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又是三天,這期間還真被神谷未來調查出來了不少東西。
中嶋財團。
這是本家位於鹿兒島縣,資產雄厚的家族財閥形式的財團,不止是在鹿兒島縣內有名氣,中嶋財團作爲一個新生的家族財團,其影響力足以輻射到四國島。
也是與中嶋実花一個姓氏的財團。
那麼會不會中嶋実花與它也有什麼關係呢?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
神谷未來做出結論。
“中嶋小姐曾經不止一次在媒體前拒絕提起家庭的事情。雖然這也可以歸納於隱私保護這一點,但她在媒體前,甚至連對父母的印象都少提起。這一點就很讓人奇怪了。”
神谷未來看着北川寺,將自己蒐集的各種小資料分門別類地擺好:“這些是關於中嶋小姐參加各種活動的採訪,只要提到父母方面的問題,她就會熟練地轉移話題。看來她與父母的關係不是特別和諧。”
這還真是可靠的執行力,短短三天內竟然蒐集到這麼多資料。
該說果然不愧是研究民俗學的學者女兒嗎?能從各種方面揪出常人不易發現的蛛絲馬跡。
她又繼續說道:“我專程跑到《新時代》、《潮流》、《歌手》這些位於東京的音樂期刊總部拜訪了,當時負責採訪的記者也很和氣地接待了我,回答了我一些問題。”
“你還去實地調查了?”北川寺倒是沒想到這三天過來,神谷未來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別看神谷未來說的那麼輕鬆,區區一個女子高中生要接觸到那些特定的記者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精力。
“這是當然的,有些東西單看網絡上的影視資料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必須要切身實地去詢問才行。”神谷未來又取出一支錄音筆:“關於當時中嶋実花采訪細節的錄音筆在這裡,寺君如果想聽的話可以回去聽。”
她坐到北川寺的身邊:“我當時詢問這幾位記者關於中嶋小姐家庭問題具體情況的時候,他們的說法也是出乎意料的相似——”
“中嶋小姐的臉上總會浮現出一抹懷念的神色,接着禮貌地拒絕他們,就算在幕後私下不放送的採訪中,中嶋小姐也沒有透露半分家庭情況。”
神谷未來歪着頭看向北川寺問道:
“寺君,你怎麼看呢?”
她的調查工作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看北川寺如何分析了。
北川寺沒有考慮多久,他平緩地說道:“中嶋小姐應該確實與中嶋財團有關係,甚至中嶋財團可能還一度阻止過她的歌手事業。”
“喔?寺君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神谷未來好奇了。
“還記得當初第一面見到中嶋小姐時她所說的話嗎?她說過‘誰不希望自己的成功道路更加平坦?’也說過‘音樂經紀公司不願意簽約’這一類的話吧?當時或許只是當作玩笑話,現在看起來中嶋小姐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北川寺這幾天也旁側敲擊過幾次中嶋実花,對方就算藏得再嚴實,也露出了一些馬腳。
不是不想與音樂經紀公司簽約,而是家族財團在阻礙她,以財團的雄厚實力,做到這種事情並不奇怪。
乾脆做這麼一個假設吧。
中嶋実花一直都非常喜愛音樂,也一直在努力追求自己的夢想,但家族財團卻對她選擇的道路各種阻攔擠壓她的生存空間,這也就導致中嶋実花在歌手這條路上異常艱難地前行着。她的歌手事業蒸蒸日上,更是被評爲影響一代人的女天王歌星。可是好景不長,在如日中天的事業中,她被診斷出急性白血病,這迫使她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事業,準備手術事宜。
另一邊,家族財團也一直在逼迫中嶋実花,兩邊龐大的現實壓力之下讓中嶋実花身心俱疲,飽受打擊的她一蹶不振,變成現在這種鹹蛋模樣。
一邊是可能再也無法追逐的夢想,另一邊是來自中嶋財團巨大的壓力。兩邊相扯之下,內心再強大的人也會經受不住。
“若真是這樣,那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
北川寺喃喃自語着。
二十一世紀是個法制社會,北川寺總不能直接提刀前往中嶋財團,來個一殺二殺三殺。
而另一邊的中嶋実花,她就是壓力過大才會變成現在的鹹魚模樣,且最近她才北川繪里的陪伴下狀況也有所好轉,北川寺要是多嘴問兩句,那無異於在她本來就破破爛爛的心臟上再捅上幾刀。
不管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有些困難。
北川寺摩擦着手指,目光深沉地思考着。
......
