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浣碧
三月初始,沈眉莊常常說自己的胎兒不穩,時而有陣痛之感,三月中旬,胤禛請了得道高僧過來做法事,高僧道:“宮中有一個不祥之人,衝撞了胎兒,故此謹貴妃的胎兒纔會時常出現陣痛的情況。”
胤禛忙着命高僧道:“此人到底是誰?”
聽到這“不詳”二字,我內心便有些不安,因爲當年我便被傳聞爲“天煞孤星”,莫非是趁着我來的?不過當年的“天煞孤星”不能將我致死,今日的“不祥之人”也是不能將我如何?
然而高僧卻道:“此人有子克子,有女克女……凡是與她親近的晚輩、小輩都會被克到,而且是越親近越相剋……”。
聽到此處,沈眉莊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甄嬛的身上,她瞧了甄嬛一眼,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道:“我、我當我爲何這些年都不能有孩子呢?原來是與淑貴妃走得太近了。”
胤禛也是半信半疑道:“大師,你能夠確定這‘不祥之人’到底是何人嗎?”
“老衲這倒是不能確定的,只是此人有兒女緣卻沒得兒女福……”想來甄嬛曾經生過龍鳳胎,當日小阿哥是在他的身邊身亡,第二胎是個死胎,而茱萸公主在武雪翎那邊撫養時並無問題,回到她身邊不久,又出了事兒?
高僧這話說得再明顯本不過了,胤禛有些爲難道:“大師,可有化解之法?”
高僧道:“雖然爲‘不詳之人’,但是化解法子很是簡單,只需要用‘驅邪水’洗洗身上的晦氣,老衲也會做些法事,以破此不祥之陣。”
他說得振振有詞,胤禛也不得不信,那甄嬛聽見“有子克子,有女克女”的話時,臉色已經是青的了,而此時說要洗她身上的晦氣,更是氣得厲害,冷冷道:“本宮與謙貴人共住永壽宮,本宮若是不祥之人,怎麼謙貴人的胎兒卻是好好的?大師,本宮尊重佛主,你若是信口雌黃,佛主可是要生氣的。”
高僧忙道:“出家人不打妄語!老衲算到的確如此,至於謙貴人的胎兒爲何好好的?許是謙貴人命硬未被克到,也或者是貴妃娘娘與謙貴人雖然同住卻並不親暱的緣故。”
“你……”高僧一句話讓甄嬛也是無話可說的,胤禛知道甄嬛心中肯定不高興的,不過自然是皇嗣重要了,便道:“好啦!好在化解之法簡單,淑貴妃就委屈委屈吧!朕是不信這些相生相剋的話的,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爲了謹貴妃的胎兒,你委屈委屈吧!”
話已至此,甄嬛也無話可說道:“既然皇上如此說,臣妾也只好從命了,爲了不再衝撞眉姐姐的胎兒,臣妾近來也會少出宮門的,謙貴人已然是六個月的胎兒了,更是馬虎不得,不如皇上將謙貴人移出永壽宮吧!不然若是出了好歹,臣妾百口難辨。”
胤禛思考一下道:“小謙這個性子,桀驁又貪玩,現在月份大了,的確要好生派人照顧,她生產的日子在六七的樣子,正是最爲炎熱的時刻,乾脆就去圓明園待產吧!那邊涼快些!”
於是乎,決定送謙貴人去圓明園待產!謙貴人冷冷接話道:“我哪裡桀驁又貪玩了,總之,我任由你們擺佈就是了。”
說着好似鬧起了脾氣,她這也不是一次兩次,胤禛從來不放在心上的,他把她當成一個孩子,所以,偶爾她耍耍小脾氣胤禛從來都不會計較的,笑道:“那朕親自送你過去如何?”
胤禛前腳出宮,沈眉莊後腳就將永壽宮給封宮了,胤禛暗許讓淑貴妃不要衝撞沈眉莊的胎兒,便意味着他心中偏向沈眉莊,如此一來,風向便變了,加上沈眉莊受孕以來,恩寵最多,早早凌駕在衆人之上了。
宮中人自然也是聽從她的命令了,她如此做,甄嬛自然是要反抗的,無奈沈眉莊只是將永壽宮封了,不讓甄嬛出宮門,並未將她如此,甄嬛要反抗也沒得什麼實質的藉口。
我本以爲沈眉莊與甄嬛的決裂不過是一時的,倒是沒想到兩人是越演越烈,我倒是不知道當日與弘曆設計的“反間計”能夠達到此等效果,當日,本想着讓她們姐妹成仇,讓沈眉莊反叛到我這邊,成爲絆倒甄嬛的一顆棋子,倒是沒想到此時的沈眉莊簡直就是將甄嬛視爲天敵啊!
