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數十匹原本無辜的馬匹躺在地上,偌大的身軀癱在血泊之中,不時的打着一個個的響鼻伴隨着還有偶爾的低微嘶鳴,甚至還有個別的似乎試圖想去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勢,儘量的扭動頭顱但牽動身上的傷口,痛苦的擺動着四肢,不過卻依舊瞪着倔強的眼神,經過一番掙扎之後最終也只得筋疲力盡的倒在血泊之中,一雙雙充滿不甘的大眼在陽光下逐漸失去了神采,緩緩的合攏在了一起。
幾輛馬車被剛纔的騎兵強攻攪得散落一地零件,還能動彈的車伕們拖着劫後餘生的軀體,顫顫巍巍的試圖想要重新拼湊起來,卻奈何馬車的損壞太過嚴重,經過片刻的努力之後,幾個人也只好垂頭喪氣的跌坐在一旁,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車伕還一臉不肯罷休的繼續堅持,口中卻不斷的嘟囔着什麼,目光更是不時的擡起瞥上一眼周圍的屍體,似乎是在詛咒剛纔那羣騎兵。
總計六十四人,六十四匹戰馬,戰後倖存的只有三十六匹戰馬,而騎兵則無一倖免。即便是在戰爭結束之後,爲了避免消息的走漏,丁力等人還是無情的將並沒有徹底死去的騎兵滅了口。
滿地的屍體,苗氏鏢局的損失也不少,之前死去的張大麻和李虎子之外,還有十一人當場身死,總數更是堪堪超過此次苗氏鏢局出來的一半。霍家嶺的人情況相對稍好一些,特別是那十個騎射好手,由於外圍射殺敵人的關係,甚至連輕傷都沒有。跟着霍朗的六個人,三死三傷,其中一個重傷,主要是之前由於霍朗的指揮失誤,在頭一次弓箭反擊時的損傷比較大。
接下來丁力等人就面對了兩個問題,一是如何處理這麼多的屍體,當然不是指那些敵人的屍體,而是死去的那十三個鏢師。這些鏢師與霍家嶺的那些人不一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獨來獨往的,霍朗當即便帶着剩下的兄弟去附近的樹林子裡挖了大坑,將那些戰死的兄弟們就地掩埋了。
可苗翠花不能這麼對待自己的手下,那些鏢師們可都是在當地有家的人,起碼要給人家家裡人一個交代,畢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經過苗翠花和李山以及刀疤衛兩個鏢頭商量之後,由於這趟鏢也不用繼續押了,衆人決定帶着手下兄弟的屍體返回扶胥鎮,儘快爲他們料理後事。
不過又突然想起了鏢隊中還跟着一個丁力,一番折騰之後再看看天邊的夕陽已經懸在山頭頭頂了,苗翠花當即爽快的拍板決定,在附近找一塊地方露營一晚,明天一早再與丁力分道揚鑣。
這一決定倒也讓丁力有些感激,剛纔的廝殺中又引發了舊傷,身邊多幾個人照應也是好事,再說鏢隊中的刀疤衛可是半個大夫,醫藥物品更是應有盡有。何況就算此時獨騎趕路,到了廣州府也鐵定天黑了,城門早就關了,丁力也是免不了野外露宿一晚的結局。
霍家嶺的二當家霍朗卻沒有興趣陪同他們留在野外,雖說幾輛馬車的貨物並在了一起,趕路時會多消耗近一半的時間,但霍朗還是以山寨大當家着急等消息爲由,查看了貨物之後便帶人押着馬車離開了,同時帶走了那些倖存的車伕,說是隻有將貨物安全送回山寨,才肯將丁力之前許諾的金葉子酬謝給衆人。
在離開之前,霍朗還做了一件讓丁力等人極爲震驚的事情,竟然豪爽的留下了一箱子的金銀作爲答謝,雖說他自己手下的兄弟也死傷慘重,但他更明白如果不是丁力等人的協助,自己別說想要將這些財物帶走了,連自己也得栽到那中年管事的計謀之中。
丁力等人將傷口處理完之後,又將戰場的屍體拖到了附近的小樹林內,砍伐了一些樹枝作爲遮掩,隨後所剩的十餘人才拖着疲憊的身軀,跳上各自的坐騎,沿着溪水邊一直走了近半個時辰,在口鼻中的血腥味逐漸消失之後,衆人才肯停下,就地休息。
“李鏢頭,你來安排吧!”下馬之後,苗翠花便將目光投向了大鏢頭李山,明顯她對野外搭爐竈這一方面不在行,雖說她掌管着偌大的一個鏢局,想必平日裡親自送鏢的可能並不大,更不用說還是路途較遠需要經常露宿野外了。
“放心吧,當家的,你跟阿力兄弟只管休息着!”李山極爲豪爽的點了點頭,似乎已經從手下鏢師戰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或者臉上的笑容是刻意展現給丁力看的,隨即衝着一旁還沒下馬的刀疤衛大聲喊道:“喂!我說刀疤,怎麼的?腿還能用不?咱們得弄點吃的!”
“哼!小傷而已!”馬背上的刀疤衛傲然挺胸,斜了李山一眼,當然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當即衝着兩個剛下馬坐在地上想要休息的鏢師甩甩頭招呼二人:“跟我來,往前不遠是下游,弄幾條魚,順便看看能不能獵點野味開葷!”
