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在援軍出現之後就已經註定了失敗,在德·加蘭帶領着大隊士兵衝上城頭之後,那些剛剛還在四處屠殺的暴民就變成了被屠殺的對象,他們被長矛和利劍驅趕着向城牆上一處寬闊的堡壘裡逼去,在那些人最終被驅趕着消失在堡壘裡不久,一陣陣可怕的慘叫聲就從裡面傳了出來,堡壘窗子裡不停閃動的人影和一抹抹噴濺到鐵菱欄杆上的血漿訴說着裡面正在發生的可怕事情,漸漸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直到徹底消失……
“這一切都是魔鬼在教唆!”阿爾卡教士看着地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顫抖着,他不停的對身邊經過的每個人說着這句話,他那種既激動又膽怯的樣子讓人們對他不由有些輕視,可是當看到他依然哆嗦着提着已經染上血漬的黑色袍角在邁過那些屍體,人們對他也就只能稍微嘆息一聲然後轉身離開。
“這是魔鬼的教唆,”阿爾卡教士走到倫格面前一字一句的低聲說,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倫格,從高聳的眉骨下露出的眼神像是在捕捉食物的獵鷹“不是這樣嗎?有人在蠱惑他們,讓他們走進歧途,撒旦就是這樣誘亞當和夏娃的,撒旦也是這麼誘惑主基督的,連人類始祖和聖子都要經受魔鬼誘惑,還有誰不會被誘惑呢?”
“那麼您認爲這個魔鬼又是誰呢?”倫格不動聲色的詢問,他從阿爾卡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危險還有執拗。這個看上去並不很起眼的教士的眼裡這時迸發出的是一種熱切的氣息,而這種熱切在倫格看來就是巨大的威脅。
“一個侍從,能夠得到上帝寵愛這應該是多麼大的榮耀,而且這也讓你得到能與騎士和貴族接觸的機會,也許有朝一日還能成爲一個騎士,難道這些還不能讓你滿足嗎?”阿爾卡教士探過身身低聲在倫格耳邊說到“可是爲什麼你還要渴望更多的東西,甚至不惜用冒犯上帝的方法獲取你不該得到的呢?”
“教士您在說什麼?”倫格暗暗壓抑住心裡的不安詢問着,他不知道這個人究竟發現了什麼,可他說出的這些話讓倫格覺得自己如同站在一個可怕的陷阱前,隨時都有被推落深淵的危險“難道您認爲是我在蠱惑這些人嗎?或者我就是那個魔鬼?”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認爲聖槍的守護者是撒旦呢,”阿爾卡教士把髒兮兮的帽兜帶到頭上,他彎着腰在倫格面前走來走去,就如同一隻在不住伺機窺視的貓“不過我想你可能不想讓人知道很多事,作爲一個大有前途的人,我想你不會希望別人知道你那個小海盜的事情吧,特別是如果讓埃施瓦伯爵夫人知道了她是誰,那可是個大災難了……”
“您在說什麼?”倫格愕然的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說着莫名其妙話的教士,而且他更覺得奇怪的是,這一切又怎麼會和阿賽琳扯上關係的,雖然他幾乎可以肯定阿賽琳和德•朱洛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可是他卻無法想象這又與埃施瓦伯爵夫人有什麼關係。甚至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教士怎麼又爲什麼會把這一切與眼前這次簡單的暴亂糾纏在一起“您的話讓我不懂,這一切與我和我的同伴有什麼關係,讓您會做出這樣的揣測。”
“別想騙過我!”阿爾卡突然臉色猙獰的湊到倫格面前,他臉上一大塊黑瘢在倫格面前放大,一雙透着焦躁和怪異仇恨的眼睛在倫格的臉上不住挖掘着他自認的秘密。他用一種狠狠的強調低吼着,聽上去完全不象個教士的惡毒語氣讓倫格不由從心底裡對他產生陣陣反感“你們這些卑鄙的傢伙,別以爲搞些小把戲就能瞞過我老阿爾卡,從我認出你那個女人開始我就知道一切了,現在又發生了這些事,這難道都是巧合嗎?你們以爲不會有人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所以就讓她混進的黎波里,然後再用你們的小把戲煽動暴亂,還污衊埃施瓦夫人和撒拉森人有約定,這一切難道不就是爲了得到你們想得到的東西!”
阿爾卡教士的腔調越來越激烈,他通紅的脖子把教士袍破裂的領口掙得扯到一邊,,頭髮稀疏的腦袋不住的在倫格面前搖晃着。可他的聲音卻透着無法形容的興奮:“難道不是這樣嗎?那個女人,那個你們說是托爾梅侍女的女人,她是誰難道我會不知道,難道你們以爲當年發生的那些事只有德•朱洛那條忠實的獵狗知道?”
