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焰番外3
?他原以爲這次南苑之行只是個小插曲,卻沒想到,自此之後,他那主子隔三岔五就往南苑跑,有時一坐就是半日,耐心頗好,硬是將假蕭焰那些能引得神鬼共憤的曲子聽完。
看得出,這主子對南越質子突然瘋癲一事心存疑慮,但他早有準備,孟堯的說辭編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失魂草的藥性也是公認的強勁,他並不擔心會被拆穿。
他唯一擔心的,卻是他那主子,似乎跟雷牧歌對上了眼。爲了一百兩銀子,她竟要帶他出宮去雷府,親自上門討要。
他雖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危機重重,她是他的所屬,斷不能讓別人得了去。
此時他已經長成一名清朗儒雅的少年,雖然是尋常青衣,卻掩不住那一身風華,他那主子女扮男裝,更是俊美耀目得如同畫中之人,趁着給她梳頭,兩人的樣貌映在鏡中,顯得十分和襯,他有些自得,但看到她與雷牧歌站在一起,一個英美,一個陽剛,不能否認也是十分相配,心裡悶悶的,很是不舒服。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這叫做醋意,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吃醋的滋味。
雷牧歌還錢還得爽快,末了還熱情請她去京城最好的酒樓吃飯,他暗自嘆息,這主子,難道不知拿人手軟吃人嘴軟的道理?
聞香樓裡,他若無其事看着她霸佔房間,與紈絝子弟周卓然比試文才,雷牧歌在旁助陣,又是背書又是算術又是繪畫,一時大出風頭,他安靜看着,注意力盡數落在那擔任裁判之職的酒樓常客胡老闆身上。
這胡老闆一行三人,自稱是外地來京的富商,看起來並無異狀,他卻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也暗暗存了心思,在此之前他在南越培養的勢力已經潛入天京,或許該叫他們查一查這些人的底細。
就在他沉思之際,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贏了比試,得意非凡,又與周卓然約定再戰,比試題目竟是……吃喝嫖賭!
好在有五日時間做準備,在此期間,她忙着去御膳房御酒窖研究吃喝問題,和宮人太監們擲骰子玩牌九,還找來春宮圖認真學習,孜孜不倦,而他派出的手下也是傳回兩道訊息。
一是關於那胡老闆的底細,據說此人出手倒是闊綽,言行也很謹慎,但他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居然也查出些端倪,這主僕三人倒是與某地官府追緝的劫匪樣貌吻合,順藤摸瓜,還查出三人落腳的幾處宅子,其中一處,正是在百花閣的背後,而百花閣,卻是最後一場比試的必駐之地。
其二,他大哥蕭冥知道他的現況,派出兩人前來接應,回國的路線行程都安排妥當,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返回南越,與家人團聚。
既然南苑有假蕭焰坐鎮,這兩年也沒人察覺,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只是心底卻有絲絲不捨,他懶得深究,只當是在大夏未有建樹,報仇大計無法實施,猶不甘心。
轉念又想,既然那三人是劫匪,或許他可以將計就計,將他那主子擄回南越,便再不用擔心雷牧歌將她勾走,事畢都推在劫匪身上,大夏要翻臉,那就是很久以後的事。
只是她去了南越,這個身份問題不好確定,他想了許多,很有絲頭痛,卻從未想過要反過來以她爲質,甚至連受一丁點的委屈,他都捨不得。
到了比試之日,她胸有成竹,他也是籌劃完畢,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尋了空檔隱身人後,本想等那胡老闆抓了她走,再來個捕蟬雀後,但看着她抖抖索索爬出窗戶,閉眼跳下平臺,心頭仿若被什麼撞了下,不顧一切衝過去接住她,直到她嬌柔的身子落入他懷中,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貿然出手的後果,便是他與她一道落在胡老闆手裡,他不便顯露武功,任由那鐵塔大漢一鞭子抽在他手背上,只是皮肉傷而已,卻惹得她當場發怒,趁着與綁匪談判,狠狠扇了那大漢一個耳光。
她說:“打了我的人,可不能就這樣算了!”
