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你說？”老鄭看着陳瑤。
“公司轉讓的事情，今天先不要大張旗鼓在興州上層人士中宣佈，換髮經營許可證的事情，今天也不要去找某些高級領導，等明天再找，好不好？”陳瑤說。
“當然沒問題，”老鄭一口答應，又問：“可是，爲什麼？”
“我明天就離開興州，我不想在離開之前再有什麼額外的麻煩。”陳瑤說。
老鄭明白了，陳瑤是擔心消息傳到潘唔能和旅遊局的局長耳朵裡，怕潘唔能在自己臨走前的最後一夜狗急跳牆，找麻煩。陳瑤明天就要離開興州，那麼一定是去找張偉的。張偉在哪裡？回老家了？去海州了？或者去了別的什麼地方？
老鄭沒有問陳瑤，他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是不合適的，陳瑤也一定不會告訴自己的。
想起張偉，老鄭心裡隱隱有了一絲不安，要是張偉知道自己收購假日旅遊的真相，一定會忌恨自己。
“張偉回來要是知道你乾的事，兩腳踢死你……”想起於琴對自己說的話，老鄭心裡一個寒噤。
不過，老鄭隨即又有了幾分安慰，自己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自己又不欠陳瑤和張偉什麼，幫是人情，不幫是人道，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何況，收購假日旅遊，本身就是在幫陳瑤，幫陳瑤卸下包袱，雖然價格是壓得過分了一些，但是自己是商人，是商人就要談價格，就要壓價，就要唯利是圖，無可厚非。
這樣想來，老鄭心裡安慰了許多。
“鄭總，你先去忙吧，我收拾一下辦公室，”陳瑤對老鄭說：“下午，這辦公室就歸你了，你鄭老闆就可以坐在這裡了……”
老鄭笑了笑，起身告辭離去。
老鄭走後，陳瑤頹然地用手撐着額頭，架在桌子上，深深吁了一口氣。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終於不可避免地走到了這一步。
陳瑤知道，或許明天，或許後天，自己離去和假日轉讓的消息就會在興州旅遊界炸開，會成爲興州旅遊最大的新聞。
陳瑤還知道，老鄭接手公司後，很快就能辦出經營許可證，公司幾乎立馬就可以開業，她明白老鄭的手段，她決不會相信老鄭那龍發的股份去交換一個許可證，或許，老鄭找一個女人，就可以讓潘唔能簽發換證申請。陳瑤當然無論如何也不知道老鄭手裡攥着潘唔能的把柄。
於琴今天沒有過來，在陳瑤的意料之中，她猜得到於琴的心裡在想什麼，知道於琴的矛盾心理。陳瑤覺得這沒什麼，大家都是生意人，好歸好，生意歸生意，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事雖然老鄭是抱着不良動機來操作的，但是，從事情的本質上來說，堆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壞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是幫助了自己。既然是幫助了自己，自己就應該感謝他們纔是！
陳瑤正在沉思的時候，老徐突然推門進來了。
陳瑤忙請老徐坐下，倒水。
老徐沒有客套，看着陳瑤：“陳董，公司你不打算做了？”
陳瑤點點頭，苦笑：“你覺得我還能做下去嗎？不是我不想做，而是他們不讓我做……”
老徐默然，一會說：“我從局長那裡知道了這事，潘市長找局長一頓大罵，罵局長辦事不力，說行管科長來審覈你們不力，說他們是收了你的東西，纔打報告說什麼問題也沒有……唉……科長今天還被局長痛罵了一頓……這年頭啊，做人難，做好人更難，夾縫中做人尤其難……”
陳瑤聽了覺得很歉意：“唉……科長是好人，但是他沒有收我的賄賂，他是秉公檢查的，潘唔能是在找藉口呢，他從我這裡沒有得到想得到的東西，遷怒於別人呢……瘋狗……”
“公司不做了，關掉？”老徐問陳瑤：“關掉可就太可惜了……”
“轉給鄭一凡了，他消息也是鬼靈通，找我想要公司，我呢，正愁員工不好安排，乾脆，就給他了，剛簽完協議……”
“哦……轉給他了……”老徐很意外，臉上一陣失望的表情。
“怎麼了？徐大哥。”陳瑤看到了老徐的變化。
“呵呵……沒怎麼，我來晚了……”老徐說：“聽說你不做了，顧曉華找我，說想接過來做的。”
“顧曉華？”陳瑤看着老徐：“你認識顧曉華？你們——”
“顧曉華和我很快就要結婚了，她和她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了，”老徐坦率地看着陳瑤：“顧曉華一心想自己做個旅遊公司，動員我和她一起做，說在公家做事情太累，哪裡比得上自己做老闆呢……我混了這麼多年官場，也夠了，混夠了，看夠了，正想趁這個機會辭職算了，和顧曉華一起做旅遊……所以，我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這個公司能不能轉手給我們的，呵呵……沒想到老鄭搶先一步……”