“對對!剛纔還從那賊人的車上搜了點好酒!”李山一聽就伸手叫住了撥動坐騎的刀疤衛,笑着囑咐對方:“兄弟們今天也夠累的,最好是弄點野味下酒壓壓驚,晚上再舒服點睡個好覺!”
“知道了!趕緊搭竈吧!”刀疤衛似乎有些不耐煩,頭也沒回的丟下一句話,雙腳磕動馬蹬便催動坐騎走開了。
刀疤衛所說的搭竈,丁力並不陌生,找快地挖個幾個坑,把鏢師們弄回來的枯樹枝堆上,周圍再用粗實點的木棍搭起架子,中間再吊起一口用溪水洗乾淨的鐵鍋,點上火,一鍋鍋的甘甜溪水就煮上了。
“阿力,真是多謝你了!”苗翠花期間也沒有閒着,絲毫沒有一個鏢局當家人的樣子,甚至此刻坐着面前的‘爐竈’,都是她親手搭起來的,隨後才目光有些呆滯的看着眼前的上下跳躍的火焰,低聲對身旁的丁力致謝。
“事情都過去了,苗大姐你就別客氣了,一路過來,你都說十多遍了!”丁力淡淡的搖了搖頭,嘴角也有與苗翠花同樣的苦澀笑容,目光同樣盯着眼前噼啪作響的篝火。
“哎,十三個兄弟,十三個,就這麼沒了。。”苗翠花微微轉頭看了一眼堆在一旁馬車上的屍體,眼中閃爍着淚花,語氣也在不經意間抽泣起來。隨即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吸了吸鼻子,擡手擦了擦眼角,轉頭不好意思的看了丁力一眼,低聲解釋:“其實,其實我也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以前,就算是有兄弟出事了,每次也都是李鏢頭和刀疤衛他們回來說一聲,而我,每一次所能做的也是儘量在錢財方面補償他們的家人,儘量將他們的後事料理妥當!可,可今天,我親眼看到之後,卻,卻再也無法想象,明天我,我該怎麼面對他們的家人。。”
說着,苗翠花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再次落了下來,一旁的丁力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的心情雖然也不好過,但是生死這種事情早已見多不怪,猶豫了片刻,也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安慰。
垂着頭抽泣了半晌,苗翠花才重新擡頭,臉上的表情極爲複雜,不過眼中卻已經沒有了淚水,火光下,臉上只有淡淡的淚痕還清晰可見。而丁力卻依舊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去安慰對方,只好在心中暗自嘆息。
不多時,鐵鍋中的水已經煮沸了,李山趕忙招呼着衆人先喝開水解乏,隨即將幾個皮囊的戰利品拎了出來,但看到篝火後苗翠花那若隱若現的傷感之後,性子直爽的李山也頓時一愣,隨即轉過目光向着‘沉睡’在馬車上的兄弟們望了一眼,頓時面色也變的凝重起來,將幾個皮囊丟到一旁後,快步走到苗翠花旁邊坐下了。
“當家的,你也別太傷心,兄弟們吃的就是這碗飯,生死早已拋開,今天這事,也怨不得當家的,畢竟,畢竟。。”說着說着,李山的話音也小了,特別是看到苗翠花眼中再次浮起的晶瑩之後,登時急的一張臉都漲紅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勾起了當家的的心思,畢竟這趟鏢押的不合規矩,之所以造成眼下的局面,與苗翠花當時的財迷心竅完全脫不開關係。
“李大鏢頭,你的傷勢怎麼樣?”見狀,丁力也知道李山並不是故意這麼說,心中一動,趕忙開口爲對方解圍,盯着對方身上的幾處包紮,岔開了話題。
“哦,沒事沒事,這都是小傷,習慣了,不礙事!”李山最初還有些愣神,但在看到丁力正向自己不斷眨眼時,立馬明白了對方的苦心,搖着頭大咧咧的回答之後,也繼續岔開話題,但想了想,卻沒有什麼可說的,突然看到剛纔刀疤衛給丁力包紮的傷口,登時也顧不上是否犯了忌諱,開口便問:“阿力兄弟!我記得你並沒有受傷啊,可剛纔,剛纔怎麼刀疤衛給你包紮了那麼多傷口呢?”
“哦?這些,呃。。”丁力也是一愣,剛纔的廝殺中自己的確沒有受傷,甚至就連跳下馬背時的擦傷都沒有將衣服磨破,早上才換的新衣服,除了髒了一些之外,沒有任何缺口,可上面卻佈滿了血跡,有的是敵人的,有的卻是舊傷崩裂後沾染的,而且刀疤衛在給丁力處理傷口的時候,衆人也都親眼見過,至少包紮了五處傷口,而且還是那種傷口頗深的。
這話一問,就連苗翠花也轉過了目光,一臉茫然的盯着丁力,唯恐漏掉對方回答的任何一個字。
丁力原本是想要藉口說剛纔衆人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受傷,可渾身上下的衣服都還完整,這謊話還沒說出丁力就在內心直接否定了,更不用說身邊的兩人根本不是傻子。
“不瞞二位,這些傷,都是我之前留下的!”想了想,丁力也索性不再去考慮如何編謊話了,畢竟與衆人也算是有過並肩作戰的生死經歷了,更覺得如果再瞞下去,日後真相暴露,丁力自己也認爲有點說不過去,既然決定了,丁力也就不再隱瞞,一股腦的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倒了出來:“苗大姐和李大鏢頭都算是江湖上的人,應該聽說過南海幫吧?”
在得到兩人理所當然的點頭示意之後,丁力一臉認真的繼續補充:“南海幫的丁力,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