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貨買全之後, 沒幾天,歲除之日來臨。
一早起來,朝露坐在銅鏡前, 拿着筆, 點了一紅色膏體, 往額頭正中央描去, 一朵梅花躍然於眼前, 後又換了支筆,輕描黛眉,抹了些許脂粉, 最後是口脂。
這興起而來的妝面,在除夕這一天, 不光朝露會這般, 村裡的婦女都會在這一天, 畫着各式各樣的圖案,打扮自己。
銅鏡裡, 一張面容,浮現。
眉如墨畫,肌如白雪,膚如凝脂,眉梢眼角藏靈氣。
小姑娘望着鏡子裡的人兒, 有些出神, 這似乎是第一次這般打扮。
下巴忽地被人輕輕捏住, 移了過去。
“”血雲?”小姑娘對上眼前琥珀色的雙眸, 一怔。
男子忽地鬆手, 一抹她脣上胭脂,放在口中, 抿了一抿。
朝露哭笑不得,“這不是吃得啦,你餓了嗎?”。
“嗯,餓了,”血雲點點頭,看着眼前跟他只差一寸距離的小姑娘,回道。
小姑娘好奇的問道,“剛剛的口脂是什麼味道啊?”。
她還是第一次有人吃口脂的,這個笨蛋。
“甜得。”
“那我去嚐嚐。”
朝露手一伸,就被血雲捉住,十指緊扣,“我餓了。”
成功將這位少女帶出了房間,還一瞬間讓她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餓了啊,那走吧,想吃什麼?”。
“都好。”
早膳後,朝露轉悠到了院子裡的桃樹下,打量着要摘取哪一根,桃樹柳枝下來。
片刻後,對着血雲,伸手一指,頭頂上方一根東南枝,“能摘下來嗎?”。
男子身形輕輕一晃,就到了桃樹上,摘下了剛剛她所指的那一根桃枝。
“哇喔,真棒。”
朝露誇讚後,將這根新鮮的枝條,插在了門戶之上。
血雲望着小姑娘開心的神情,扯了扯臉。
還是、不會笑呢。
亭子外,陽光下,照着暖陽,朝露正在數着,前幾日從鎮上買的,春貼,上頭有着一些寓意來年的好兆頭。
血雲站在對面屋檐下。
暖陽透過屋檐落下時,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小姑娘數完後,一擡頭,便是看見對面陰影裡,扶額的男子。
緊着,朝露走了過去,來到了陰影裡,擡頭夠好到他肩膀,衝他晃了晃手裡,拿着的春貼。
“一起貼吧。”
“好。”
兩人一路走過,就寢的房間,竈房,側屋,香料屋,最後是整個院子,一起走過的地方都被貼上了春貼。
喜慶的紅色,貼滿了所有木窗,屏風,讓院子裡也跟着有了一些歲除之日該有的的氛圍。
接下來的一步便是,“懸春幡。”
朝露拿着青色小旗,到了木窗旁,懸掛起來,迎春過節。
小姑娘這時跑到屋裡拿了一支筆,拉着血雲,來到了院裡,靠中,最大的木門前,讓他大手握上筆,自己則握上他的手,一筆一畫,勾勒着虎頭。
“以前,婆婆畫虎頭的時候,也是這麼教我的。”
眼前似乎也回到了,小時候的一幕。
白髮蒼蒼的老人,面容慈祥,握着女孩的手,一筆一畫的落在門上。
年幼的朝露,看着筆下的圖案,問道,“婆婆,這是畫什麼啊?小貓嗎?”。
“哎,這可不是小貓啊,這是大老虎呢,”婆婆被她的話,逗得一樂。
朝露驚奇的看着,不過幾筆之間就成形的虎頭,“婆婆,以後我也可以教別人畫虎頭嗎?”。
“當然可以啊,不過婆婆還是希望,小溪以後能找到與你相伴一生的人,畫虎頭呢,”婆婆樂呵呵的道。
朝露疑惑道,“什麼是相伴一生的人啊?”。
“就是一直陪在小溪身邊的人。”
畫面散去,朝露鬆手,放開了手,望着虎頭,抿脣一笑,側頭對男子道,“畫的真好看。”
血雲猛地抱住了她,低頭,說道。
“你也很好看。”
小姑娘柳眉彎彎,端的是顧盼流轉。
午時剛過沒多久,同樣打扮的俏麗,小家碧玉的姑娘,金香玉也帶着金鳴玉來到了這裡。
“阿溪,該走了喔,驅儺儀式要開始了!”。
驅儺,是一種驅逐疫鬼的儀式,神秘而古老,流傳到了現在。
朝露出來,看她便是一笑,“往常都是我來找你,今天還坐不住了,來催我了。”
“這不是鳴玉想去玩,爹和娘也想去看,不然我纔不去呢,”金香玉回道。
“走吧,再不去,待會有人着急了。”
朝露也不拆穿他,拉着血雲,幾步就到了她前面。
四人一路過去,看見了村裡人都在往鎮上趕去,都希望驅儺儀式開始前,到達地方。
天都鎮,雖然只是一個小鎮,可每年的驅儺儀式都快趕上長安城了。
花閣二樓,窗戶前,鳳珏靜坐,身後的小跟班,蘇雀盡職盡責在他五步之外的距離站着,問出了他心裡的疑惑。
“殿下,長安城的驅儺儀式比這裡要壯觀許多,爲何今年不在長安城內觀賞?”。
鳳珏:“只是覺得,這裡更有生氣。”
長安城裡的驅儺儀式,規模比較大,光是參與這個儀式,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的童男童女,都有五百人,可在這太子殿下心裡,這些樸實百姓的笑臉比城內觀看驅儺大臣的假笑要好看的多,讓他心情很愉快,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紫裳在一旁,苦笑,“殿下,你這般任性出來,回去時,耳根也不會清淨了。”
