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要把列車，開往理想國！
被一腳踢翻，滑行數十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翠牤的神情卻異常複雜。分明還是在戰鬥當中，他卻覺得分外憊懶，以至於對面傳來“咚”的一聲爆響，尹承一已然躍至半空, 直直朝自己落下，他都沒反應。
數秒的時間內，一個很大很大的plan……在他心中編制起來。
————
“轟——————！！”
拳如重炮。
頭顱瞬間被巨力砸扁，然而，從破碎的頭骨中，飛散出來的只有花瓣、樹葉，和一股疑似桂花的清香。聞到這股奇妙的香味, 心下沉靜, 好像連涌在心口上的憤怒都降了幾分。察覺到不對勁，尹承一趕緊屏住呼吸，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以疼痛進一步刺激憤怒，反身，掄動拳頭，像錘鍊精鐵的打鐵匠般，狠狠朝翠牤的腹、胸、喉落下。
“咚！”
“咚！”
“咚！”
……
————
“……”翠牤也不惱，只是擡手擦掉，眼裡流轉着一種意味深長的好奇，“好吧，這也算是一種回答了。”
遠處的艾米隱約察覺到不妙。
“哪兒也不去……”
尹承一的聲音愈發虛弱。
尹承一近乎忘我地揮動着拳頭，眼看着一個完整的人形輪廓，在他一下一下的重錘下，變成無數片殘破落葉，手上動作依舊不停。到最後, 他幾乎只是在狠擊地面, 砸出的坑洞越來越深。
……
他從未見識過這種對手，先是一愣，隨即立刻跳開，不想，還是被其中一根藤蔓拽住腳踝，其他幾十來根立刻跟上，牢牢纏繞住他的脖頸、手腕、手肘、腰身、膝蓋和腳踝。
中指再撤下。
頭暈目眩，爆發出一聲好像要把肺都給吐出來的咳嗽後，一口鮮血，從尹承一的鼻腔中噴將出來，落在藤蔓上，嘶嘶的冒着白煙。
無名指撤下。
越是掙扎, 纏繞的就越緊，片刻，這些密密麻麻的綠色小蛇已然把他捆得和糉子一般。
“你很聰明，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對不對？”
看到這一幕，側躺在地，剛剛將匕首從後腰拔出的徐少陽眉關低垂，還是嘆了口氣。
簡而言之，渾身上下但凡是發勁需要用到的部位，全都被纏住了，其目的也很明顯，就是要讓尹承一無法發力。他固然想用蠻力掙開，但這些貼身生長的藤蔓，就是翠牤專門拿來“捆”人的。它們緊緊貼着皮膚，在他的肌肉尚未發出力量時，先一步纏緊, 讓他沒有空隙。
……
“……理想國？”
尹承一的眼眸亮如明火。
————
雙手合十，呈拜佛狀，口中似乎唸唸有詞。
很熟悉的問題。
“那是假象！”翠牤忽然提高了音量，好像要把自己的思想，一股腦兒全倒進眼前少年的腦子裡，“是鶴連山爲了維護舊世界，編出的假象！總有一天，列車會脫軌，這個國家的人也會認識到……世界早已改變！”
這種狀態下，人都要說點心裡話。
……
吹口氣，一根粗壯的藤蔓隨即升起，翠牤不慌不忙地跨上葉片，像坐電梯，一路上升，不出片刻，便停在了和尹承一相仿的高度，仔細端詳着他。
一塊水晶碎片從上面剝落。
凝神片刻，兩根抵在一起的小拇指緩緩鬆開。
“這是德魯伊的秘術，他們可以用‘植物’加強自己的法力！這……這不是作弊嘛！”小丫頭急的用牙齒去咬捆在手腕上的魔杖，牙齒都快禿嚕掉了，這龍芯木還是一動不動，氣的她尖叫起來，好像在抱怨當初爲啥要選取這麼堅硬的材料做魔杖。
那是一團懸浮在半空中，黑紅交加的抽象毛線團，看不清本來面目，只能從中感受到純粹的惡意。有幾根鮮紅的血線還在自己身體上，不過……誰都能看出來，這不過是強弩之末。
“什麼？”翠牤有些懵。
“且先不提你有沒有這種能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隱隱有憤怒的咆哮，在這團毛線裡迴盪。
“是……嗎……”
“呸！”
“咳！！”
此後，翠牤身上這份壓倒性的強大，將會深深烙印在這位驕傲少年心間，時時拿出來回味。
巨斧的底座開始發光，更多、更大的水晶碎片隨之脫落，砸在地上，惹得殷洛陣陣驚呼，趕緊攙着雲小白逃開。
無法轉化成力量，痛苦和憤怒，就只是無關緊要的痛苦和憤怒……而已。
翠牤睜大雙眸，眉宇高聳，那困惑的表情……就像大冬天，人人都把自己裹嚴實，街上卻突然蹦出來一個穿着夏裝短褲的人，與周邊的世界完全相反，卻不自知。