他知道她從來都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子,但這樣的舉動讓他胸口一暖,心底對她愈發放之不下。
那劫匪有些狡猾,搜出了能證明她身份的腰牌,還好她急中生智,說是將軍府的親戚,將他們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但是等他們所要贖金歸來,雷牧歌的人馬也該到了,英雄救美,那是他打死也不想看到的結果。
於是他加快了速度,暗地送出訊息,區區苦肉計讓劫匪戒心全無,只是她超常的嗅覺味覺令他震驚。到了半夜,他的人悄然潛入,他假意與之糾纏,由着她奔出房門,他跟在她身後,趁其不備,將她推上了院外那輛等候已久的馬車。
馬車上安放有薰香,她一上車就昏睡過去,他下令手下立時趕車出城,並叮囑對她好生侍候,自己卻在城裡製造些混亂,引開官兵,以期順利匯合南行。
但他萬萬想不到,雷牧歌對他一路追蹤,橫豎竟是甩之不掉,那遠遠射來的一箭擦傷了他手臂,他雖然追上了馬車,背後的大隊人馬也近在咫尺,無奈之下,他只好放棄原先計劃,自己在箭傷處劃了一刀破壞傷口痕跡,重新扮回小太監,假裝被人捉住扔到了馬車上。
馬車飛馳,一路顛簸,兩人在車廂裡跌來撲去,她一個不慎壓在他身上,軟香入懷,抑陽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的他,下體竟然起了反應,他胡亂遮掩了過去,很有些赧顏,她還只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啊!
看着她被雷牧歌抱走,他微微笑着,心裡怨恨得要命,也暗地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天意,上天要他繼續留在大夏,完成他剛剛起頭的大業。
他知道,此次功虧一簣,她那麼多疑的一個人,再加上雷牧歌在旁進言,回宮後必對他心存疑慮,不再信任。
果然,這日他被她喚去寢室,下令脫衣,先是查看了他手臂上的傷愈情況,後又在他身上仔細審視,輕柔撫弄,那指尖彷彿帶着莫大的魔力,竟生生撩撥起他的少年情懷,知道她是在藉機試探,想要對他驗明正身,他集中神智作答,關鍵時刻敬霖帶人過來,一場鬧劇方纔作罷。
看來她對敬霖還算相信,竟讓其幫她替他檢查驗身,她卻不知,敬霖正是他事前悄悄找來的,目的就是替他解圍。
關上房門,他將能想到的細節與敬霖交代清楚,自認毫無破綻,卻還是沒能打消她的懷疑,後來才知,她暗地派人去燕秀朝的老家調查,雖然沒查到什麼,也令他微微一驚。
她準他一月喪假,並將他從身邊調離,也就是說,一月之後,他即便順利歸來,也不再是她的貼身內侍,再沒資格跟在她身邊。
孟堯與敬霖都勸他迴歸南越,他想了很久,不願意就這樣窩囊離開,對她,對大夏,他都不願意,此役他還沒有輸,他還有機會翻身。
他送信回南越婉拒兄長好意,說明他的決心,並真去了一趟嶺南,實地瞭解了那裡的風土人情,回來的時候他沒用輕身功夫,實打實步行,兩隻腳起泡化膿,弄得滿面風塵,一身狼狽,終於在宮門處堵住了她,如願以償跟她回了宮,在明華宮外圍做了一名雜役太監。
他知道,要想重新獲得她的信任很難,而且她身邊又有了新人,那個她外公穆青帶來的冷峻少年銀翼,久而久之,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會越來越淡,最後被人取而代之。
世事有憂也有喜,令他開心的是他一向忌憚的雷牧歌被派去了西北軍營,一去就五年,在這五年裡他可以放開手腳行事。
回宮之後,他不爭不辨,整日默默做事,沒多久就得來一個休息養傷兩日的特赦令,過後琥珀又送來藥膏,他知道這些都出自她的授意,他在琥珀面前表現出柔弱無助的模樣,料想她應會再次出面試探,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的機會,成敗在此一舉。
明華宮外殿管事小原子仗勢欺人,且生有怪癖,經常猥褻新來的小太監,他找個時機在其面前略微挑撥,又執意反抗,那廝果然中計,命人將他拖入房間,棍棒侍候。
雖然不能以內力抵擋,但有琥珀與汝兒通風報信,他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當她趕來的時候,他已經躲上了房樑,故意被棍棒上的鐵鉤戳得遍體鱗傷,看着她闖進門時的憤怒與焦急,見到地上血跡時的心疼眼神,他便知道,他贏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安分守己,而她卻沒閒着,打壓惡霸財主,四處搜刮巨資,籠絡收買人心,結交北涼首富向海天,並將楊崢家的祖屋攬爲己有,表面上仍是那聞名京城的紈絝子弟,暗地卻有甩開膀子大幹一場的架勢。
他看在眼裡甚爲不解,她,到底要做什麼?