“頂多是被罵兩句,他還能怎麼樣?”鳳珏冷淡一笑,“他心裡那點對於母妃的虧欠,倒是讓我很好辦事。”
當年後宮一場大火,讓他沒了母后和剛出生的妹妹,也讓他討厭了父皇整整二十年。
“殿下,或許您的妹妹還在世上呢,”紫裳安慰道。
鳳珏並未回話,反而看向窗外,說道,“蘇雀,你也去玩玩吧,別闖禍。”
“是,殿下。”
蘇雀拉走了,還想安慰鳳珏的紫裳,關上門,兩人走到一樓,這才深深呼一口氣。
“紫裳姐,殿下心情不好,我們就別在他跟前,蹙黴頭了,你瞧,剛剛殿下都不想說關於他妹妹的事情。”
紫裳嘆氣,“我一看殿下那般難過,就想多安慰幾句。”
“你是每每再勸,可殿下也聽不進去這些話啊,”蘇雀也同樣擔憂道,他真的怕殿下哪一天,爲了這個心結,哪一天跟當今聖上鬧起來,那後果簡直不敢想象啊。
紫裳:“上次聽你來信說,殿下不也還在尋找着嗎?那證明殿下也相信公主還在世上。”
提起這個,蘇雀一臉尷尬。
紫裳瞄了他一眼,“你幹得好事?”。
“哎哎哎,這可怪不得我啊,殿下發病時,我這不是怕殿下熬不下去,隨便胡謅了句嗎,”蘇雀咳嗽一聲,回道。
皇宮出事時,那時候鳳珏才六歲,一夕之間,沒了母后和剛出生的妹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的太子,也跟着倒了,後頭每逢出事那一晚,鳳珏整個人就瘋瘋癲癲,胡言亂語,有時犯病厲害時,連自個兒都傷害。
聖上派了御醫過去,也於事無補,沒有查出病因,只能回了說,這是太子殿下的心病,需得他自己熬過去,旁人幫不了他。
這一熬就是十四年,鳳珏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有幾次差點就挺不過去了,蘇雀也見着十分難受,只能編了個理由,給當時瘋癲中的太子一個希望。
紫裳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你該不是說了,在這個鎮上能找到公主吧?”。
“咳咳,是的。”
“難怪我見這幾年,殿下常來小鎮,是你的原因是吧!”紫裳沒好氣的道。
蘇雀撇撇嘴,“紫裳姐,算起來,我這也算幫了你吧,這樣你不就能常看見殿下了嗎?怎麼如今還說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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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想來還挺不划算,紫裳這裡沒給他點好處也就算了,殿下面前,他還有點心虛。
“誰讓你撒了謊,騙了殿下!到時候,找不到公主的話,我看你怎麼辦!”。
紫裳眼裡心裡,那只有一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就是鳳珏,理所當然都會爲他的一切着想。
蘇雀打了個冷顫,望了望外邊,邊走邊道,“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哈哈哈哈,紫裳姐,我去看驅儺儀式了啊,我還沒有見過民間的儀式呢,就先走了啊。”
紫裳看着一陣風跑出去的蘇雀,呼出一口氣。
“膽子也是忒大,翅膀硬了,連殿下都敢騙了,到時候收不了場,你又該如何。”
她知蘇雀的好意,殿下肯定也知,可這騙人的活兒,就算是善意,後頭圓不回來,不也跟原來沒什麼兩樣,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空的希望。
這時,一旁的下人拿着卷軸過來,滿臉喜色,來到跟前,“管事!管事!上次你說得天山雪蓮,有消息了!”。
鳳珏的身體是要慢慢養起來的,天山雪蓮搭配那些藥材,能夠讓他的身體更快好起來,紫裳自從在蘇雀那裡,聽到消息後,私下裡一直都在打聽着雪蓮的消息。
花閣裡這些人都是鳳珏的人,辦事也是竭盡全力,爲着太子殿下服務。
“是嗎?我看看,”紫裳拿過地圖,展開,看着上方的一個紅點,“天山雪蓮是這個地方嗎?”。
“是的,管事,不過那裡地勢陡峭,來回這麼一折騰,要花費上半個月的時間,”下人回道。
“這麼久嗎?不過要是能摘到的話,就不算白去一趟,”紫裳收了卷軸,想了想,“準備人手,後天出發。”
今日是歲除,明日是新年,今晚和明天,她自私的想陪鳳珏多待上兩天。
在她出神間,一旁的下人退遠了去。
“是,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