“……他們……也會作爲社會的一份子……和人類一起……工作、勞動、歡笑……”
……
巨斧的底座微微顫動。
“你不覺得這樣更有趣嗎？以前的人，如果想要和芸芸衆生拉開差距，怎麼也需要積攢個幾代家業。一旦積攢完成，普通人面對這道巨大的鴻溝，幾乎沒有跨越的可能。但是現在……‘概率’這玩意兒是最公平的，超能力者一出生，註定就和普通人相隔一道天塹。”
“嗤！”
“既然這樣……”
“想安安靜靜和你說會兒話可真不容易，你說，是吧……”翠牤忽然又變了臉色，露出溫和的笑容，“回到剛纔的問題，不瞞你說啊，如果是我得到窮奇的力量……我tm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兒還管那麼許多啊。”
下一刻，蒼翠欲滴的綠苗就像故事裡“傑克的豌豆”那樣，不知打了什麼激素，野蠻生長。不過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幾十根足有三四人合圍粗細的藤蔓，齊刷刷地破開石面，直奔尹承一而來。
楓葉無風而動，緩緩聚攏，從中顯出翠牤的身形。
“我要把列車，開往理想國！”
“很遺憾，就是。”翠牤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的體會應該最深纔對。被奪走超能力後，你這雙原本可以握碎鋼鐵的手，現在卻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抓不穩……世界上再沒什麼差別，比‘能力者’和‘非能力者’更大了！”
“你……給我……”全憑一股氣撐着，咬緊牙關，尹承一拖着好似要被燒乾的聲帶問道，“打了什麼？”
“到那事後，尹承一，你會在哪裡？”
心臟……快要爆開了……這種瀕臨極限的痛苦，好像把尹承一的大腦皮層放在火上烤，思緒也遊走在生與死之間。
“至於我給你打了什麼，出去之後，你再慢慢查吧。”
“你還怕什麼？”
“咯啦啦——”
“在那些政權被推翻的國家裡，發動叛亂的超能力者，用‘暴力’統治人類。”
“轟——！”
“在那個世界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永遠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欺騙，沒有壓榨，沒有傷害，沒有提防……”
耳邊傳來一陣耳鳴，這是尹承一生平中，頭一次體會到“力竭”的滋味。那股通徹天地的神力，此刻正在從這具身體內流逝，肉體強度也隨之飛速下跌。藤蔓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隨即放鬆了些許，讓他不至於被活活勒死。
“能告訴我嗎？”
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肌肉不適應這具衰弱的身體，瞬間沒了所有力氣。
尹承一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昂起腦袋，儘可能平視着他。伴隨着周身脫力，他握緊的五指漸漸鬆開，唯獨指尖還虛握着，彷彿要抓住某種看不見的珍寶。
“出去之後，你打算怎麼辦？”翠牤忽然收斂笑容，托住尹承一的下顎，讓他強行和自己四目相對，很認真很認真地問道，“世界已經被能力者改變了——不管你怎麼打官腔，怎麼否認，這個事實都不會變。”
尹承一狠狠吐了他一口血沫。
……
順着藤蔓，數道綠芒拔地而起，一路向上，最終匯聚到尹承一身上。
“……我……”
“出……去？”尹承一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字。
“啊——————！！！”
“只有在華夏土地上，超警在用超能力‘保護’人類，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哈哈哈哈……”
瞳孔中，那輪宛若爍金的亮環，正如接觸不良的燈泡，閃爍不定。
或許是察覺到現在的他威脅不大，藤蔓並沒有像先前，死死固定他身體上的每一個關節。硬頂着頭暈目眩帶來的噁心感，尹承一強行轉動腦袋，回頭看了一眼。
