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昏迷中的李暮蟬終於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如水滴落,清晰入耳,然後到了嘴邊。
一陣甘甜流入喉舌,他下意識狂飲急咽起來,但許是喝的太急,嗓子眼一堵,猛的又是一陣劇烈嗆咳,咳得撕心裂肺,雙肩急顫。
也在這時,一隻手突然落在他的背上,輕撫徐拍,順着氣息,讓他好受不少。
李暮蟬緩了幾口氣,旋即睜開眼。
甫一睜眼,他就看見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眸,像是江南秋時的煙雨,藏着淡淡的哀愁,卻又明媚溫柔,扣人心絃。
上官小仙。
只是四目相對的一瞬,上官小仙眼泊輕一晃動,眼中的一切仿若幻覺般悉數不見,她神色平靜的別過視線,手裡還拿着一個青瓷小瓶。
李暮蟬循着滴水的動靜瞧去,就見不遠處的那條狹縫中,猶自滴答滴答的落着水滴,底下襬着不少青瓷小瓶,正一滴滴的接着。
“我昏迷多久了?”李暮蟬虛弱道。
上官小仙的嗓音有些喑啞,回道:“三天。”
末了,她又補充道:“你太累了。”
李暮蟬輕喘着氣息,然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發現傷口竟都已被包紮好,有的甚至都結出了血痂,不由有些意外。
上官小仙見他愣神,淡淡道:“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待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而且外面似乎還有火藥炸響的動靜,看來白玉京還沒離開呢。”
聽到這話,李暮蟬的神色又認真起來,眼神也陰鬱起來,沉吟道:“那就糟了,這人不會走了。”
上官小仙一怔,似乎沒聽明白,蹙眉道:“什麼?”
李暮蟬輕聲解惑道:“你想想看,這地宮內千流匯聚,水面上漲之勢何其之快,可這都三天了,居然還有炸響聲,那便說明地宮尚未被注滿,又或許水勢已不再上漲,甚至是下降。”
上官小仙沉聲道:“看來白玉京早有佈置啊。”
李暮蟬接着說:“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咱們稍作恢復,推開這面牆壁,游出去,與之一搏;二是躲在這間靜室中,一旦水勢退去,白玉京必會進來一探究竟,他若粗心,便會覺得咱們都順着那條暗道逃走了,咱們自得生路,但他若是發現了這間靜室,咱們便死路一條。”
上官小仙自己拿起一個青瓷小瓶,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潤了潤乾裂的脣,然後平靜道:“我走到今天,可不是爲了將自己的生死寄希望於什麼可能性。”
她當然要一搏生機。
這個江湖強者爲尊,既是強者,就該有無與倫比的自信,以及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心。
而且她之所以能一步步走到如今,就是爲了掌握自己的命運,豈會龜縮此間,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那點渺茫的可能性。
上官小仙如是,李暮蟬亦如是。
“好!”
事實上就在李暮蟬說出這兩個選擇的時候,他已盤膝一穩,手結金剛印,開始調息運氣,行功療傷。
如今雖說已有喘息之機,但形勢迫人,片刻都耽誤不得。
見李暮蟬已無大礙,上官小仙遂走到那個蒲團前坐下,手捏奇印,指尖光華匯聚,亮如寒星,氣息吞吐間已連點周身數十處要穴,每點一處,她的臉色便會剔透不少,眉宇間的寒意亦會濃郁一分。
感受着靜室內憑空冒出的寒意,李暮蟬輕輕掀開眼皮,不着痕跡的看了眼上官小仙。
“這不同尋常的變化,得了《明玉功》麼……”
但他眸光忽又一轉,徑直望向玉案上的那個黑色盒子,有被動過的痕跡。
這“西方豆蔻”雖說沒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藥效之奇天下罕有,絕對可以稱得上獨一無二的奇寶。
對普通人而言,此物或許價值不大,但對他和上官小仙這一類人來說卻是益處巨大,簡直相當於多了三道保命符,一旦得手行事便可免去太多顧忌。
加上上官小仙如今又得明玉功,時日一久,自成氣候,必是極難對付,不世大敵。
不湊巧。
上官小仙居然也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也看向了玉案上的“西方豆蔻”,鳳眸微凝。
同樣的,她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兩個誰都不願對方得到此物,或許更應該說是不相信對方,本可以平分,但都心存戒備,懷有警惕,倘若有強有弱,那決定權肯定不會在弱者手中。
二人相視一眼,當即抓緊時間恢復起來。
誰功力恢復的快,誰就能佔得先機。
“這江湖啊!”
