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蹙眉,拴好馬繩,朝着遠方小院走去。
她瞭解林芳那麼說的原因,是看不慣這幾日樑家的風光。
當年選村長時,水家老頭子身子不好,就想着當一年村長,樑發財那時對於這個競爭對手沒好感,也不會同意這個要求,爲着這事一時病發,去的早,暗地裡樑芳也將這筆賬算在了他們頭上。
十幾年裡有事無事都針對他們家,逮住每一個機會嗆人。
不過這會,眼前就算宮羽萱不是真心實意對着樑家人,到底也是拂了她的面子,她開的頭肯定不會想讓人來搗亂。
果不其然,宮羽萱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對着家僕使了使眼色。
下人很有見地,拿着棍子上前,一擲地面,灰塵撲飛,很有威懾力,“宮二小姐面前都敢大呼小叫,還有沒有點規矩!”。
林芳頓時沒了聲,心裡有些怕,她一時嘴快,哪裡會想那麼多,宮家是鎮上有名的商戶,可不是她惹得起的。
“規矩?自古婚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宮二小姐待在這裡這麼久,也未見過宮家其他人來過這裡,莫不是宮家不同意這門婚事?”朝露跨進院子,身旁跟着血雲。
梁書一見她就滿臉不耐煩,“瞎說什麼呢!宮家其他人我們一家都在鎮上見過的,你不明白事情的人在這瞎嚷嚷啥呢,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他覺着肯定是朝露看他不爽,專門來搗亂的。
“雖然只是商戶之女,家裡人還是都比較寵着我,對於議親一事,還是能自個兒拿主意的,”宮羽萱回道。
言下之意是宮家其他人知道她來了這裡,朝露這般一問,倒是她有些胡攪蠻纏了。
小姑娘瞥了眼坐的端正的宮二姑娘,如今這般明事理,與成衣鋪那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儼然是兩幅面孔。
朝露目光一一掠過,梁書腰上的玉佩,黃娟所帶的耳墜,樑大成脖子上掛着的金環,樑發財手裡的煙桿,花春手上的玉鐲,驀地一笑,“自個兒到將這些東西送出去,宮二小姐似乎並沒有繼承到你父親的經商才能。”
“那倒是,哪裡比得上父親呢,他包攬了鎮上大多數的買賣,就連見人都騰不出時間,要不是我說有了心悅之人,他怕是都難得的出府一趟,”宮羽萱不甚在意的笑笑,眼裡卻無冷意。
這不是指桑罵槐的說着她比不上姐姐嗎?要知道宮凌兮連經商的本事都學到了一二,只有她什麼都學不會。
梁書這麼一聽,下巴擡起,高傲的不行,就知道宮家也是看中了他。
黃娟和樑大成也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能與宮家搭上關係,是他們的福氣。
花春不滿道,“小溪,宮二小姐是客人,對待村民也都客客氣氣得的,你可別見她送給我們東西了,你也想要吧?”。
不然爲何幫着林芳說話,對宮羽萱還這麼不客氣。
“野丫頭也配戴這些東西,就你還是下輩子吧,”梁書鼻孔朝天,諷刺道。
趁着宮羽萱在這裡,他這般說話更有底氣了,誰讓這丫頭那天打他了,一時嘴巴子上逞能也是爽快的。
朝露搖搖頭:“我可沒有福氣戴這些東西。”
院子裡的人只當她是羨慕宮家有錢,連宮羽萱都這般認爲,撇撇嘴,不再理她,對着血雲,輕聲細語道:“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朝露見她下一秒轉移了目標,輕笑一聲。
敢情還真是衝着血雲來的,她的直覺還真是沒錯過,這眼神怎麼還恨不得吞了他似的。
“活物,”血雲瞥了一眼宮羽萱,回頭對着小姑娘道。