倫格看着阿爾卡的臉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這時候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從這個看上去如同就要瘋狂的教士的話裡他卻聽出了一個令他意外的消息,那是事關阿賽琳過去的音信,雖然他無意刺探什麼,可是眼前這個有些歇斯底里的教士的話卻明顯暗示着阿賽琳似乎並不平凡的身世。
“阿爾卡教士,也許您誤會了,我想這一定都是誤會。”
倫格輕描淡寫的迴應着,他想從教士身邊晃過走開,但是他的肩頭卻被那個因爲激動已經有些失常的教士一把抓住:“你想去哪?是不是去告訴你的那位伯爵夫人你們煽動的暴動已經失敗了,還是想告訴你們的人那個賤女人的野種已經被發現了。你休想,你哪也不許去!”
“那麼您想知道什麼,又想得到什麼呢?”倫格壓制着心底的怒火同樣低聲問着,不過他知道這個看起來無比虔誠的教士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否則不論他猜測的是否正確,早就不會這樣也擔心被其他人聽到的私下威脅自己了。
“我想得到什麼?”阿爾卡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像看着自己嘴裡即將被嚼碎品嚐的美食般打量着倫格“我想得到什麼?我想得到我失去的那些東西,我想讓波多利克跪在我的腳下顫抖,想把他從的黎波里主教的位子上拉下來,我想得到早就應該屬於我的主教身份,這些就是我想得到的,這一切你們都有!”
“波多利克主教?”在稍微一楞之後纔想起這個波多利克就是埃施瓦伯爵夫人身邊那個總帶着頂小圓法帽的老教士,這讓倫格的雙眉皺得更深,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教士究竟知道了什麼所謂的秘密,可是從他那種煞有介事提到埃施瓦夫人和波多利克主教的舉動看來,這個他嘴裡提到的居然和阿賽琳身世有着密切關係的“賤女人”肯定牽扯着巨大的秘密。
“對,波多利克,”阿爾卡探着頭伸出手指着城牆下的城市“看看,看看這座城市,這是的黎波里,是寶庫般的的黎波里!你難道真的以爲施蒂芬娜伯爵夫人會讓那個賤種成爲這座城市和這個伯國的繼承人,還是你認爲她會讓你和那女人一起做雷納德的傀儡?”
“你說什麼?!”倫格幾乎是喊着發出低聲驚叫,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阿賽琳會和的黎波里伯國的繼承人能扯到一起“的黎波里的繼承人?”
“難道不是嗎?那個叫阿賽琳的女人,拜圖拉的女兒,難道不是夢想着得到她所謂的地位和權力纔來到這裡的嗎?”阿爾卡譏諷的笑容讓倫格覺得很厭惡“不過這不是很諷刺嗎,一個叫拜圖拉(阿拉伯語意爲:處女)的女人,居然會生下一個異教徒的孩子,難道他們真的以爲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這件事嗎?”說到這裡的阿爾卡臉上又露出和一個教士的身份完全不同的猙獰和憤恨,他絲毫不在意身邊的倫格,不住的自言自語的詛咒着“他們都該死,那個下賤的女人,德•朱洛還有波多利克,他們都該死。”
倫格看着似乎忘記了自己還在旁邊的阿爾卡,他心裡不住的琢磨着。從沒想到過那個看起來粗野狂放的女海盜居然會有這樣的身世,可是當他想到阿賽琳自己所說的關於她的父親是一個法蘭克貴族,而現在再聽到阿爾卡教士用埃施瓦夫人相威脅的時候,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經讓倫格徹底明白了個究竟。
“真是出人意料的結果呀……”倫格心底微微無奈的想着“原本以爲自己的情人只是個身世簡單卻徹底自由的海盜,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有這麼一個錯綜複雜的身世,更沒想到她的父親,居然會是的黎波里伯爵國的雷蒙伯爵。”倫格不能不暗暗的苦笑起來。
“哈哈,你好像知道應該怎麼做了不是嗎?”阿爾卡看着倫格有些恍然的表情得意的笑了起來。在他以爲自己的意思這個小侍從已經明白之後,他得意的低聲吩詢問着:“別抱任何幻想了,小侍從,我不知道雷納德是怎麼知道和找到這個女人的。不過他們肯定許了你們不少好處。是不是他答應你一旦那女人成爲了的黎波里的繼承人,你也可以因爲和那女人的關係成爲一個貴族?”
