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平靜了下來,偶爾出去走走,卻再也沒有遇見李騏。
果然,是緣分已盡了麼。
他連最後的知己,也失去了麼
人不能太貪心啊,活着,找到了證據,他已經很幸運了。人生本就難求一個知己,曾經有過就已是萬幸了。何必執着呢。
這般寬慰着自己,秦素懶懶地合上了書。
這幾天長安戒嚴,還宵禁。秦素沒出門。
聽王府的下人們說起,說是長安現在內亂,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禁。
秦素暗想不會是兩方人馬已經鬥到了最後時刻了吧。
難道,現在是在進行最後的奪嫡之爭?
幾天不見王宗炎,怡兒說他根本沒回府,那就是說應該在宮裡咯。看來事情還真不簡單。
大概真的要變天了吧。
但願不是變得更壞了。
門被驟然推開,正是幾天不見的王宗炎。
“怎麼了?”秦素起身,見他一臉肅然不悅,問道。
“沒事。”王宗炎走上前來,抱住秦素。
秦素不明所以地回抱住他,不說話。
“我輸了。”王宗炎驀然說道,帶着幾分挫敗,還有疲倦。
“什麼輸了?”秦素明知故問。
“輸給了李驥。呵呵,果然還是鬥不過他。”王宗炎嘆了口氣,悶悶地說道。
李驥,太子。這麼說,太子贏了?秦素按下心中的狂喜,安慰地拍拍王宗炎的背。
“算了,只是輸了這一局,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王宗炎冷笑一聲,恨恨地說,“姑且讓他登基好了,我看他怎麼擺平……”
聲音止住了,秦素知道他想說什麼:看他怎麼擺平遼國大軍。
“用過午膳了麼?”秦素善解人意地問。
“還沒,一起吧,嗯?”王宗炎放開秦素,恢復了正常,問道。
秦素點點頭。
於是一起在秦素的房裡用餐。
“皇上駕崩了。(看書閣*)”王宗炎一邊吃飯,一邊說道。
“不會吧,這麼突然?”秦素“驚訝”地說道。
“突然?嘖,還不是李驥下的手,想不到那小子夠狠,知道再拖下去絕沒好處,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弒君?”秦素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次倒是真被嚇到了。
弒君,還弒父。
“大概吧,御醫說皇上的病情再拖個十天半個月沒問題,到時候我大哥一定奪到了軍權,帶兵出征,我看他也就翻不出什麼浪來了。可惜了……”王宗炎狠狠咬着嘴裡的肉,就好像在咬某人似的。
秦素心裡默默讚了一句弒得好。不能怪他缺少忠君愛國的思想,只是要是太子不這麼做,只怕王家就真的推了二皇子上臺了,到時候……他真的只能殺了王宗炎泄憤了。
“你們怎麼會讓他的手呢?”秦素問。
“就是因爲不知道怎麼讓他的手……哎。”王宗炎嘆了口氣。
“……”看來太子確實有手段,那麼,王家的事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的,一定要找機會告御狀。
“再過兩天大概就可以解除戒嚴宵禁了,你也可以出去透透氣。”王宗炎笑笑說。
秦素欣喜地微笑,抱怨道:“這幾天都沒得出去逛逛,我都快悶死了。”
“悶死了?呵呵,莫不是因爲我沒能陪你?”王宗炎不懷好意地湊上來,親親秦素的臉頰。
秦素彆扭地別過臉,不理會他。
“清書可是生氣了?怨我沒陪你?”王宗炎調笑着問。
“我知道你有事要忙,不是有意冷落我。”秦素擡起頭,微微一笑,說道。
“呵呵,還是我的清書最善解人意。幾天不見,想死你了。”說完就撲了上來,用力吻住秦素。
秦素閉上眼,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你們時日無多了啊。
呵呵。
不日傳出先皇駕崩的消息,太子李驥擇日登基。
距離登基黃道吉日還有數日,秦素也只好耐下心來等待。
然後,傳來了遼軍攻破北林口的消息。
護國大將軍王宗烈要求帶兵出征,太子卻頂着幾乎滿朝文武的壓力將兵權交給了兵部尚書之子厲深,然後是一紙爲厲深和長公主賜婚的聖旨。
看來,中立的兵部尚書和太子,這兩方早就“暗中勾結”了。
現在,只等太子登基之時,一舉扳倒王家。
“你好像一點也不急。”秦素爲王宗炎斟酒,淡淡地說。
“遼國傾盡舉國之力,你覺得大業能輕鬆勝出麼?”王宗炎啜着酒,反問。夕陽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透着張狂不羈的英俊逼人。
秦素搖搖頭。
遼人尚武,民風剽悍善於騎射,軍隊更是強悍。大業建國三十餘年,安居樂業,自然難以抵擋虎狼之師。