下一秒,朝露一頭埋進他心口,悶聲發笑,上一次聽他這般稱呼的,還是一匹馬兒。
衆人一見她這樣,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怎麼還抖個不停了。
這一刻,宮羽萱的注意力落在了朝露身上,手指攥緊,壓下心中想要踹開她的衝動,微笑道,“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片刻後,朝露好不容易忍住笑,擡起頭來,一臉嚴肅道,“他認生,只會這麼稱呼旁人。”
“公子原來識字不多啊,真可憐,”宮羽萱幾乎都多想就說出了這話,“不過宮家向來樂善好施,府裡書卷多的是,公子若是不嫌棄,待會便可跟我一道回府。”
心裡的慾望叫囂着她必須要得到這個男人,哪怕是用盡任何手段,面子不要都可以。
朝露回道,“聽聞宮家二小姐去往妙音樓也是常事,若是想要人給你唱曲兒,宮二小姐找錯人了,他什麼都不會。”
血雲就乾淨利落的多,都不搭理她這人。
院子裡的村民眉頭一皺,竊竊私語起來。
“妙音樓那是什麼地兒,你去過沒有?”。
“那種地兒我們婦道人家哪裡能去的啊,都是些男子。”
“真的啊,看不出來,宮二小姐還喜歡去聽人唱曲兒啊。”
剛剛纔被糕點收買的村民,此刻又八卦因子氾濫,說起一些話來。
“妙音樓裡都是些清清白白之人,在他們經營不下去時,父親捐了一筆錢,讓他們得以生存,”宮羽萱說着,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爲了報答宮家這才請人聽戲,除了我之外又沒有人喜歡聽這些,另外我是是幫助一下這位公子,這位姑娘不必這般咄咄逼人。”
朝露嘀咕道,“這臉皮可真厚的。”
明明看中人了還冠冕堂皇的說着這些話,一點都不實誠,反倒指責她的不是了。
這幾天宮羽萱所做的事情,都很對梁書胃口,此時,他維護起人了,“羽萱說的可是事實,早在我們去鎮上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些,輪得到你一個賤丫頭管嗎!”。
樑發財皺眉,沒有出聲呵斥,剛剛朝露幫林芳的事情,還擱在心裡呢。
村民這時一臉瞭然。
“小溪這麼針對人,該不是真像花春說的那樣,惦記人寶貝吧。”
“說不定呢,看着長得柔柔的,這心倒是黑着嘞。”
“說不定也想跟人攀上關係,過過好日子吧。”
宮羽萱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笑容,看來那些糕點還是有些用處的,比先前喂狗好多了。
原本無動於衷的血雲,再梁書這句話落下之後,身影出現了他的背後,也不見他又什麼動作,梁書就往地上倒去。
“砰!”。
“書兒!”。
黃娟撲到滾在地上的梁書身上,緊着樑家一羣人都圍在了他身邊。
“小溪!你帶來的人怎麼回事!書兒還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花春見到孫子不醒,一臉氣沖沖的道。
黃娟更是大聲,恨不得全院人都聽到,“書兒!書兒!我的書兒!醒醒啊!你要是出事,爲娘可怎麼辦啊!”。
“小溪!平日裡見你這麼個乖巧的姑娘,怎麼還指使人對書兒動手呢!”樑發財更是氣憤。
這可是全家的寶貝孫子,容不得出一點差錯的。
血雲剛剛還在朝露身旁,一下就沒了身影,他們當然以爲他是受了朝露的指使,因爲就剛剛看來,這個誰都不理的男人,只同她說話,誰都不理。
朝露悠悠然從牆角撿來一根長棒,敲敲地面,“看來上次的巴掌你還沒受夠,那我不介意再打斷你的手和腳喔,你也知道我力氣與你差不多,雖踢不爆巨石,打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小時候,朝露私下裡一個人沒少跟梁書打架,他老來欺負她和金香玉,什麼難聽的話都說的出口,一開始想到花春和樑發財兩人,纔沒跟人計較。