酒足飯飽,打道回宮的路上,她一手摟着他,一手拉着銀翼,稚嫩的嗓音豪氣沖天,說是要建立天下第一門派,名字叫做暗夜門。
原想只是玩笑,沒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以她的財力物力,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好運氣,四年來,暗夜門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發展勢頭迅猛得嚇人。
明裡她是聲名狼藉的秦家少爺,暗裡卻是這江湖著名門派的門主,而他與銀翼,一個主管內部事務,一個負責安全防務,儼然成爲她的左右手。
這樣的生活對他而言是全新的,他稍微施展手段,便將幫中事務打理得漂漂亮亮,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對於暗夜門他想了許多,這是他與她共同建立的基業,大哥蕭冥需要的是大夏朝堂的情報,這些小打小鬧的東西,他按了下來,每回都是含糊其詞,並未如實告知。
銀翼追殺一名江洋大盜去了西烈,原想她身邊就剩他一人,卻不料竟冒出來個玉面狐狸程十三,而雷牧歌也是因爲太后壽宴要提前返回。
情敵來勢洶洶,他不慌不忙應對,但在看到程十三對她恣意輕薄的時候,心中的怒火終於爆發,柳葉刀險些削去程十三的耳朵!
事後他被自己瘋狂的醋意嚇了一跳,他對自己說那只是獨佔欲,但他隱約明白,其實只是他自欺欺人罷了,真正的原因他不敢深究。
他對於當年東陽背信棄義的做法一直懷恨在心,於是想出一石二鳥之計,以東陽國主軒轅敖的名義僱下暗夜門煞部,不惜一切代價追殺程十三,酬金方面,他取出了那條珍藏多年的東珠項鍊,這項鍊除了軒轅皇室想必沒人能認出,不論將來如何,此時此刻,他是真心實意想送給她,以後很久他才明白,在他心中,這就是他的……定情信物。
大夏皇太后壽宴將至,赤天同慶,四國來賀,他大哥蕭冥派人送來訊息,說是已經強強聯手,屆時在壽宴上將有大動作,也囑咐他做好準備,事畢之後便攜他悄然歸國。
蕭冥在信中還提及暗夜門的崛起,希望他能好好調查這幕後之人,他暗地一驚,心裡略爲不安。
蕭冥在最末說到了大夏世代相傳的琅琊神劍,命他定要想法得到這大夏的精神支柱,神劍易主,便是江山易主。
如何才能兩方不負,他思來想去,整夜整夜不能閤眼。
雷牧歌風光歸來,演武場上英武對敵,一舉奪得大夏第一勇士的稱號。
他看着她癡迷相望,雙眸放光,心中倏地一沉——
四年來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他體貼入微費盡心機,難道竟敵不過那人揭開面具時燦爛自得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