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26日晚上7點剛過,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米里西奇在意料之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但是還忍不住夢想實現後的狂喜,一臉春風地去和NBA總裁斯坦恩握手,兩個人幾個禮拜前在紐約見過,那次是斯特恩去看望一個有潛力的國際球員。
而現在,米里西奇成爲NBA歷史上選秀順位最高的歐洲球員。
同時,這個金髮的小夥子,把歷史上的南斯拉夫潮流演繹到最高潮。
準確地說,再用南斯拉夫潮來形容某種勢力潮流,已經不太合適,因爲90年代初南斯拉夫像前蘇聯樣解體,克族和塞族分裂,那個昔日的南斯拉夫不復存在,如今的米里西奇國籍上清楚地寫着塞爾維亞和黑山共和國,但去年塞族人構成的南斯拉夫隊在世錦賽上奪冠,科索沃和克羅地亞的人民都在慶祝。
斯拉夫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南斯拉夫這個難忘的稱呼。
在NBA這個世界籃球殿堂,斯拉夫人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勢微到強大,直至演繹出高潮,成爲國際球員中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第一個加入NBA的南斯拉夫人是克族人彼德洛維奇,他在89賽季,加入開拓者,同年另一名南斯拉夫人帕薩帕里加入馬刺,開啓了斯拉夫在NBA闖蕩的元年。可惜的是,一代天才彼德洛維奇在打了三個賽季的NBA後,93年因爲車禍喪身,10年之後,他加盟的第二支球隊在總決賽期間還爲這名優秀球員舉行了專門的悼念儀式。
93年的公牛,既有喬丹皮蓬的風流無限,還有最佳第六人庫科奇在世界面前展示了精準的射術。庫科奇是南斯拉夫的克族人。而98年加盟國王的塞族人斯托亞科維奇現在成爲球隊絕對主力,同時也是NBA歷史上最爲成功的南斯拉夫球員。
時至今日,歷史上一共有十五位左右的南斯拉夫曾經或者正在NBA闖蕩,彼得羅維奇、庫科奇、迪瓦茨、斯托賈科維奇、內斯特洛維奇等都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而現在,走來了18歲的翩翩塞族少年達克.米里西奇。
他是斯拉夫人最大的驕傲。
米里西奇笨拙地坐在一把椅子裡,以他7英尺的身高和253鎊的體重,椅子實在是太小了,米里西奇看上去像一個龐然大物。
最讓人奇怪的是他的反應,記者們把一個又一個問題拋向他,當然說的是英語,但是在翻譯把它們翻譯成塞語之前,米里西奇甚至已經開始回答。他的英語不錯,但是小夥子很謙虛,他謙和地笑着,用着輕柔的語氣解釋說,“我的英語不是非常好,但是他們一問問題,我就知道他們要問什麼。”
想象即將到來的事情,是一種陶醉。“我想,到那個時候我會醒的。”他說起這些是滿臉帶着燦爛的笑容。
現在,他願意講講自己的童年,也許,這是成功人士的一個習慣吧。他在塞爾維亞第一大城市諾維薩德的郊區長大,靠近南斯拉夫北部的丹魯比河。他並不是很早就接觸了籃球,10 歲的時候,纔在家邊附近一個髒兮兮的場地上打球。目的很單純,上學之外有大把的空閒清閒,而打籃球是和朋友消磨時間的一個好辦法,同時又能夠鍛鍊身體,這也是米里西奇父母樂於見到的。
稍後,具有很高籃球才華的米里西奇加入當地的一個俱樂部球隊。
他的家並不貧窮,米里西奇堅持說,起碼不像前蘇聯和南斯拉夫解體後,大部分家庭出現的困窘狀況。但他們生活的國度是滿目創痍,巴爾幹半島的十年內戰,恐怖的種族清洗運動,沒完沒了地交火,北約的轟炸幾乎摧毀了一切,這個國家的物價以百分之三千的驚人幅度出現通貨膨脹,失業率超過百分之五十。
不可避免地,他的家也受到了衝擊,儘管沒有家破人亡,但是狀況很糟糕。米里西奇的父親,一位6英尺7高的Beocin郊區警官,被迫離開了家鄉。他的母親左拉賣掉了家中的汽車,用這筆款子買了一頭奶牛,讓米里西奇和妹妹汀吉娜能夠喝上牛奶。
提起這樣艱辛的生活,米里西奇只是輕微地聳聳肩,你很難從他的嘴巴里聽到抱怨。“有時候,情況是不好。”他輕描淡寫地說起自己的童年,“但是困難並不是個壞事情,它使我成爲現在這樣的堅強男人。
在米里西奇只有十幾歲的時候,他的童年結束了。更殘酷的是,這個半大的孩子告別了家鄉,不是因爲戰爭,而是因爲籃球。
米里西奇被邀請參加在Vrsac的一支!職業聯賽的初級隊,這裡是一個小的工業鎮,距他的家鄉東部大約100英里,接近與羅馬尼亞的邊境線。這支球隊被塞爾維亞最大的製藥公司Hemofarm擁有,儘管它不是聯賽的頂級球隊,但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是一個改變人生命運的機會。
14歲的米里西奇因此成爲南斯拉夫職業籃球史上最年輕的運動員,朝着他的夢想跨出了一大步。
