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這是部電影或者小說,大boss被幹躺下之後,故事應該就到此爲止。頂多再加一些後記,重點描繪一下男女主人公幸福快樂的生活,放段舒緩人心的音樂,就能等着看基本沒什麼會看的演員列表了。
可惜……現實並沒有那麼輕鬆。
此次異能力事件的爆發,徹底在社會上撕開一個大口子。過去發展順利的時候,這些問題可以被表面繁榮掩蓋住,一旦停下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就會一一暴露出來。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對整座錢塘市來說,遠遠不是牽一髮那種級別了,說是傷筋動骨也不爲過。
首先,初步統計後,死傷人數來到了相當可怕的五位數。
那些被大淵捕獲,暫時被拿來當導航使的人,其實並沒什麼大礙。整個過程都不受他們控制,唯一要命的,就是體會了一把被跌入歸墟時的強烈恐懼。黑暗、噪聲、下墜,人類銘刻在本能中的三大恐懼之源,一下子體會到兩個,足以把大多數心智不夠堅定的人嚇成精神衰弱。但,被囚入大淵的身體後,他們自己的意識也就暫時滅掉了,一直到玄素大發神威,將他們解救出來,還以人形,才恢復意識。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反而很幸運,對他們來說,只需要將這幾天渾渾噩噩的經歷當做一個噩夢。天長日久,總有機會走出去的。
至於這些死者……則是受到了所謂的“連帶影響”。
一輛公交車上,司機要是第一個被拖到歸墟里,整輛車的人可就完了。一座醫院裡,醫生要是被拖走,手術檯上的患者可就只能等死了。一條馬路上,要是有幾個開車的被拖走,車可就失控了,連環車禍造成的死傷數字,那是相當巨大的。
更不要提,你們在城市中心打生打死,直接把那麼一大塊地方給推平了。一些人的家在那裡,一些人的單位在那裡,財產在那裡,結果一覺醒來,除了空空如也的地皮,啥都沒了。政府一時間也沒法恢復原狀,重新修整需要一大比錢,賠償損失又需要一大筆錢,這些錢加總在一起,是個天文數字。
當然,這些問題看着大,並非不能解決。都2067年了,基建大國的能力早已不同往日。只要國家機器一開動,緊鑼密鼓地把重建工程安排下去,大半年之後,必然能將被破壞的建築重新修整起來。這種級別的損失,和自然災害也沒什麼區別了,當初怎麼賑的災,現在就怎麼來。
真正的問題,並非這些有形之物。
而是無形的“信任”。
更準確說,是對超警選拔機制的信任。這玩意兒就跟追星差不多,正追着的時候,他哪兒哪兒都好,根本挑不出缺點來。一旦脫粉了,再回頭看看那時候的自己,怎麼看怎麼傻。世上的事兒,就怕細琢磨,一旦戴上有色眼鏡去看,問題就會隨之而來。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鶴連山這些年在做什麼,回過頭來,開始強烈譴責這種行爲。
沒辦法,火拳的慘死,就像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所有人臉上。被超能力者抹平的小半座城市,更是在無形中提醒着所有人類,他們是和一羣移動的天災,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一夜之間,原本備受尊敬的超警,變成了無數威脅論中,值得被警惕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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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塔列斯學院。觀星塔最高層。
“幹嘛啊,一個個都哭喪着臉?暫時革職,等候調查而已,又不是死了。超人科那邊也一樣,羅科和我一起退的,總得有個表示。”鶴連山坦然笑着,隨手揮了揮那份封在檔案袋裡,印有機密的文件,“我剛纔表述的不夠清楚嗎?雖然被革了職,校長的位子也讓他們給擼了,名義上,我還是學院的教導主任,還是能和大家見面的。”
“……”
站在他對面的,無一不是學院的中流砥柱,副院長,或者說,這會兒已經接到內部通知,準備上任正院長的付歸藏;始終待在觀星塔裡,負責鎮守塔底囚犯的古鳳九;出生自大洋彼岸,原屬摩薩德的布郎教授;班長她老媽,專門負責疏導學生心理狀態的樑雨椿……大家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究其根本,還是鶴院長手上那一紙調令。
“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上面讓我暫避一下鋒芒,也有他們的考慮在。”鶴連山並沒有把信封裡的東西拿出來,在他看來,這裡都是自己人,壓根沒那個必要,“而且……”
“和以往不同,這次,人們受到的創傷,是很難修復的。”
“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錯,大家都盡力了。讓你們留手學院,也是我做出的安排,我對此負全部責任。”
“你省省吧,老鶴。”古鳳九一如既往的潦草打扮,彷彿幾千年前抱着酒罈,癡嗔癲狂的文人,笑道,“這兒都哥們兄弟,那種無聊的客套話,不必在我們面前說。”
“主旨是沒錯啦,但也不全是兄弟……”樑雨椿小聲嘀咕着。
鶴連山露出短暫的笑意,隨後,眼神中那股鬱結不化的沉重,便再次顯露出來。
“火拳的死,對我的全盤規劃,都是無比沉重的一擊。說實話,我可以接受整個錢塘被從地圖上抹去,也不願意接受他的死訊,嘖……”鶴連山蹙起眉頭,說出了無比可怕的暴言,“更要命的是,他的死還被很多人親眼看到了。之前建立起的信任感一下就被清零,整個社會的輿論,都陷入一種人人自危的狀態。”
“不如說,這樣的狀態纔是正常的。”布郎教授的中文相當流利,聽不出任何口音,發而讓人覺得不自然,“華夏現在經歷的,是許多國家在十年前就經歷的內容——對超能力的恐懼和排斥。社會是一堵巨大的迴音牆,恐懼會在人羣中不斷折射,放大,並最終形成動盪。”
“是鶴先生建立起的選拔機制,才讓這份動盪晚來了十年!他們應該感謝你纔對!”
“行了,布朗,都這種時候,捧我也沒用。”鶴連山苦笑道,“選拔機制也是有副作用的,就好像現在,人們過了十年安穩日子,有朝一日,突然發現自己是睡在一朵搖搖欲墜的蓮花葉上,嚇出了過激反應。”
“也許,現在這種情況,就是對我當初選擇的懲罰……也說不定。”
“鶴老師,別那麼消極嘛。”樑雨椿用溫柔的語氣開解道,“也是因爲火拳這張旗幟,我們學院的第三屆生源足有三百多人!相比於之前可憐的第一、第二屆,已經是幾十倍的增長了。”
“這三百多顆種子,我們好好培養,未必不能再找出下一個火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