她三番五次地挑釁甄嬛,次次都算是要甄嬛的命,只是那甄嬛本是聰慧之人,都巧妙避過,加上,我並不相信沈眉莊,總覺得她在爲我下陷阱,故此沒有出手相助,讓甄嬛能夠脫身,然而這一次,沈眉莊陷害甄嬛爲“不祥之人”,並且直接將矛頭瞄準了甄嬛的貼身婢女浣碧,我這才能夠感受到沈眉莊是真心要對付甄嬛的。
慎刑司內,浣碧被綁在十字架上,已然受了重刑,沈眉莊一手扶着她的肚子,一手拿着鞭子指着浣碧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浣碧氣若游絲地道:“謹貴妃,你、你竟然敢如此待我?”
“甄家的私生女,母親還是朝廷侵犯,你可知道你的存在可是關係到整個甄家的生死存亡啊?浣碧啊浣碧,我說怎麼嬛兒要待你那麼好?我說爲何你三番五次與她作對,她都能夠原諒你?原來有着這層關係啊?”
根據沈眉莊所言,原來這浣碧乃是甄家的私生女,與甄嬛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那甄夫人本就是個傲氣的人,本就容不得丈夫有其他的女人,怕是更容不得那個女人爲朝廷侵犯的,而甄老爺又向來待甄夫人尊重有加,故此此事便一直都瞞着,無人知曉,待那甄嬛入宮選秀,便讓甄嬛一起帶到宮裡來?
想的就是將後她能夠有一門好姻緣,卻沒想到,這件事情被沈眉莊給知道了,那日浣碧對她多有侮辱,她只怕也是懷恨在心的,浣碧卻是毫無畏懼道:“謹貴妃,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甄家的私生女?即便我是,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母親是朝廷侵犯呢?你若是把我打出了個好歹,我家小姐是不可能放過你的,你有膽子就試試?”
沈眉莊笑道:“本宮有膽子將你弄到這裡來,莫非沒有膽子讓你出個好歹嗎?”
她走近浣碧道:“碧兒,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也是甄家的千金小姐,爲何非要爲你長姐爲奴爲婢啊?當年你垂心於皇上,嬛兒若是將你當成姐妹,她隨意一句話,你不就是這宮中的小主了嗎?你也不笨,憑着你的心計在後宮內謀個位份,怕也不是難事兒,可是她這樣做了嗎?而她一心籌劃讓她的小妹嫁給慎貝勒當她的嫡福晉,可見她根本就沒有把你當成姐妹,你何苦爲了她而斷送性命呢?”
“你、你還敢殺了我不成?我雖然是個奴婢,但是我若是死了,我家小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沈眉莊聽見浣碧說這話,倒是覺得好笑道:“玉嬈的死,她都不敢與我善罷甘休,你、你浣碧算什麼?莫非你認爲你在她的心中分量如此重麼?你跟她還不是從一個肚子裡爬出來的。”
沈眉莊擡起了浣碧的下顎,浣碧問道:“謹貴妃,我家小姐沒做過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你怎能如此待我們?”
