”
他又叫來管家,去把自己的裝備提取過來。10分鐘後,六名士兵擡來了三口鐵箱。箱子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雷歐朝第一口箱子吹了口氣,然後打開箱子。箱子裡安靜地躺着一套合金戰甲,戰甲和箱子一樣已經有些日子了,上面還留有刀劍劃過的痕跡。
在管家和幾名士兵的協助下,戰甲的構件一塊塊穿戴到雷歐的身上。這是一套紅色爲底,裝飾着暗金色花紋的合金全身甲。所有甲片都經過了輕薄化的處理,既能提供一定防禦力,又不會對雷歐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至於另外兩口箱子,則分別裝着合金塔盾以及一把雙手闊劍。
塔盾和闊劍和戰甲一般,其上皆有細碎的損跡。以雷歐的地位,修補甚至重鑄這樣一套裝備應該不難,但雷歐卻仍由這些痕跡留了下來。他用手輕輕撫過盾劍上的痕跡,閉上眼睛,彷彿過往的歲月便這麼在眼前流淌而過。
那些如火如茶的過往啊。他心中輕輕一嘆,再睜開眼,威勢外放,在指揮中心裡颳起一陣旋風:“走,讓我們會會對手去!”
戰鬥已經打響。
當雷歐來到北面城牆的指揮塔上時,不用望遠鏡,也可以看到生物兵器從左側的山林裡源源不絕地開出。城外防禦陣地裡,士兵掩藏在防禦工事的掩體後,正用猛烈的火力壓制着生物兵器的推進。城牆上的機關炮臺也沒有閒着,配合着新增設的高射機槍構成強大的火力網,炮火覆蓋着城外五百米外的山地上,讓生物兵器每推進一米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
這時,幾聲銳利的呼嘯響起,三發步兵導彈拖曳着火光掠過數百米的空間,連續打擊在生物兵器之間。劇烈的爆炸讓城牆也輕輕搖晃起來,而遠處則騰起三團碩大的火球,灼熱的火浪吞噬着附近的生物兵器,而遺留在爆心中的則是一片兵器的屍體殘骸。
右側城下也發生着小規模的戰鬥,兩隻黑焰督察各帶着上百小型火傀儡正在那邊大肆破壞。黑焰督察揮舞着火焰長鞭,那兩道長鞭有如焰刀般輕易將人體或炮臺切開,切割的邊緣一片焦黑,其中游動着赤紅色的紋理。小型火傀儡更是採用自爆式的戰鬥方式,它們迎着士兵的火線撞進街壘或其它火力點中,更是自爆。
每個火傀儡自爆都能夠產生高爆手雷的效果,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破壞力十足。也是它們強攻通訊基站,使得城市與外界的通訊網絡全面中斷。
雷歐悶哼一聲,交待副官繼續主持城市右側的戰場,自己則當先向通訊基站的方向掠去。如果無法將這黑焰督察和火傀儡先清理掉,通訊基站別說維修,甚至還會遭受更大的破壞。
挨近塔距離通訊基站不過三百米的距離,這點距離在雷歐的腳力下一晃而過。當他衝進基站所在的街區時,迎面就是兩隻火傀儡撲了上來。這種元素聚合體本身無甚智慧可言,只按照黑焰督察的意志而行動。顯然兩隻火傀儡是其中一隻黑焰督察的禮物,雷歐想也沒想,便架起塔盾護住全身。同時激發一層碧色的能量力場,遍佈在塔盾及身體之上。
火傀儡一撞上塔盾立刻爆炸,街角炎流四射,然而雷歐卻持盾從火焰裡衝了出來。他絲毫末損,除了盾身和盔甲被火焰燒得有些發紅而已。
一隻黑焰督察指揮着剩下的火傀儡繼續破壞着街區,另一隻則大步朝雷歐撞來。雷歐冷笑一聲,塔盾前舉筆直地迎了上去。雙方在街道的十字路口相遇,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而比雷歐還要高出一截的黑焰督察卻給撞得頻頻後退。
雷歐悶哼,全身空能石盡數翻起,身體表面透射出一層淡綠色的光焰,揮盾就往黑焰督察掃去。這一盾帶起層層疊疊的擴散狀波紋,重砸在高階兵器的右側,把黑焰督察整個砸飛了出去。
黑焰督察在上一滾,咆哮着朝雷歐揮出炎鞭。
見炎鞭掃來,雷歐全身又縮到了盾後。炎鞭抽在塔盾上,和盾身的防禦力場產生激烈碰撞。兩種力量的對衝碰撞形成諸多小型的能量風暴,於是街道響起一陣連綿的暴鳴。雷歐塔盾一震,盪開了炎鞭。人則如在冰上滑行般朝黑焰督察掠去,在交錯的瞬間,一直未曾用上的合金闊劍終於揮出,帶着一抹濃郁的碧色光線閃過黑焰督察的身體。
直滑出三米,雷歐才停了下來。在他身後,黑焰督察的腰際還殘留着一抹碧色,碧光漸亮,最終擴散開去,形成一道橫掠黑焰督察的波紋。這道波紋消失之後,生物兵器身體錯位、滑落,最終變成兩截屍體。
另一隻督察見狀,揮動着炎鞭驅使火傀儡向雷歐發動自殺式的攻擊。一隻只火傀儡不斷朝雷歐撲去,劇烈的爆炸在路口接二連三地出現。迸射的火焰和衝擊波,將附近的門窗玻璃全部震碎,就連地面也因爲連綿的爆炸而裂開一道道裂痕。裂痕從路面蔓延到四周建築的牆面,又爬升了少許方告停止。
爆炸整整持續了15秒,所有的火傀儡已經全部化爲灰燼,換來的卻是不亞於重炮覆蓋般的轟炸。整個街口已經面目全非,飄升的濃煙滾滾擴散,籠罩住整條街道。
突然,濃煙裡閃過一道綠光。
綠光一閃既逝,黑焰督察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忽有銳利蜂鳴響起,濃煙自兩邊分開、爬升,宛若張開一雙黑紅色的羽翼。一道裂縫從街道的另一邊出現,筆直地蔓延到黑焰督察的腳下,一直去到生物兵器身後十米處才停了下來。
黑焰督察突然全身輕震,跟着視線中的世界先是上下錯開,接着往兩邊傾倒,中間則是一片巨大、黑暗的空間!
濃煙散盡,現出雷歐一劍下斬的身影。他收回闊劍,沒有去看已經給居中斬成兩半的屍體,快步離開這片街區。確認安全之後,維修隊伍進入這片幾乎破壞殆盡的街區,用最快的速度向通訊基站趕去。這邊已經沒有雷歐什麼事,而另一邊戰場上的戰鬥纔剛剛開始。
情況對藍光山嶺十分不利,根據雷歐的觀察,他基本可以判斷出這次襲擊的生物兵器數量至少在五千以上。僅是單純的兵力便已經超過藍光山嶺的守軍,更別說在數千衛士裡,還穿插着上百高階兵器。儘管高階兵器只有黑焰督察和仲裁官兩種,可這兩種兵器的破壞力驚人,加上藍光山嶺這邊缺乏能力者。
除了雷歐這名十階強者外,也就二十幾名墮天使的成員,和十來名血騎少尉。僅憑這點力量要守住藍光山嶺,難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