今天的中嶋実花依舊鹹蛋。
一個星期以來,她也已經在北川家混熟了,每天與北川寺早餐前的快走以及晚飯後的散步都成了習慣,在北川家一些東西的取用也基本上牢記於心。
有這麼好的一個平臺,她一個人在家,怎麼能不鹹蛋呢?
“唔...家裡已經沒水果了啊。”
趴在沙發上的中嶋実花本來想摸一個蘋果吃,可到手的地方卻空空如也。
她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從沙發上坐起來。
要是北川寺快要回來的話,她可不敢把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展示給對方看,但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在家,倒也無所謂。
中嶋実花用力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北川君還有繪里妹妹平時也算照顧我,出去買點東西犒勞一下他們也好。”
她打定主意,稍微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後就戴上口罩與墨鏡出門了。
“唔...記得這邊有一條商業街的。”中嶋実花又打了個哈欠,同時不忘取出手機看一眼上面的地圖。
她懶懶散散、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像極了媒體上報導的‘沒有工作的社會閒散人士’。
誰又能想到,如此沒有幹勁的她竟然是當下紅極一時的中嶋実花呢?
商業街大概十分鐘就走到了。
中嶋実花吊兒郎當、晃晃悠悠地走到水果店,挑了幾樣鐘意的水果後給老闆塞了兩三張大鈔後轉身就走,連找零都不要了。
要是讓北川寺看見她這副敗家鹹蛋姐姐的模樣,估計少不了一頓藤條招呼。
她又按照同樣的方式去買了飲料以及一些覺得不錯的食材,雙手拎着這些東西,晃悠悠地往回路走去。
“好重好重好重好重。”中嶋実花漲得臉色通紅,站在紅綠燈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你沒事吧?”
一道清脆的招呼聲從身邊傳來,這讓中嶋実花禁不住側頭看過去。
這是一個戴着耳機的齊耳短髮女生,看樣子似乎已經從高中畢業,剛上大學或者短大。
她穿着非常樸素的私服,長得也不算太好看,但那份青春洋溢着的面孔卻讓中嶋実花愣了愣。
“你沒事吧?需要幫忙嗎?看你挺吃力的樣子。”
齊耳短髮女生摘下耳機又關切地問道,她白皙的臉上透着健康的紅暈。
“呃...可以麻煩你嗎?”中嶋実花雙手鬆軟,稍微壓了壓聲音問道。
她實在有些提不動了這兩袋東西了。
齊耳短髮女生露出淺淺的微笑:“小事,我幫你提一段路吧,剛好我也要從這邊回去。”
說着,她從中嶋実花手裡接過便利袋,向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去。
中嶋実花則是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氣,有些自嘲:“看來就算每天堅持鍛鍊,身體狀況也沒我想象中那麼好啊。”
她剛想快步追上已經快走過斑馬線的齊耳短髮少女生,然後——
轟!!!!!
有東西撞了過來。
有東西噴灑了出來。
人像破麻袋一樣,身體扭曲地飛出去好幾米,血痕拖在地上,拉出一道刺眼的痕跡。
在中嶋実花那精緻的雙眸中,齊耳短髮女生身體不規則的扭曲着,鮮紅散發着溫度的血液從她身底下滲出。
她手裡面提着的便利袋破損,裡面的東西稀里嘩啦地被摔出來不成樣子。
那張稚氣未脫且血跡斑斑的臉上似乎還帶着些許不知所措。
“......”
人來人往的街道安靜了,周圍陷入了死寂。
肇事卡車飛快地駛離,只留下滿目瘡痍。
中嶋実花瞪大雙眼,在口罩底下的粉脣大大的張開。
我...還活着?