話音還未落下,沈眉莊就是狠狠一掌拍了過去,響亮得好似在我的心口上拍上了一掌,沈眉莊喝道:“她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她自己心中明白?我與她,到底誰負了誰?我們心知肚明。”
當日沈家罹難,沈怡然被調遣出宮,不能在御前行走,李曉死後,沈眉莊身邊便沒有了可用之人,故此她必須與我合作,她找我借人,讓我去幫忙找高僧來說出“不祥之人”的事兒。
這件事情無須我親自出面,若是出事兒,我可以摘得乾乾淨淨,而浣碧的事情,那是沈眉莊懷疑浣碧的母親是朝廷侵犯,自然,這不是懷疑,而是事實,有罪名,那麼自然就有藉口抓來審問了。
甄嬛被封宮,皇上有不在宮中,想來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首先甄嬛已然被冠上一個“不詳”的罪名,此時,若是她手下的人再出點變故,而且是這種欺君之罪,想必她甄家也逃不了干係,甄嬛也是無力迴天了,即便能夠保住她此時在宮廷的位置,也保不住她的父親了。
“娘娘,溫太醫來了……”審問到了一半,采薇進來稟告道。
“本宮審理後宮懸案,他一個太醫來做什麼?趕出去,本宮不見……”沈眉莊饒有興趣地說道。
外面傳來溫太醫的聲音道:“謹貴妃娘娘,浣碧乃是淑貴妃的貼身婢女,即便要審問也輪不到,何況此時皇上不在宮中,如此,您便是私設公堂,您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你腹中胎兒着想,也該爲你沈家的門楣着想啊?”
外面的侍衛都知道溫太醫是太醫院的院判,很是受皇上與後宮主子們的倚重,不敢太過阻擾,以免傷到了他,故此被他給闖了進來,沈眉莊聽見此話,更是發怒,冷笑道:“沈家的門楣,我沈家哪裡來的門楣,當日之事,你心知肚明,她對我沈家見死不救。”
溫太醫道:“淑貴妃有淑貴妃的難處?何況,你不仔細想想,伯父是怎樣的人,沈大哥又是怎麼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受人唆使……有人就是心懷叵測,就是利用此事讓沈家與甄家反目成仇啊?其中厲害干係,你也是心知肚明啊!”
“是啊,本宮心知肚明,本宮不是沒有忍讓的……是她,是她太過欺人太甚了,我沈眉莊哪裡不如她?怎麼就得倚着她才能活着?因爲有她,皇上纔會格外眷顧我,因爲有她,你纔會格外地照顧我?憑什麼?連安陵容都不願意爲她的棋子,本宮堂堂大家閨秀,爲何要她的庇佑才能在這深宮之內才能活着呢?故此待我沈家落難,我竟然無力營救,將全族人的性命交到她人的手中。”
沈眉莊越是說越是動怒,溫太醫似乎也無話可說,只是道:“眉兒,我與你、與嬛妹妹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你、你……”此時,溫太醫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指着我道:“你怎麼寧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們啊?”
“我信啊,我當然信你,那麼,今日,你會不會爲了嬛兒的一個丫鬟而與我較勁呢?”沈眉莊指着浣碧問溫太醫,溫太醫一時更是無言以對了。
我悠悠道:“謹貴妃,本宮知道你與淑貴妃的情誼非比尋常,那邊讓本宮來審問好了,免得壞了你跟淑貴妃的情誼。”
“情誼?從她動手打我那一刻,我與她便早早沒得情誼了。”說着命令道:“來人,給本宮打,打得她招了爲止。”
又指着溫太醫道:“溫實初,本宮可以明擺着告訴你,你越是幫這個賤婢求情,本宮越是要整治她……”。
說着兩個侍衛便用鞭子抽打起浣碧來,溫實初無奈,一下子跪在了沈眉莊的面前道:“謹貴妃娘娘,你可知道你知道在做什麼啊?你如今已然有了一切,位及貴妃,又懷有皇嗣,將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何苦非要這般呢?”
沈眉莊不理,朝浣碧道:“嘴硬是吧!雖然你娘死了,雖然她的身份無法再確定了,但是正因爲她已經死了,本宮想怎麼編就怎麼編?等着皇上回了宮,她的身份就不再是什麼朝廷侵犯了,而是異族人,比如明朝亂黨、反賊,到時候再讓你與你父親滴血驗親,到時候,我看你們還往哪裡跑?”
“那麼,只要我死了,我看你還怎麼拿我大做文章?”浣碧寧折不屈,說着就要咬舌自盡,沈眉莊一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嘴,冷笑道:“想死?沒那麼容易?你想要咬舌自盡啊?好啊,本宮成全你,來人,把她的舌頭將本宮割下來……”。
此時,我正喝着一口茶,愣生生地吐了出來,溫實初也是大吃一驚,連忙喊道:“不、不、不……”,沈眉莊道:“反正她什麼都不說……”。
從前倒是不知道沈眉莊如此狠啊?不等溫實初撲過去救浣碧,便已經有侍衛過來,一手就捏住了浣碧的嘴,隨之,我只瞧見一陣血光閃過,浣碧大叫一聲,痛得是撕心裂肺啊?