“蕭朝末年朝政**,苛捐雜稅戰亂不斷,業太祖順應天意起兵攻陷帝都洛陽,解民於倒懸之中。後陸續統一各地,定都長安,國號爲業。可惜太祖壯志未酬遇刺身亡,未能來得及攻下遼國。太祖之子,也就是先皇又深信修生養息之道,無爲而治,雖然使得百姓得以喘息,卻失去了最好的時機。遼國勢大,現在又陸續吞併了西域小國,威脅日盛。是該到了除掉的時候了。”
秦素一怔。他不是和遼國簽了那些通敵賣國的文書麼……怎麼會。
如果不知道那些事,指不準現在還以爲這個國舅大人是個雄心壯志的愛國之人呢。
“遼王年事已高,如果抓住機會引發諸位皇子的爭鬥,到時業國平定遼國也是指日可待。”王宗炎痛飲一口,“可惜,現在被李驥打亂了計劃,大概得緩一緩了。”
秦素默默飲酒。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聽了王宗炎這一席話,他真的很難相信他會做出通敵之事。可是盟書還在,由不得他不信。
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可是他問不了。
秦素的沉默,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和王宗炎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不能說不了解這個人。
只是……由最初的厭惡到了現在的……激賞?如果他這一番話是真的,那真的……算得上激賞了。
雖然他算不上什麼好人,可是,卻算得上梟雄。
“如果太子能平了遼國,那我不爭也罷了。”王宗炎說道。
秦素猛地擡頭。
“清書啊,世人說我陰險毒辣仗勢欺人殘害忠良壞事做盡,你信麼?”王宗炎放下酒杯,灼灼地盯着秦素。
秦素頓了半晌,緩緩搖頭。
“忠良,何謂忠良?多是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輩。清流,何謂清流,不過是不懂何爲作人還自視甚高之徒。不知解民倒懸,沉溺宦海沉浮,到最後,留下來的卻多是這樣的人。倚老賣老者,殺!食古不化者,殺!愚忠愚信者,殺!這便是我的‘殘害忠良’。呵呵呵。”
那笑,帶着無人理解的惘然。
秦素驀然說不出話來。
“世人不懂便是不懂吧,我不需要他們懂。”王宗炎攬過秦素的身子,秦素乖乖靠在他懷裡,“清書啊清書,我只想以我的方式做點什麼。不是欺世盜名,不是沽名釣譽,只是想,真正爲這天下做點什麼,你懂麼?”
秦素呆呆地看着他,王宗炎的眼裡,竟然是不爲人知的孤獨和倔強。
那個人揮之不去的孤獨,他終於……
懂了。
“你哭什麼?”王宗炎皺皺眉,含笑拭去了秦素臉上的淚痕。
秦素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靠在了王宗炎的懷裡。
“不要哭,清書,我捨不得你流淚,就算是爲我。”王宗炎的聲音很溫柔,帶着淡淡的安撫的味道。
秦素閉起眼。
想起數年前,他主張疏通大運河,重修長城,三司法改革,卻沒有人覺得他是對的。可是,他做的確確實實利於大業根基的延續。
先皇末年,他主持肅清朝堂,斬殺數位開國元老,更是使得廟堂之上風聲鶴唳,卻實實在在打壓了當時的**之風。
還有與遼國議和一事,多少人罵他賣國,可是當時的大業,剛剛平定蕭朝舊部的叛亂,實在不可能有多餘的兵力與遼國一爭。
你做的一切,即使有人懂,他們也沉默着。可是不懂得那些人,卻可以肆意開口。
我哭的,是世人的不懂你,是我的不懂你。
還有,我自己。
原來,我們的眼睛,從來都只是看得見表象。我們亦沉溺於表象。
我竟然,從來沒有懂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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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哎,原來想要只談風月,不談江山的,結果,突然寫了這麼一段,咳,原來王宗炎同學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反派啊……爲嘛我現在竟然很喜歡他……不行不行,我不能叛變……(M我老是寫着寫着特別喜歡炮灰……啜泣)。一不小心秦素童鞋是徹底弱受了,迎風流淚對月傷心……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