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別動
十五應該做什麼?
顏鳶的思緒如同一團漿糊。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楚凌沉已覆上了她的脣,溫熱的觸覺與夢中所見重疊。
楚凌沉的氣息瞬間鋪天蓋地而來,呼吸與心跳在這一刻徹底錯亂了起來,連帶着痛覺在脣上氾濫。
這似乎稱不上一個吻。
更像是惱羞成怒的博弈,或是單方面的泄憤。
“唔……”
顏鳶吃痛,抽回被束縛的手。
楚凌沉終於退開了一絲絲縫隙。
他粗重地喘息着,終於不再遮掩自己的目光,死死盯着顏鳶。
他的眼瞳如同深潭泥沼,彷彿要把顏鳶吸入進去,又彷彿是有着累世的仇怨無處宣泄,想要把她的骨肉一寸寸剔淨,揉碎咽盡。
我們有仇嗎?
顏鳶盯着他的眼睛想。
可她和他哪來的深仇大恨?
顏鳶心中有了疑團,慌亂與旖旎便一同消散,於是那半寸的距離彷彿又變得十分遙遠。
於是她不再掙扎,只是困惑地看着楚凌沉。
楚凌沉的呼吸頓了頓。
他低聲叫她的名字:“顏鳶。”
沉默了片刻,他才低道:“你好像不怕。”
顏鳶還浸身在困惑之中,她不太明白楚凌沉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能壓抑着自己的呼吸,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呆滯得就像一顆剛剛冒出土壤的蘑菇。
她雖沒有出聲,但卻用行動表示了她的態度。
雖然有些無措與困惑。
但她並不害怕。
她一顆畏畏縮縮的蘑菇,平常在宮裡謹小慎微,唯有在此時卻是膽大得很的,因爲她曾經是寧白,性命都曾交託過,又何懼其他。
楚凌沉忽然急促地喘出了一口氣,氣息在他的喉嚨底變成了一絲笑音。
顏鳶越發迷惑,她其實也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笑了,畢竟他也不常笑,但有一點是她可以確定的。
他好像,忽然又不生氣了。
陰沉的眼神在她的注視下,漸漸地柔軟了下來。
他低下頭,額頭觸碰到顏鳶的額頭,輕聲道:“不是折辱。”
顏鳶不明所以。
楚凌沉低垂下眼睫,又覆上顏鳶的脣:“從來不是……”
從來都不是折辱。
只是生氣,以及……害怕而已。
顏鳶的身體微僵,因爲楚凌沉變換了姿勢,整個身體都覆蓋上來。
她才驚覺原來方纔楚凌沉的動作雖然兇惡,但一直支撐着自己身體,與她保持着些許的距離。而此刻他像是忽然放棄了一般,整個身體都傾軋在了她的身上,溫涼的身體徹底籠罩了她。
這是前所未有的負重與親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溫涼的脣以最直接的姿態與她相抵,緩慢地輾轉。
溫涼的氣息逐漸變得熱烈,衣料摩擦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再沒有比這更加焦灼的酷刑。
她發現自己嚐到了一絲淡淡的苦澀味,也不知道是她方纔的藥粥殘留,還是他本身就是苦的。
顏鳶無法呼吸,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是否還在跳動。
她不知道現在與剛纔有什麼區別。
但好像什麼都不一樣。
與之前的所有都不一樣。
剛纔她還可以冷靜思考,現在她的身體裡只有陌生的慌亂。
顏鳶胡亂掙動,脣卻被貼合得更緊,她狼狽地吸了口氣,想要逃離卻發現身體被楚凌沉圈在了小小的一方天地裡,所知所感唯有楚凌沉。
完全清醒的楚凌沉。
意識到這一點,顏鳶忽然感覺到身體裡涌動過一股難以言說的知覺。
這感覺太過陌生。
抽出的手找不到安放的地方。
顏鳶只是胡亂抓了一把,手指尖傳來異樣柔滑的觸覺。
楚凌沉的呼吸一頓,低聲含混道:“……疼的。”
顏鳶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是楚凌沉的髮絲。她的掌心有汗,此刻那些髮絲正穿梭在她每一根手指縫裡,纏縛住她的行動。
顏鳶怔了怔。
努力地想要解開那些髮絲。
楚凌沉的呼吸忽然間變得無比凌亂與粗重。
他忽然開了她的脣,低聲喝止:“別動。”
顏鳶的手還在努力中,聽到他的聲音便停下了動作。
被褥之下,手腕被楚凌沉握住,她整個身體陷入楚凌沉的擁抱。
可是頭髮……
顏鳶艱難地想要看一眼自己的手,卻被楚凌沉惡狠狠地鉗制住了所有動作。
楚凌沉沙啞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響起:“不想天漏草白喝,就別動。”
顏鳶頓時不敢動了。
楚凌沉的額頭抵着顏鳶的肩膀,忽然之間露了一些低啞的笑音出來。
“睡吧。”他輕道。
“……”
這種情況怎麼可能睡得着???