“那就……讓它往……好的方向變……”尹承一喘了兩口氣，強頂着心臟瘋狂跳動帶來的不適，繼續說道，“你們，基金會，蜜糖……都把普通人當做……玩物。人類不……不應該是能力者的奴隸……或者玩物！”
他拼命張口呼吸着，聲音嘶啞，齜目欲裂，想要儘可能多呼吸一點空氣，以供這具身體繼續活命。
……
“轟————！！”
“越壞越強，越強越壞，這種天生給惡人準備的模版，你是怎麼會選到英雄陣營裡去的？”
“你口中的那種世界，不管歷史的車輪轉到哪兒，不管輪到誰掌權，都不可能存在的。它違反了人類利己的本能！數千年來，人類的文明就是建立在無數鮮血和屍骨之上，一點一點走到現在的。你以爲……憑一個空有蠻力的超能力者，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祂和你連接的很深嘛。”翠牤的神情很平靜，不喜不悲，好像只是在做一件茶餘飯後、稀疏平常的小事，“我曾經也用這招‘拔除’過其他神明，都沒遇到這麼強的抵抗……”
翠牤笑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聲尖銳的譏笑裡，多的是欲蓋彌彰。
脫力。
————
……
“嗡——————！！！”
“我要把列車開向……一個……所有人都和平共處的世界……”
下一刻，一根乳白色的的木刺從他腕部伸出，一擊，正對着尹承一的側頸紮了過去。
“人類……需要能力者……能力者也需要人類……”
“不……不是這樣……！！”
但……尹承一可以篤定，有什麼東西，順着這根軟刺，迅速進入了自己體內。隨之而來的眩暈感，心臟一陣狂跳，險些讓尹承一背過氣去。
“……”
半空中，尹承一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狠狠扯住後腦，頭髮擅自飄動起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憤怒過，然而，此時此刻，這份新鮮的“怒氣”，卻很難傳達到大蟲那邊去。同樣的，他聽見大蟲扯開嗓子，咆哮不斷，但那聲音同樣是若隱若現，彷彿海灘上沙沙的浪花，有一陣，沒一陣。
“超能力者，不是寄生在社會中，高高在上的脫產者！”
石橋在震顫。
“在大洋彼岸，【聖棺派】早已滲透了那個所謂三權合一的政府，同時用‘超能力’和‘資本’統治人類。”
“嗡————！”
在他身邊，無數顆綠芽破土而出，以昂揚的生命，無聲地迴應着他播灑出的暴力, 讓這一幕構圖看上去有點諷刺。
沒有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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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嗚……啊……”
四肢被縛，渾身脫力，額頭上一層一層地冒着虛汗。饒是如此，這雙不再帶有爍金的眼眸依舊死死剜着他，沒有半分退卻之意。
“這種無聊的供需關係，不過是鶴連山在華夏編制出的假象。爲了避免能力者奴役普通人，他就發展出‘超警’這種職業，呵……很有創意。”翠牤冷笑道，“你說的對，能力者確實需要人類。”
“別緊張，如果我想取你性命，我隨時都能取。”翠牤隨手便將那根木刺甩開，臉上掛着高深莫測的微笑，“窮奇素以百毒百蠱爲食，不先把祂從你身上拔除掉，我給你注射的東西，還真起不了作用。”
翠牤的瞳孔猛地縮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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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忽然間，天塌地陷，無數根水晶柱隨之坍塌，其聲大若山崩。
這把巨斧表面的橫空而起，每一個模塊都開始旋轉、摺疊、收縮，一邊還發出“酷酷咔咔”的金屬摩擦聲，如果用張虎祥的話來說，就是很有“賽博感”。
片刻，金翠交加的巨斧縮小了數百倍，變成一個能夠被人握在手裡的大小。撒着歡兒，破開空氣，斧面上漾開一陣陣共鳴聲，斧柄倒轉，“嗖”的一聲，宛若流星趕月，直直朝尹承一的方向墜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