但生活的艱辛還在壓迫着米里西奇。“我必須努力地工作,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我之所以進入體育的圈子,就是想養家餬口。”他努力裝作平靜輕鬆地回憶往事,試圖掩蓋當年的辛酸,“剛開始的時候,對於我來說籃球就是一場比賽。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它意味了更多的東西。我開始想到了生計。”
開始,他的薪水並不多,拿的是球隊的最低工資,一個月100美金,睡的地方是一個狹窄的公寓間,抽開沙發鋪牀睡。但是感謝母親左拉留給他的籃球基因,左拉60年代在現在的Vrsac同樣打職業籃球,米里西奇不可遏止的籃球才華迸發了出來,從初級隊到中級隊到高級隊,薪水從兩萬美金的月薪激增到10萬美元,住的地方也換成了擁有兩間臥室的豪華套房。
但是,生活的逐漸優越,還是無法抹殺米里西奇對戰爭的記憶。不久前,塞爾維亞總理金吉奇被暗殺,提起這樣的悲傷事件,米里西奇的回憶能夠延伸得更遠。
那還是他在Vrsac打的第一個賽季,北約對塞爾維亞持續78天的轟炸,殺死了很多人,同時製造了巨大的恐怖。一天下午,米里西奇和球隊在一起訓練,突然,他們聽到了警報聲,然後是戰機盤旋在上空的轟鳴聲,緊接着來的爆炸讓他們腳下的地板顫抖了起來。巨大的恐懼包圍了球員,他們都驚恐萬狀地擡起頭望着教練,希望他拿個主意。教練衝他們咆哮,要求球隊繼續訓練,不要理會周圍的事情。
也許,戰爭讓米里西奇成熟。“他們這一代人,可以說都是在戰爭中長大的。”米里西奇的經紀人康斯坦恩坐在辦公室說,他工作的寫字樓就在世界貿易中心雙子樓曾經位於的那個街區,“他們熟悉戰爭。他們周圍有很多人去打仗,不少最後都死了。”康斯坦恩認爲,籃球是米里西奇最好的出路。
“那天在訓練館,我對達科說,ok,這就是你的生活,而籃球是你唯一擺脫處境的方式。貧窮是一種難以置信的動力。”
他的才華,像野草一樣猛長。
在初級聯賽表現出驚人的統治力後,米里西奇被晉升KKHemofarm的一線隊陣容。16歲的米里西奇在他的第一場甲級聯賽的比賽中吃驚地發現,他要防守的是一個40歲的老傢伙。而這之後成了米里西奇的家常便飯,他笑着說,“有很多球員都可以做我的父親。”
在擁擠昏暗的球館裡,米里西奇經常發現自己成爲對方球迷辱罵的靶子,“他們甚至扔椅子,打架。”康斯坦恩的合作伙伴帕傑維奇說,他80年代初在南斯拉夫打過職業比賽,“這裡只要獲勝,什麼樣的手段都能夠使出來,這就是南斯拉夫籃球。”
米里西奇的教練盧科基奇一直在抱怨,他們年輕的希望之星受到了多麼大的注意力。NBA 的球探像走馬燈似地不斷來到這裡看米里西奇的比賽,甚至當這裡的局勢顯得危險時,仍舊擋不住這種熱情。但令他們失望的是,他們通常是隻能看到米里西奇一眼,盧科基奇很少讓米里西奇自由發揮,或者讓其他球員來配合他打出精彩的比賽。事實上,盧科基奇通常讓米里西奇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爲球隊的老兵後衛做掩護。
康斯坦恩提起這樣的事情時,顯得憤憤不平,他認爲這是嫉妒的心理在作祟。“這是一個有才華的小夥子,但是他們的教練、隊友還有媒體都在說,你們能夠肯定這一點嗎?’我認爲這是對天才的一種嫉妒。”搖了搖頭,康斯坦恩繼續所道,“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在美國發生。像詹姆斯和安東尼這樣的孩子,到處都有人說他們是下一個喬丹,但是在南斯拉夫,除非你證明了自己,否則沒有人認爲你有能力。他們關心的是你贏得了幾次歐洲頭銜,幾次奧運會獎牌?”
去年夏天,米里西奇作爲南斯拉夫球隊的一員,來美國參加一個全球比賽,這是在達拉斯舉行的年齡在22歲以下的青年錦標賽。20 多名NBA的球探興沖沖地來到現場,準備觀看米里西奇的亮相,但他很少有上場的機會,最後三場比賽甚至一直坐在板凳上。他沒有受傷,也沒有任何狀態低迷的跡象,可南斯拉夫的教練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每一個NBA的球探都過來對我說,爲什麼他不打比賽?爲什麼你們要隱藏他?”康斯坦恩說他當時很不解,“我和他們說,並不是我要把他藏起來,如果是那樣,我爲什麼要帶他坐飛機滿世界亂轉。是他們的教練不讓他上,他們想,每一個人都來看這個孩子?好,就不讓你看,他是球隊的普通員,我就安排他坐在板凳上。”
嘆了口氣,聳了聳肩,康斯坦恩無奈地說,“這不是對和錯的問題,這就是文化。”
籃球是南斯拉夫文化中的重要一部分,這一點不容懷疑,籃球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成爲一種宗教,即使是殘酷的戰爭,也沒有奪去斯拉夫人的這種信仰。
去年夏天,是南斯拉夫最感驕傲的一段時光。在印地安納波利斯舉行的世界錦標賽上,南斯拉夫打敗了驕傲自負的夢五,然後在決賽中擊敗了阿根廷,獲得了世界冠軍。賽後,不僅貝爾格萊德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儀式,而且在科索沃和克羅地亞到處可見興高采烈的人們上街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