楚凌沉已經閉上了眼睛。
顏鳶心裡亂成了一鍋粥,想動又不敢動,只能幹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分寸的楚凌沉,看着看着,最後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絲睏意。
昏昏沉沉間,夢境浮沉,記憶錯亂地交織。
一會兒是山洞裡紅着眼睛的少年,一會兒干政殿裡冷笑的楚凌沉,到最後所有的畫面都化作了一攤泡影,她便在這泡影之中徘徊迷走。
等到一切都清晰時,天已經大亮。
楚凌沉早已經不見蹤影。
顏鳶在渾渾噩噩聽見了一絲聲響,睜開眼睛發現牀邊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見她轉醒,驚喜地露出了笑臉:“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塵娘?
她怎麼會在這裡?
顏鳶的思緒還有一些遲緩,眼睜睜地看着塵娘拉過了自己的手腕,仔仔細細把了脈,而後又把她的衣袖拉扯下來了一些,遮住露出的手臂。
顏鳶:?
塵娘緊接着讓開了牀邊的位置。
顏鳶這才發現塵孃的身後還站着一個青衣儒袍的男子,正是洛子裘。
塵娘似乎對他頗爲順服,畢恭畢敬地請他坐到了牀邊:“有勞洛御醫了。”
洛子裘便朝着顏鳶顏鳶行了個禮,眼睫彎成了明媚的笑弧:“聽聞娘娘氣血有虧,微臣特來爲娘娘號個平安脈,以便後續調整藥方。”
顏鳶猶豫了下,朝他伸出了手。
畢竟洛子裘的心是黑的,醫術卻是真的,這次她在翠微山上動了手,卻只睡了幾覺就扛了過去,洛子裘與天漏草都功不可沒。
洛子裘眯着眼睛把了一會兒脈,卻遲遲沒有開口。
顏鳶不由地緊張了起來:“怎麼,很嚴重?”
難不成她現在覺得無礙,只不過是強弩之末,迴光返照?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笑着搖頭:“不嚴重,氣血大虧總是沒有那麼快可以補上的,只不過……”
顏鳶的心懸在半空:“只不過如何?”
洛子裘淡道:“陛下有些不懂事。”
顏鳶一頭霧水。
這關楚凌沉什麼事?
她迷迷糊糊擡起頭,卻見到塵娘站在洛子裘的身後滿臉通紅,頓時顏鳶也明白了洛子裘的話中意。
顏鳶:“……”
好在洛子裘很知趣地告退了。
顏鳶依舊窘迫得不想擡頭,目光在牀上四處遊走,忽然間瞥見牀頭邊放着一堆墨綠色的布料。
她把那堆布料拎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一身衣裳。
一身……呃,男裝?
塵娘猶豫道:“這是陛下爲娘娘備下的衣裳。”
她也很少彷徨,阮竹早已經備好了精心挑選的衣裳,可清晨時陛下卻交給了她一身男裝。她不是很懂,這是要娘娘女扮男裝的意思嗎?
