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是謊言。
人的一生總會聽到無數個謊言。很多時候,直到死亡,也不知道自己堅信的東西,很可能就是個天大的謊言。人,不過是生活在謊言編織的美夢裡的愚蠢的生物而已。
這是個強者用謊言編織的世界。
他們自以爲是的用拙劣的技巧不停的編制着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畫着一個又一個香噴噴的餅,以爲那些仰望他們的人,被他們耍得團團轉。殊不知在很多人眼裡,他們只不過是穿着新衣的皇帝而已。
在張揚看來,樑詩詩就是個謊言的編制者。
張揚從來不認爲強制影響別人的思想的人,是什麼正義的東西。
在強橫的精神詛咒面前,張揚一步也沒有退讓。他知道,一旦自己卻步,自己就會變成一個白癡。猶如一個癲狂的宗教狂熱主義者,猶如那些認爲一個陌生人比親爹媽還親的傻.逼,猶如被人賣了還在叫着好的弱智。
張揚無法想象,當某種力量強迫自己發生變化之後,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自己,那是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亡?張揚不清楚,他只是想時刻保持着清醒。不被任何號稱善良的或者看起來邪惡的東西所打敗!
周圍彷彿飄起了雪花,仔細一看,卻是棉絮。輩子不知何時突然莫名的碎裂,一片片,越來越碎,飄蕩在空氣中。桌椅牀板甚至牆壁上的粉刷物,也相繼變成粉末。
兩股氣流在張揚和樑詩詩之間相互糾纏,連空氣都變得猙獰起來。
兩個人旗鼓相當的對抗,讓張揚信心倍增。他意識到,自己體內的惡魔力量和黑暗力量已經越來越強大,到了現在,竟然已經能夠跟吉爾丹對抗了。只是自己從來不曾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跟我一起拯救這個墮落的世界吧。”樑詩詩艱難的往前踏出一步,美麗的眼睛盯着張揚,彷彿要把他看個透徹。
張揚的身體有些不自覺的往後仰。樑詩詩的力量太強了,她的精神詛咒也更是技高一籌。張揚一屁股坐在牀上,身子被面前的力量壓得緩緩躺了下來。
樑詩詩也爬上牀來,就那麼跪着,趴在張揚身上。
張揚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玻璃碎片一樣,正在咔咔作響。而樑詩詩的眼睛,卻從探究轉爲深邃,如同無底深淵。張揚感覺到自己似乎越來越無法承受,想要逃避,所以靈魂竟然有脫離身體的趨勢。
張揚的身體越來越無法動彈了。
突然,牀外吹來一陣冷風。窗簾被吹得飄了起來。
樑詩詩眉頭一擰,猛然往後退卻。張揚立刻輕鬆了起來,身子復又站起,迎着樑詩詩。
咔嚓嚓一聲,雷聲滾滾。
一男一女從窗外進來,站在窗邊,看着樑詩詩,神情冷漠。
樑詩詩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瞄了兩人一眼,嘴角浮起冷笑。“風雷,我聽說你連孩子都抱上了,爲什麼還要來送死呢?”
男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沒辦法,我不來殺你,你早晚也是要殺我。少君,這個時候,殺她不難吧?”
馬少君道:“當然。”說話間,原本在空中飄蕩的一些棉絮,突然點燃。火焰迅速聚集,朝着樑詩詩卷去。與此同時,風聲漸起。風裡,還有滾滾雷聲。
樑詩詩並沒有顯示出任何慌亂,她已經殺過不少十二黑翼的同黨,自然也不在乎眼前這兩個。哼笑一聲,道:“安納爾,你太狠了吧?竟然想要吞噬掉自己的學生的力量。”樑詩詩臉上柔情萬種,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張揚,說道:“我最喜歡你這樣,對別人狠辣無比,對我卻從來不下殺手。”說罷,樑詩詩轉身即走。
馬少君和風雷相視一眼,並沒有去追。
張揚的身子抖了一下,又無力的坐在了牀上。呼呼的喘了喘氣,心中暗叫僥倖。他知道,如果不是馬少君二人及時趕到,自己肯定已經“死”掉了。
“導師。”馬少君和風雷都衝着張揚微微欠身。
“嗯,跑了就跑了吧,你們先走,有事我會再聯繫你們的。”安納爾道。
二人又是四目相對,之後才離開。
在賓館門口,兩人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車,風雷看着窗外夜色,忽然說道:“她說的,會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馬少君一手托腮,“你覺得呢?”