在這一刻,中嶋実花有了活着的實感。
但隨之而來的是洶涌澎湃的罪惡與羞愧感。
幫助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掉了,可她竟然第一時間考慮的是自己?
“救護車...對,叫救護車...!”她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包裡取出手機。
啪嗒——
手機被她那驚慌失措的動作摔在了地上,她慌忙地撲過去將手機拿起來,剛想撥打救護車電話——
咔擦。
咔擦。
咔擦。
這是拍照的聲音。
中嶋実花迷茫地擡起頭。
四周人影綽綽,不知何時已經自發成圓圍繞起了她與已經奄奄一息的女生。
有人在拍照、有人皺眉捂嘴離去、有人竊笑討論...
爲什麼不叫救護車?爲什麼不救人?
叫救護車啊!快上來救人啊!
心中無聲的吶喊。
中嶋実花手指顫抖地撥打了救護車電話。
快接,快接通!
“喂?請快點派救護車來到文京區XX街道,靠這邊的商業街,對,請儘快過來!”
說完這些話後,連爬帶小跑來到齊耳短髮少女身邊,看着血肉模糊的卻還一息尚存的對方,眼淚終於忍不住滴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活下去,求你了,活下去。”
她將口罩和墨鏡摘下:
“誰來幫幫忙啊!她還活着!誰過來幫忙啊!”
“中、中中...中嶋実花?!”
“什麼?実花姐!”
“快過去幫忙!”
人羣中傳出喧雜的吵鬧聲。
他們驚愕地看着聲嘶力竭,哭泣着的中嶋実花,終於有人走出來主動疏散車流了,讓道路上車流給救護車讓路。
“嗬嗬嗬...”
齊耳短髮女生喉嚨發出艱難的聲音,她晶瑩透徹的雙瞳看着哭泣懇求着周圍人們的中嶋実花,最終眼皮也緩緩地合上——
......
嘟——
嘟——
嘟——
心電圖跳躍着,中嶋実花也搭上救護車跟着一起離去。
看着那跳躍而起,又往下轉平的心電圖,她死死地捏緊了拳頭,心臟似乎也在伴隨着心電圖上下起伏跳躍着。
一聲滴答聲...中嶋実花心中默默地數着數目。
兩聲滴答聲...中嶋実花的手掌顫抖着。
長長短短的平滑線...
心臟驟停三次...
在那單調、重複的心電圖滴答聲中,中嶋実花只感覺到生命無聲的拼搏。
這是來自齊耳短髮女生的倔強。
明明死亡已經緩慢地靠近...
中嶋実花彷彿失了魂魄,彷彿現在被醫生做心肺復甦過程的人是她一樣。
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不讓自己打擾到搶救的醫生們。
那一條上下起伏的心電圖,就是一個人的生命線...
中嶋実花想了許多。
如果當時女生不幫自己,如果自己跟着她一起往前面走,如果早早地能拉住對方...
救護車停下。
中嶋実花與醫生們一起往急診手術室而去。
一路上她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中嶋実花...國民女神,歌壇女天王...
“請過來繳費,実花姐...咳咳,中嶋小姐。”
一位穿戴整齊的護士兩眼盈盈地看着呆立在手術室邊站立不動的中嶋実花,心中激動。
她可是中嶋実花的狂熱粉絲!沒想到竟然能在醫院裡面看見自己的偶像,這怎麼不讓她激動呢?
“...繳費...對...繳費...”中嶋実花機械地轉過頭,呢喃着取出了自己的錢包。
“呃...請往一樓大廳走,已經做好登記了。”
“...好。”
中嶋実花魂不守舍地跟着護士下樓了。
直到來到一樓,中嶋実花才發現自己沒帶銀行卡,手頭的錢也根本不夠。
身邊的護士似乎在說‘沒關係’一類的話,但中嶋実花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恍惚地拿起手機,撥打了北川寺的電話。
“喂?”
北川寺的聲音依舊冷硬平淡。
但在中嶋実花的耳中,這道聲音卻第一次如此可靠。
她又忍不住哭起來了,軟弱地對着電話那一頭叫道:“北川...北川君...幫幫我...”
對方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爲她會發出如此聲音而感到詫異。
接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