塵娘猶豫間,顏鳶已經熟練地束好了胸。
她本來也無所謂男裝女裝,只是當她穿好一身男裝,束起男子的髮髻,看見鏡子裡徹頭徹尾的少年模樣時愣了愣,看了許久還不記得扣上護腕上的皮扣。
楚凌沉便在這時走了進來,自然而然地托起了她的手腕,低垂着眉目,替她一點一點扣上皮扣,神情安靜而又專注。
他顯然……是練過了。
昨夜還不會解的皮扣,今日已經很熟練。
顏鳶呆呆地看着楚凌沉的側顏,一個怪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楚凌沉他喜歡看她着男裝?
他是不是有什麼癖好?
他昨夜激動得有些反常,該不會是因爲見了她男裝模樣吧?
“…………”
……
前因後果忽然串聯了個通暢,顏鳶的腦袋亂糟糟的,一直到坐上馬車,她的思緒還在反覆揪鬥:
倘若事實如宋莞爾所說,楚凌沉放在心上的死人難道是寧白?
可她和寧白……終究是不一樣的。
思來想去這局面都無解,顏鳶最終選擇放棄,她嘆了口氣,擡起頭問塵娘:“你是昨夜過來的麼?小魚和阮竹還在龍隱寺?”
塵娘愣道:“回娘娘,奴婢是前天凌晨趕赴客棧的。”
顏鳶一頭霧水:“前夜?前夜不是還在宮裡嗎?”
塵娘:“娘娘?”
顏鳶的頭脹痛不已,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腦海中忽然間電石火光般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試探問:“今日是初幾?”
塵娘遲疑道:“回娘娘,今日是十七,您在客棧已經昏睡了兩夜。”
顏鳶:“………………”
……
馬車緩緩停靠在翠微山腳下。
顏鳶走出馬車時,欒羽坊的老老少少都已經齊刷刷跪在了山腳下,她們身後站着一列灰騎打扮的守衛,守衛手中還牽着十數條膘肥體壯的獵犬。
顏鳶的目光與獵犬交匯。
獵犬們齊刷刷往後退了兩步。
顏鳶:“……”
顏鳶冷漠地移開視線。
哼。
楚凌沉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走到了顏鳶的身旁,目光轉向灰騎守衛:“如何?”
灰騎首領道:“回主上,山上人員已經清理乾淨,盡數勸走了。”
顏鳶:“……”
他生得滿臉鬍子孔武有力,身後帶着十幾條獵犬和精壯的手下,讓人一點都不好奇他是如何勸服那些債主和打手們離開的。
倒是欒羽坊的女眷們紅了眼睛,跪在楚凌沉與顏鳶的面前千恩萬謝。
洛子裘便溫聲溫氣地告知她們:“可並非免債啊,只是給你們幾年喘息的時間,該還的債和利息還是分文不能少的。”
洛子裘的聲音也溫文爾雅:“你們大約也能猜到我們的身份,所以儘量不要存了逃跑的心思,否則丟了錢財還是其次,丟了別的可就難辦了。”
女眷們哆哆嗦嗦,不斷磕頭:“貴人請放心,草民感念貴人恩德,斷不會逃跑的!”
天大地大,卻少有女子的容身之處。
留在欒羽坊,尚有棲身之地,尚能一技傍身,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她們哪裡還敢奢望其他?
洛子裘笑得溫柔:“那便辛苦姐姐們了。”
顏鳶:“……”
斯文敗類,大抵如是。
……
安頓好了繡娘們,也到了要回宮的時候。
顏鳶又回到馬車上,這一次楚凌沉與她同乘,顏鳶心裡亂成麻繩,一路上都低着頭。
馬車穿行過帝都城繁華的街巷,陽光落進馬車的窗戶裡,在顏鳶的膝蓋上落下點點光斑。
顏鳶伸手觸了觸那些光斑,心中猶豫不定。
下次出宮,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更何況寧墨治好了病,很快就會回西北。
機會只有一次。
她不想放過。
顏鳶心中下了決定,擡起頭對楚凌沉道:“陛下,臣妾可以在城中再多留半日麼?”
楚凌沉低道:“去哪裡?”
顏鳶道:“臣妾的家從其實還未離京,他們在醫館……”
話說一半,顏鳶便說不下去了。
因爲楚凌沉的目光瞬間晦暗,馬車裡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顏鳶眨了眨眼,乾巴巴道:“陛下若是願意……也可以一同前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