阿爾卡自顧自的說着話,而且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真的發現了一個巨大陰謀,而且當他看到倫格臉上詫異的表情就立刻把這個當成了對自己居然知道這些交易的無聲的默許。
這個想法讓阿爾卡教士覺得更加興奮,他不住的看着遠處正在收拾城牆上混亂局面的人羣,用更低的聲音在倫格耳邊嘀咕着:
“實在讓人想不到那個魯莽的雷納德居然也學會耍心機了。當初埃施瓦伯爵夫人發現了雷蒙伯爵和那個撒拉森女人的事情之後,她把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一起關進了王宮山頂的堡壘裡。雖然她還沒想殺死她們母女,可她肯定是想讓她們就那麼死在裡面。可那女人應該感謝自己有一副好容貌,上帝知道她是怎麼誘惑了德·朱洛那個僞君子,他居然肯爲了她們做出背叛伯爵夫人的事,他把她們母子偷偷放跑了,呵呵,不過也許這就是雷蒙伯爵大人自己的命令,畢竟德•朱洛這條忠實的狗是肯定會遵從伯爵的命令的。”
“是德·朱洛把阿賽琳送出的黎波里的?”倫格試探着詢問,這時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在阿賽琳爲解救自己而冒犯德•朱洛的時候,那位騎士會做出那樣的出人意料的舉動。
“應該說是送那個女人,”阿爾卡鄙視的看着遠處一直在監視着撒拉森大軍的德·朱洛的背影“侍從,你能想象一個女人的美貌擁有多麼大的威力嗎?那個女人的確是太美麗了,”他的嘴裡喃喃的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倫格看到了他眼睛裡的貪婪和迷戀“當初我們抓到她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爲了得到她明爭暗鬥的。不過最後還是德·朱洛成爲了她的擁有者,”說到這兒,阿爾卡夾帶着憤怒和嫉妒的眼神再次瞥向那個背影,可接着他的臉上就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居然真的愛上了那女人,甚至不因爲她是個撒拉森女人嫌棄她,這是不是很好笑呀,哈哈哈……”阿爾卡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那看上去更像是在譏笑“可是小侍從你知道嗎,早有一個人看中了那女人,而且那是一個德·朱洛絕對不敢去反抗的人,就是雷蒙伯爵、的黎波里和他的主人。哈哈哈……”
“所以……”
“所以雷蒙伯爵得到了一個他一直想得到的女人,而且他在她身上也得到了從伯爵夫人那裡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說起來伯爵對伯爵夫人的尊重是遠遠達過對她的愛的。而可憐的德·朱洛就只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成爲了伯爵的情婦,”阿爾卡幸災樂禍的嘮叨着,他的眼睛裡迸射着發泄的光芒,充滿惡意的眼神絲不但不像一個穿着法袍的教士反倒更像個他剛剛還在詛咒的魔鬼“小侍從你能想象那種痛苦嗎,你能想象嗎!”阿爾卡嘶啞着聲音在倫格耳邊低吼着“看着自己喜歡的女人成爲他人的情婦可是卻毫無辦法,小侍從你能想象嗎?!”
倫格默默看着阿爾卡激動扭曲的臉,心裡有些明白了。他知道面前這個人雖然是在說德·朱洛,可也許更是在說自己。這讓倫格有些意外,不過當他想到阿賽琳那有着顛倒衆生的嫵媚和如海妖般誘惑的迷離之後,他也終於慢慢理解了這個人臉上那種扭曲的憤恨的理由。
“那麼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呢,教士?”倫格小心的問着,眼前這個人讓他覺得就如同一隻隨時會嚼爛眼前一切的野獸,常年壓抑着的仇恨已經讓教士袍下那顆人心徹底扭曲,以致隔着厚厚的教袍倫格也似乎能聞到他身上那種因爲仇恨而變得腐爛的味道。
“我想得到什麼?我究竟想得到什麼?”阿爾卡有些迷茫的回頭看看倫格,然後他在剛纔因爲回憶變得渙散的眼神逐漸凝聚起來,如同盯視獵物般的光芒在他眼睛眨動下流露出來,不過他顯然還不想那麼快說出自己的想法,一種快感讓阿卡爾產生了想繼續這種對戲耍獵物的快感。
直到他聞着四周充斥的惡臭和看着已經開始用大桶的清水潑灌地上血漬的士兵走過來,他才伸出乾瘦的右手,象是要掐進肉裡一般抓着倫格手臂走向一個角落。
然後,他用他自己所形容的那種魔鬼般的誘惑對眼前的侍從低聲說:“小侍從,並不是我想得到什麼,是我要給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