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切後,朝露開始了今天的任務,栽種樹苗。
這是她在青蘿山千辛萬苦挖回來的,爲院子裡增添一些綠色,還有些半路上撿回來的一些花苗,一些在秋冬季節能養活的樹苗,過新年時,滿院子也能有一點綠意。
血雲站在樹下,看着小姑娘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看就是一中午。
午時剛到,院門外的敲門聲響起。
“叩叩叩,叩叩叩。”
朝露摸了一把汗水,放下鋤頭,側頭看時,血雲已經走過去,開了門。
十四歲長髮及腰,俏麗的姑娘,沒料到開門的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一位男子,本就不善言辭的她,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找阿溪。”
這一緊張,連帶着把朝露的小名都喊出來了,“阿溪”是當初收養朝露的老婆婆爲她取得小名,爲着因在溪邊木桶撿到,就取了個伴溪村的“溪”字,祝願她在以後的歲月裡好好長大。
只可惜九歲的時候,老婆婆走了,剩下了朝露一人。
血雲眼中劃過藍芒,“活物,危險係數,零。”
“香玉,你來了,”朝露見她緊張的不行,洗了手,走了過來。
金香玉害羞的拉着她走到一旁,又數了一遍手裡一直揣着得一串銅幣,“這裡剛好是五十文,今日有空,娘讓我給你送來。”
“不用那麼着急,過些日子還都行,”朝露甩了甩手上水珠,隨口道。
金香玉忙把五十文放在了她手裡,緊緊握着,生怕她不收,“爹爹在天都鎮的木匠鋪討了個好差事,昨天領了六百文,回來高興得讓娘給他燒了一桌好菜,不用擔心我家裡錢不夠。”
金家從朝露這裡借的五十文,是因爲金香玉的弟弟,金鳴玉前些日子突發急病,近鄰沒一個肯借的,又恰逢一家之主,金武這時丟了飯碗,硬是拖了好幾天,最後還是金香玉暗地裡來找了朝露,借了五十文,到了鎮上看病。
“金叔找到好差事就行,這錢我收下便是,”朝露點點頭,把銅幣放進衣兜。
金香玉很是感激,開口道,“多虧了阿溪,弟弟才得救了。”
金鳴玉送去醫館時,大夫說,晚來一步,他弟弟這病就嚴重了,以後想治好都很麻煩了。
“你我自小一起玩耍,又同是一村,這點忙自會幫你,”朝露回道。
她手裡閒錢很多,拿出來幫一下也沒什麼。
金香玉見她這樣,反倒是有些尷尬,靜默了一瞬,“我娘她、一直就不喜歡你,你還這麼幫我,以前她說得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她揣着五十文回家時差點被打,因爲猶猶豫豫沒有說出錢從哪裡來得,她知道自家孃親一直不喜歡阿溪,有時候還不讓她來找阿溪玩,所以一開始都不怎麼敢說是朝露借得。
金香玉的孃親鬱雪海,是一位不受寵的官家庶出小姐,嫁給金武后,脾氣變得越發的衝,見誰都要說道兩句,典型的得理不饒人,性子也高傲得很,人緣也不是那麼好,所以金鳴玉出事的時候,村裡沒有一戶人家願意借給他們一文錢。
“提這個事做什麼,那些話我早就不記得了,”朝露搖搖頭,她這人一向對不在意人的話都不會聽進心裡,聽進去了就是跟自己爲難。
隱隱約約間有一道極小的抽泣聲傳來,血雲朝小院的竹欄外瞥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朝露身上。
跟來的鬱雪海,背靠着竹欄,吸了吸鼻子,梗着脖子,“嘁,蠢的要死,這個村也就你一個,那麼被人說都不知道還嘴,腦袋長來都不知道幹嘛的,給人看的嗎!”。
她脾氣臭的要死,自己都嫌棄,心情不好時,逮誰說誰,不過是因爲心裡一直憋着一口氣,即便是喜歡金武,可愛人家世這方面始終有些不甘心,她的好幾個姐姐都比她嫁的好,一對比之間,落差就更大了。
唯一欣慰的也就是金武寵她,即便是將村裡人得罪了個遍,也依舊沒有對她說過什麼重話。
這一次金鳴玉生病,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遭人討厭,連一文錢肯借的人都沒有,看到金香玉拿回來五十文時,還以爲她是偷得,氣的她都要打人了。
最後說吃出實情時,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沒有想到平日裡最不喜歡的丫頭借給了她們家錢,救了自己兒子一命。
此刻絲毫不知自家孃親已經來到此處的金香玉,神情雀躍,小聲的道:“阿溪,明日就是廟會,一起去鎮上吧。”