“呵呵……真遺憾啊……”陳瑤明白了，老徐和顧曉華在一起了，老徐想辭職下海了，他麼也想接手自己的公司。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陳瑤當然願意把假日旅遊轉給老徐和顧曉華做，但是從經營管理和員工未來的發展的角度來說，陳瑤寧可少收回成本，也願意轉給老鄭做。
道理很簡單，顧曉華和老徐做旅遊的經營和管理水平比不上鬼精鬼精的生意人老鄭，從公司今後的發展和員工的長遠利益出發，即使沒有和老鄭籤合同，在老徐和老鄭之間，陳瑤也會選擇老鄭。
陳瑤覺得老徐適合做一個管家，很適合做行政管理，而做生意，顯然不是特長，起碼現在不是。顧曉華呢，雖然上進心和進取心很強，但是，畢竟經驗還欠缺。
當然，這話是不能對老徐說的。
既然公司已經轉讓了，老徐也就不再提這事了，自嘲地笑笑：“看來，我還得繼續在旅遊局這個地方混下去啊……混一天算一天吧。”
“徐大哥，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今後，你發展的機會還很多的，即使不在官場，你也有很多施展才能的地方，今後，說不定咱們還會有合作在一起做事情的機會……”
陳瑤看着老徐說：“大哥是個好人，我陳瑤沒齒難忘，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希望以後還會遇見徐大哥，還能和徐大哥一起談天說地，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和徐大哥一起共事。”
“怎麼？你要離開興州？你要去遠方？”老徐敏感地覺察到陳瑤的語氣裡充滿了離別的滋味。
“是啊，徐大哥，我明天就走，離開興州。”陳瑤說。
“去找張偉？”老徐問陳瑤。
“嗯……是的，我去找他。”陳瑤回答。
“嗯……也好，見了他，帶我問他好，不論他現在在哪裡，你替我轉告他，說興州有一個老大哥很想他，告訴他，不管在哪裡，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先做人，再做事，都要憑着良心做事……這是大哥多年得出的反面教訓，大哥是個反面教材……告訴他，好好做，大哥在興州祝福他，只要努力去做，他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老徐緩緩地說。
陳瑤被老徐感動了：“嗯……我一定會告訴他，謝謝你，徐大哥，你是個好人，真的，雖然你做錯了一些事情，但是這並不妨礙你是個好人，因爲你自己已經知道自己的過錯，而且，你一直在努力彌補……好人有好報，大哥，你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
“陳董，謝謝你對我的評價，”老徐苦笑了一下：“唉……現在這世道啊，從政成了一個高風險職業，到處抓反貪，到處都在貪，大家人人自危，怕被抓，又不想清廉，想清廉也無法清廉，大趨勢就是這樣……我這官場是混的看透了，我做的壞事太多，今後不求好報，能在外面安安穩穩了卻殘生，別進監獄，也就罷了……”
“嗯……”陳瑤不知道老徐到底做過多少違法的事情，聽老徐這麼一說，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是好，無法安慰他了。
老徐看陳瑤這樣，笑了笑：“祝福你和張偉，你們兩個是好人，祝福你們有幸福美好的明天……這興州，暫時還是不要回來了……”
陳瑤點點頭：“謝謝你，徐大哥，也祝福你和曉華妹妹，我們不會忘記你的……以後，我有安穩的地方了，我會和你聯繫的……你和曉華什麼時候結婚，一定記得告訴我一聲……”
“好的，我會的，一定通知你，”老徐說：“你和張偉的大事也要告訴我的，我會盡可能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說完，老徐掏出一張卡放在茶几上：“這是科長讓我還給你的卡，他幸虧沒有接受，要是真拿了，還真是有嘴巴說不清了呢……”
“那也不見得，這事又沒有別人知道。”陳瑤說。
“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覺得很隱蔽，其實啊，早晚都要被人知道的，”老徐笑着：“你看看被抓的那些人，哪一個智商低？哪一個做事情不小心？最後還不都是……”
陳瑤不懂官場，聽老徐這麼說，默然無語，她希望檢察院能將潘唔能早一天抓起來進行審判，雖然潘唔能現在還依然很囂張，但是她相信潘唔能早晚會有這一天，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潘唔能也不能例外。
但是一想到潘唔能出事，不可避免要牽扯到老徐，陳瑤的心裡又很矛盾，她不希望看到老徐進監獄。
送走老徐，陳瑤開始收拾辦公室自己的東西，裝了幾個大紙盒子，回頭安排徐君搬到自己家裡去。
中午，徐君要了外賣，和陳瑤兩個人在辦公室裡默默吃了一頓午飯。
飯後，徐君去繼續忙乎善後事宜，陳瑤感覺很疲憊，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躺下，睡了過去。
以前，自己經常會在中午的時候在沙發上小憩。現在，這次，是最後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