沈眉莊道:“溫太醫是太醫,知道該怎麼救她吧!本宮可是不想她死的,你若是救不了他,你的嬛妹妹可是會怪你的。”
說着撐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朝外而去,我自然也是跟着走了,太殘暴了!這些看上去溫溫和和的女子,骨子裡竟然這般殘忍啊!而這樣的沈眉莊也許是我一步步給逼出來,我內心生出寒意來,想着我必須佈一個局,在沈眉莊除去甄嬛之後,急速將她拿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剛剛走出慎刑司,沈眉莊便好似動了胎氣,扶着肚子走不動了,我急忙命人將她送回了長春宮,我要傳太醫,她也一手拉住道:“不必,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知道。”
我滿心疑慮,此時與沈眉莊都不敢獨處,身邊曼姬與夏荷兩人絲毫不離,後宮之中我有許訣君,宮外我有弘曆,另外憑着豆蔻是怡親王府送進宮的,怡親王怕是也暗助幾分,我這才心中有了幾分底氣。
沈眉莊拉着我的手道:“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掘墳墓,憑着這點小事兒,是動搖不要甄嬛的根基的,可我不想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活着,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我沈眉莊初入宮廷,便敗於你手,雖然我嘴上不服,但是實質內心裡,我是服氣的,縱觀這後宮女子手段奇出,卻誰也比不得你當日那一招‘假孕承寵’,你可曉得當時我是多麼的高興啊?我當你年世蘭也不過是會些小手段,不過是讓我受些皮肉之苦,哪裡曉得竟然有這般招數呢?”
我不知道她爲何要對我說這些?只是瞧着她臉色慘白的模樣,我猜想她內心肯定很疾苦,她道:“從此這些年我對皇上是心灰意冷,即便此後多次邀寵,那也都不是什麼情誼所致?今日,我倒是沒想到,我懷上了龍胎,他能夠這般重視?可惜吶,可惜吶……”。
“當日本宮太過在意皇上,若是可以重來一次,本宮一定不會如此對付你們,本宮一定與你們和平共處……”這是我的真心話,只可惜我當時不明白這個道理,這後宮女子啊,也未必不能和平共處的,關鍵還是胸襟的問題。
沈眉莊僅僅地抓住我的手:“雖然你年世蘭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相處多年,本宮知你是個言必行、行必果之人,我沈家的崛起,本就是因爲甄家的眷顧,勢力並不強,經過上次一難,更是元氣大傷,我如今全心全意幫你對付甄嬛,將後天下必定是寶親王的,我要你承諾我,善待我沈家衆人,即便不在朝中爲官也可以,我只求他們平平安安……”。
我道:“謹貴妃,如今你盛寵之中,懷着身孕便能夠封爲貴妃,將後生下皇子,憑着你的出身與德行,只怕封爲皇后也不是難事兒,你沈家的門楣遲早會因爲你而光輝顯赫的,你何必與我說這些呢?”
沈眉莊搖了搖頭道:“我沈傢什麼德行,我比你更爲清楚,我父親與大哥一死,怕是更無人能夠震懾他們,我若是再給他們光輝,只會害了他們……若是我能夠有幸能夠生下這個孩子,你也要護他周全,你若是能夠答應我這些,我便拼死一搏,拉甄嬛下馬……否則,有甄嬛在,你與寶親王一天安心日子都過不得的。”
她說的都是道理,只是我不知道,她爲何會這般消極?好似將生死置之身外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本宮與你相識十餘年了,第一次與你談心吧!說來,你在本宮的心中,是最爲有義氣的一個,想來當年,本宮罰跪甄嬛的時候,唯有你一人敢爲她出頭,與她一同受罰。”
“是了,當日我們相互扶持的,許是因爲要共同打擊你,這些年猜緊緊地包成了團,待你處於弱勢,她一人就能夠將你掐得死死的,我在她心中便沒得那麼重要了,共患難,苟富貴,在她的心中,我這個眉姐姐的地位怕是不如浣碧、更是不如玉嬈,早早在玉嬈死在長春宮的那一夜,就註定了,今日我與她的生死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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