這位好友從十歲之後,四年裡,每月一次的廟會從來都不曾落下,準時到鎮上,倒是她沒那麼愛熱鬧,趕上有事情就去一次,大多時候都是待在家裡,擺弄花草。
朝露本想拒絕,目光落到一旁的血雲身上時,應了下來。
“明早我來喚你,正好有事,打算去一趟。”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去了,待得久了,娘會着急得,”金香玉見她答應,欣喜的道。
她不確定在此次借錢事情之後,自家孃親是不是還是討厭阿溪,沒弄清狀況的時候,還是早點回去得好,以防捱罵。
竹欄外的鬱雪海,聽到這話,冷哼一聲,朝外走去。
“這死丫頭在外邊就這麼埋汰我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娘,我有那麼可怕?那表情就跟不回去要吃了她一樣似得。”
她雖然心裡偏愛繼承金家香火的小兒子,可是對大女兒也不錯的吧,吃的,用的,哪一樣虧待過,都是雙份,比村裡那些偏愛兒子,不愛女兒的人,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
朝露見到金香玉走遠後,關了院門,伸了伸腰,走向樹下。
“這些樹苗,今天應該能完成吧。”
完成任務,栽上全部樹苗的時候已是下午的時辰。
朝露坐在花園中的小亭休息,看着這些盛開的小花,心情很是舒暢,就連剛剛有那麼一點疲憊都已煙消雲散。
微風徐徐吹來時,眼皮直打架,最後撐在桌上,犯困睡着了。
涼風襲來,原本一旁無動於衷的血雲,瞥了一眼睡夢中小姑娘微蹙的眉頭,挪動兩步,站在她身旁。
暖陽照來,小姑娘睡的很是安逸。
朝露醒來時,眼前見到得便是一片晚霞,自個兒卻分外精神,不住的喃喃:“睡了這麼久啊。”
往常頂多是犯困一會兒,就被冷醒,今日倒是個例外。
小姑娘起身,雙眸半睜微睜,朝屋子走去。
這時前方一堵人牆出現。
“砰!”。
血雲在她走上來時,壓根就沒動,任由她撞了上來。
朝露沒注意前方,被撞得後退一步,鼻頭一酸,眼眶紅紅,委屈道,“站在這裡做什麼啊。”
撞上的力度跟鋼鐵一樣,生疼得厲害,眼角止不住的泛酸,流淚。
血雲:“冷。”
揉着鼻頭的小姑娘一愣,他冷?
涼風這時從耳邊擦過,帶起幾縷髮絲,她纔有些反應過來,有些不確定的道:“怕......我冷?”。
“嗯,”血雲點點頭,昨晚碰到她時,眼前的人兒也是這個表情。
朝露一怔,愣愣的流着眼淚,只因爲怕她冷,就這樣站了接近兩個時辰嗎。
自從婆婆走後,九歲的她爲了活下去,村裡有人需要做幫工的時候,前去幫了不少忙,也有人見她小,不肯僱傭她,話雖說的沒那麼直白,可那個眼神看來時,當時年紀尚小的她,卻突兀的明白了。
村裡好心人還是不少得,比如樑發財和花春兩人,見她乖巧,時不時就讓她幫一些忙,給的工錢也很多,梯田每年種植稻穀的時候,她也跟着下去,小身板遇水,常年泡在水中,雖沒生病卻也沾了不少寒氣。
此刻,男子簡簡單單的一字,就讓她想起了再村裡到處奔跑,艱苦中長大的日子。
“謝謝,”朝露破涕爲笑,這份突如其來的關心和所帶的好意,讓她很開心。
卻不料,血雲抹掉她眼角的淚水,“這是什麼?”。
“眼淚啊,”朝露眨巴眨巴眼睛,回道。
血雲一直看着她,學她這樣,猛眨幾下眼,“爲什麼我沒有?”。
“等以後你哭的時候,就會有啦,”朝露被他逗笑,哪有人沒事會閒着哭得,他是頭一個這麼做的人吧。
血雲不懂她笑些什麼,見她這麼說,停下了動作。
朝露望了一眼晚霞,回頭笑道,“餓了吧?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啊?”。
血雲其實一點都不餓,甚至他都不知道飢餓是什麼感覺,但是望見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時,點了點頭。
“好。”
朝露喜笑顏開的從他跟前走過,去了竈房。
飯飽之餘,小姑娘趴在桌上,說道,“明日,我們一起去鎮上吧。”
伴溪村裡的人去市集時,都是拉着家裡的兩輪馬車上官道去鎮上,後邊放着長板載着人,路程不遠不近,一趟去了,可以帶好些東西回來。
反倒是她獨身一人,賺了些小錢之後,從天都鎮買了匹馬回來,擱在後院養着,看都沒去看一眼,更別說學一學了。
往日裡去集市的時候也是跟金香玉一道走着,後頭拉着金鳴玉,三人一塊兒去得集市。
如今多了一人,她之前沒去坐她家馬車,現在更不可能去了,那不如讓.........他窩在後頭?
血雲對她的話潛意識裡都不會排斥,看了一眼偷笑的小姑娘後,也不問緣由,應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