李暮蟬暗自嘆了口氣,從共抗強敵,共赴黃泉,再到現在又起間隙,變化之快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不過對方能替他敷藥縫傷,等他清醒以後再意圖動手,卻是有公平一爭的想法。
李暮蟬雙手合十,掌心橫空虛扣,隨着內息的調動,雙掌一分,兩掌之間頓見一團氣勁由小漸大,開始壯大。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那燈芯幾快燃盡的時候,卻見上官小仙率先睜眼,眼中精光大爍。
她二話不說,右手凌空一搜,玉案上的盒子立馬騰空飛起。
但盒子方一騰空,乍見李暮蟬一卷袍袖,裹起一團浩蕩勁風,宛如長鯨吸水般將那盒子吸入自己的袖中。
比起內力的較量,上官小仙又如何敵的過無相神功那翻天卷地猶如無量大海般的奇力。
她青絲激盪,卻不願罷手,眼神陡凝,厲叱一聲,凌空便是一指點出,紫芒乍現,瞬息便凝爲一縷紫色氣勁,直逼李暮蟬捲起的大袖。
李暮蟬拂袖一揚,廣袖瞬間充盈鼓起,遂見指勁一落,激起“啵”的一聲,勁風如浪。
二人皆不言語,髮絲飛揚,紅衣飄卷,白袍激盪,兩股氣機對峙間,上官小仙提縱一躍,人已閃到白玉牀上,素手一探一拿,已將那黑色盒子擒在手中。
但一記劍指卻是斜飛而來,在其太淵穴上一戳,上官小仙就覺手臂一麻,五指便已鬆開。
她又換另一隻手,左手頃刻變得剔透晶瑩,指間黑氣繚繞,已與李暮蟬的劍指連連鬥招。
二人如今尚未脫困,內力不可輕動,但技巧卻是可以。
李暮精通諸多天下一等一的刀劍秘技,雙手忽左忽右,宛若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雙手時而化刀,時而化劍,時而刀劍齊出,可謂千變萬化。
他只是盤坐不動,就已抵住了上官小仙自四面八方施展開的攻勢
上官小仙的雙手亦是不凡,那大悲賦有大半是練手上功夫,再加上上官金虹所留絕學,舉手投足已然變化莫測。
而那盒子始終在二人的交手中於半空翻騰,仿似懸停不墜,猶爲神異。
只是打到最後,眼看久攻不下,上官小仙卻是沒了耐性。
雙掌陡然一攝一扣,便已拿捏上李暮蟬的雙腕。
李暮蟬雙手回扣一捏,反鎖其腕。
僵持間,眼見雙方互鎖命脈,李暮蟬輕嘆道:“罷手吧。”
上官小仙眼露執拗,蹙眉不言,臉色愈發冷寒,腰身如蛇一卷,已是貼着李暮蟬的手臂,柔若無骨的遊轉一繞,閃到了他的後背,五指一立,仿若鐵杵鋼針般插向他的右肋。
李暮蟬見狀似也動了真怒,擰眉眯眼,身子忽的一輕,飄然一蕩,一掌便照着上官小仙的胸口拍去。
但燈火一映,二人瞧着彼此虛弱的模樣,眼神又齊齊一變,眸光晃動間似是心軟,忙又將攻勢化爲擒拿之招,擒頸扣腕,纏身卷脖。
只等動靜消失,二人已如那林中枯藤老樹般彼此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彼此互制。
李暮蟬正想說話,忽覺肩頭生出一股痛楚,只見上官小仙哪怕身形受制卻還是惡狠狠咬着他的肩膀,滿眼的不服輸,嘴裡咬出了血,齜牙咧嘴,兇戾駭人,就像是一頭恨不得擇人而噬的惡狼。
可李暮蟬不知爲何突然沉默了下來,也下意識鬆開了雙手。
許是覺察到李暮蟬的變化,上官小仙身體一僵,她擡眼看向李暮蟬,見眼前男子正溫和笑着,還輕聲說了一句,“多謝你這些天照顧我。”
一瞬間,上官小仙身形劇震,眼眶登時紅了,然後緊緊抓着李暮蟬的衣裳埋頭啜泣了起來,“我不是想贏,我只是不想輸。”
李暮蟬輕聲道:“我知道,我也一樣。”
燈火熒然,二人相視一望,看着彼此,片刻的沉默過後,卻見上官小仙紅着眼睛,突然張嘴衝李暮蟬吹出一口香風,眼裡透着一抹狡黠,還有嫵媚……
李暮蟬表情一僵,只覺那香風入鼻之後體內氣血的運行速度居然開始變快,頓時臉色生變,啞聲道:“這是什麼?毒藥?”
上官小仙輕聲道:“伱身負無相神功百毒不侵,可我這不是毒藥,而是媚藥,能令人氣血加快,憑添慾望……我只想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