兩人當然明白彼此的問題到底是針對的什麼,只是,都不願意挑明。似乎那是一種禁忌,一種不願觸及的東西。在這冰冷的夜裡,竟然還有比寒風更冷的東西。馬少君抱着肩膀,望着窗外飛逝的黑夜,忽然覺得特別累,特別冷。
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風雷把馬少君往他自己身上拉了一下,道:“還記得嗎?導師說,黑暗裡沒有感情。”
“嗯,導師總是對的。”馬少君道。
忽然,出租車吱的一聲,竟然來了個急剎車。車燈照射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垂首站立,背後的剪影,被拖得修長。嗽的一聲,那女人的身體竟然慢慢的透明,消失。
正要破口大罵的司機大睜着眼睛,冷汗滲出來,看着那女人漸漸消失,直感覺褲襠裡忽然一燙,一股熱流順着大腿淌下來。
砰砰砰。
一個漂亮的戴着一副白邊眼鏡的女孩兒用手指敲了敲車窗。看着風雷,示意他下車。
看她樣貌,與站在車前消失的女人的樣貌一般無二。
風雷和馬少君同時朝她看去,之後,風雷推開車門下了車。滿臉堆笑,衝着那女孩兒張開了雙臂。“老婆!你怎麼……”
嗖嗖嗖三聲。女孩兒竟然好似會分身術一般,變成了四個。每一個她,都保持着一個動作。或揮拳,或踢腿。風雷連聲慘叫,撲通一聲落在地上。臉已經腫了。
“唉唉!誤會!誤會!”風雷很經打,雖然臉都腫了,可卻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朝着也跟着下了車的馬少君招手。顯然,儘管打他的人沒有說明原因,他也深知其中道理。“少君,咳,你怎麼不說話,我老婆殘影,你該不會不認識吧?老婆,她是……她是阿卡瑪-烈焰,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說話之時,那女孩兒的幾個“分身”,才慢慢透明,消失。
與普通人因爲速度過快而留下的影子不同,她的影子,持續的時間更長。
殘影有些狐疑的凝眉看向馬少君。馬少君忽然惡作劇的想捉弄一下風雷。不過轉念一想,又了無興趣了。她現在只想回到住處,好好休息一下。
“殘影,好久不見了。”馬少君道。
殘影又歪了一下頭,“烈焰?我不信!”說着,突然像馬少君衝來。臨到近前,卻又突然倒退。在馬少君面前留下的虛影衝着馬少君一笑,說:“果然是你。”之後,嘩的一聲,不及自行消失,就被火焰燒掉了。
“可惜,本事不如以前了嘛。”殘影抱着胳膊,站在遠處,衝着馬少君笑了。“儘管你是熟人,可我們家風雷是有婦之夫,還請你離他遠點兒。”
馬少君的眉頭挑了一下,道:“是你那個有婦之夫離我近的,不是我離他近的。”
“哎你……”風雷看看馬少君,又看看殘影,突然狂風一起,轉瞬不見。而幾乎同時,殘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對馬少君道:“有機會請你喝咖啡哦,這個星球的咖啡很不錯。”說罷,身子慢慢透明。說話的,是她留下的虛影。
馬少君復又上了車,讓驚魂未定的司機帶着她回住處。路上,掏出手機,翻看了一下電話簿。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每當感覺寂寞了,馬少君就會習慣的翻翻電話簿,或者上網看看那些qq好友。即便兩者總是冷冷清清,基本沒人搭理自己。
翻到了沈其詳的號碼,馬少君忽然又想到了風雷和殘影。嘴角勾起笑來,自語道:“這一對冤家……”馬少君忽然又覺得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臉上火辣辣的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倒視鏡裡,那個司機緊張而探究的眼神,更讓馬少君心情非常惡劣。
“停車!”