哪知道後頭他變本加厲,越發本事了,吐口水,撕爛衣裳都乾的出來。
朝露後頭一見他就打,咬他,踢他,甚至還咬下了他手臂上的一塊兒皮肉,後頭他纔算老實沒有欺負她和金香玉了。
躺着的梁書,手腳抽動,似乎是想起了曾經被打的時候。
那個時候當着爺爺奶奶的面,他很規矩,等到朝露一個人時就欺負她,後頭次數多了,發現這姑娘狠起來,就算受傷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漸漸的就不去了,出村到了鎮上與混混們玩作一團。
上次挨巴掌的時候,是他心虛了,一個人他都有些害怕,更別說兩人了。
村民原本是來看宮二小姐的,哪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連沒走到林芳都嚇到了。
朝露平日脾氣他們是知道的,和和氣氣的,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
“那一巴掌原來是你打書兒的!你個短.........”黃娟望着,小姑娘看過來的眼神,心一虛,“命”字未說出口。
朝露瞥了一眼梁書,對着身着身旁的血雲,開口道,“再打一下吧。”
“小溪,你別太過分了!”樑大成呵斥道。
朝露笑了笑,“他要不說那些話不就沒事了嗎?怎麼還反過來怪我了?”。
她知血雲動手的緣由是因爲梁書那些話,被人這麼護着她很開心的,至於樑家的事情壓根影響不到她。
這時,梁書裝模作樣的醒了過來,揉了揉肩膀。
“嘶!好疼!好疼!”。
花春推開人,抱住梁書,“我的乖孫有事沒有啊,讓奶奶看看。”
“沒有!沒有!”梁書慌忙跳起來,他就順着那麼一躺,那一掌打上來很疼,但還不至於昏過去。
朝露一瞥,“不裝了?”。
“小爺我還沒有讓你賠償呢,敢讓人打我!”梁書被戳穿惱羞成怒,扯掉腰間只剩下一小塊的玉佩。
樑發財和花春見孫兒這麼精神,又坐回了位置,絲毫不提剛剛梁書裝昏的事情,自家人當然要護着。
宮羽萱看着一出好戲,這時也開口道,“五兩銀子。”
“仿貨也值五兩?”朝露好笑道,第一次見到花春手上的玉鐲時,她就看出來這些都是假貨,連煙桿上的半月標記都足夠以假亂真。
其他四人一同好看向身上的物品,“仿貨?!”。
“話可不要亂說的好,這些可都是從外商裡實實在在買來的首飾,”宮羽萱臉色一暗,強裝鎮定,“買來時是難免會出現差錯,不過送人卻是足夠。”
她本就是想玩一玩,自然不可能是拿出真貨來給樑家人,哪裡知道會被人就這麼說出來,害得她這會沒了面子。
朝露手中的長棍,點了點地面,“要是貨主知道他們找回的東西是仿貨,會作何感想呢。”
“你知道!”宮羽萱臉色刷的一變,終是慌了神,心裡隱隱間起了一些歹毒心思。
這批價值連城的首飾是宮家意外所得,歸還之時又生了二心,暗中花費了一段時日造了一批假貨歸還了貨主,真貨被他們留了下來,靠着真貨仿出來的假品,爲宮家這一年裡帶來了鉅額收入。
宮家出手的仿貨是沒有半月標記的,只是這一次宮羽萱疏忽,想着小村戶應當沒人認得這印記纔拿了出來,哪裡會料到朝露知道這些貨的來處。
“原是不知,都是聽別人說得,”朝露瞧着宮羽萱望過來的有些瘋狂的眼神,開口道,“別的心思還是不要起了,要是我是你的話,還是趕緊回去看一看,你們宮家有沒有出事。”
記得當時紫裳跟她說這些的時候,都是一年前了吧,宮家還這麼好端端的沒有出事,怎麼想也該要遭殃了。
宮羽萱終究是坐不住了,強硬想要帶走血雲的心思也散了個乾淨,急衝衝帶着人離開了伴溪村。
這麼一場鬧劇隨着正主的離去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