馬少君下了車,徑直往前走。剛走出兩步,她背後的出租車,忽然就起了高溫。那司機來不及慘叫,連人帶車都變成了灰燼。
回到住處,睡了一覺。第二天還沒睡醒,就被門鈴吵到了。馬少君厭煩的走過去,心裡想着要是什麼推銷產品的業務員,直接就一把火幫他火化了。打開門,卻看到了穿着西裝革履,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沈其詳。
沈其詳拽了拽西裝,問:“怎麼樣?”
馬少君上下打量了一下,笑了,“帥。”
……
離開賓館的時候,張揚連押金都沒敢去要。可以想象,當服務員走進房間,看到狼籍一片,會是什麼想法。
真正踩在古城的街道上,吃着新鮮的肉包子,張揚纔有種許多年沒有回家的感覺。至少,在之前,包子還是一塊錢四個。現在已經一塊錢兩個了。
路過西關小學的時候,張揚側頭看了一眼,想到在這個學校裡上學,前前後後呆了十多年,張揚就打心底裡涌出一股唏噓。倒不是懷念。張揚對什麼所謂母校,真沒有什麼懷念的好心情,如果非要說懷念,那也只是懷念曾經的那些青春歲月。母校之類的因素,實在是可有可無的。就好比一個勞改犯出獄多年之後,他也會有些懷念,但你能說他是懷念監獄嗎?
母校如故鄉,如祖國,離開多年固然會唏噓感概,但未必是因爲愛,也可能是恨或者厭惡。
張揚忽然想到了前世的時候,金光琢磨着給西關小學捐個款,賺點兒名聲。金光跟張揚說這事兒的時候,張揚對金光說,“你這不是敗壞天朝的名聲嗎?天朝地大物博,稅收年年增長,用得着你捐那點兒屁錢嗎?”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張揚還是很喜歡天朝的,也很喜歡看一些歷史節目的時候聽那些主持人自豪的說“中國什麼什麼比西方早了x年”之類,每到那個時候,張揚就會與有榮焉。不過後來張揚忽然想到一句話,幡然醒悟。那句話是:“好漢不提當年勇。”
再後來,張揚面對那種節目的時候,開始多了一絲無奈的冷笑。他覺得中國人其實挺可憐的。也許只有弱者,纔會一遍又一遍的強調着自己曾經的輝煌以及現在的能力。真正的強者,是不屑於自我吹噓的。就好比真正的有錢人很少會招搖過市,像希爾頓,像比爾蓋茨,像李嘉誠……你看那些穿金戴銀或者微博炫富的,不要懷疑,這些人必然都是暴發戶,內心有着強烈的自卑感,必須用炫富來讓自卑變成驕狂。只有自卑者,纔會不停的強調自己的長處。而恰恰是這些自卑者,這些骨子裡的弱者,卻總是打腫臉充胖子,堅決不承認自己的自卑。反而用更加誇張的姿態,向着這個世界炫耀着。他們的歇斯底里,反而更加展現了他們的自卑。就像一個窮人被指責貧窮,他很可能會暴跳如雷的否認自己的貧窮並且努力展示自己的富有。而一個富人若是被指責貧窮,他也許只會不屑的一笑置之。
張揚真想對那些用審視窮鬼的眼神甚至自己的人不屑的一笑置之,可惜,他沒有那麼強大的心理,沒有那麼堅定的心態。
爺爺奶奶到底年紀大了,身體上總是有着這樣那樣的毛病,妹妹張彤又在上學,家裡的經濟狀況很不好。畢竟,父母的工作,都不怎麼掙錢,勉強維持生計而已。
見到張揚回來,爺爺有些不大高興。“揚揚,都是畢業班的人了,還有幾個月就是高考,咋這麼不懂事,還玩啊?考不上大學,看你怎麼辦!喝西北風啊?”
張揚知道爺爺是爲自己好,不過卻還是苦笑了起來。他一點兒也提不起緊張的情緒。即便是前世的時候,他也緊張不起來。就是高考之前的那天,他還跟金光幾個人玩了很久的麻將。考試填寫名字的時候,都差點兒寫成:“九萬”——有一把,自摸九萬,張揚記憶猶新。
張揚剛進房間,張彤就笑嘻嘻的跑了進來。一下子撲在張揚身上,把他摁倒在牀上,張彤道:“哥!你女朋友呢?”
張揚有些不自在,把張彤抱下來。張彤已經九歲了,看着她,張揚就想到了“蘿莉”一詞。沒等張揚回答問題,張彤就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精緻的信封,“哥,你猜這是什麼?”
張揚道:“飛機?”
“去!”
“大炮?”
“討厭啊你!”
“情書?”
“對了。”張彤在張揚身邊坐下,雙手捧着那信封,道:“我給你看,你可不準給爸媽知道。”
張揚滿口答應下來,對九歲小女孩兒的情書特別感興趣。看了才知道,原來是張彤班裡的一個男生寫給她的。看到上面愛你一萬年之類的肉麻的言語,張揚就滿臉堆笑了。裡面除了信紙,還有一張照片。照片裡的男生,看起來確實挺帥氣的。
“嘖嘖嘖,可以啊。”張揚感嘆道。
“嘿嘿。”張彤拿過信和照片,說道:“我們班好多女生喜歡他呢!”
“呃……那你呢?”
“我啊,我纔不喜歡他。”張彤道,“你不是跟我說小孩子談戀愛不好嗎?”
“哦?我跟你說過嗎?”張揚呆了呆,想到很可能是安納爾跟她說的。心裡忽而有些不放心,瞬間想到安納爾對女人沒興趣,立刻又鬆了一口氣。“想起來了,我是說過。那你要聽話,等長大了再談戀愛。”
“不用,我找個年紀大的就好了。”張彤道,“嗯,找個像你這麼大的,只要長得再帥點兒。”
張揚臉上的笑很僵硬,心說幸虧自己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叫屈的娘們兒一樣的男人,不然整天被自己親妹妹說長得醜,那以後真要是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變態事情,可就有十足的藉口來爲自己開脫了。比如說“從小因爲長得醜,被家人嘲笑”什麼的,所以才做出了強姦殺人的事情……這種邏輯和論調雖然仔細分析起來非常可笑,但廣大永遠不明.真相的屁民最吃這一套。
張彤走後,張揚就意淫出了這麼一副畫面:鐵窗內,一個醜男清洗低落的坐着。鐵窗外,美麗的記者動情的對着攝影機訴說着:“可憐的孩子,只是因爲長得醜,就被家人嘲笑,被自己的親妹妹嘲笑。一直得不到應有的關愛,以至於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這不得不引起社會的反思。”
想着想着,張揚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覺得真要是發生了那種事情,自己一定會指着記者的鼻子說:“去你.媽的,滾你.媽的,操你.媽的!你以爲你是孔慶東啊,一點兒屁事兒就上綱上線。”
笑的累了,張揚忽然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黑布。這黑布,被安納爾用來制伏過夢魔。夢魔消失了,卻不知道是變成了飛灰之類死了,還是僅僅被黑布給捆住了。
黑布上有着黑魔法,張揚眼看着那黑布的一頭,卻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將它從手腕上取下來。越是弄不下來,張揚反而好奇心越重。
“別白費心機了。”安納爾悠悠然道。“除了我,沒有人能控制它。”
“安納爾你真該死!”夢魔的聲音竟然從黑布內傳了出來,“你以爲你能殺死我嗎?惡魔首領是不死的!”
“我沒說能殺死你。”安納爾笑了。“我只是希望你暫時消停幾天,我要騰出手來對付一個棘手的人物而已。嗯,是很棘手,希望一切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