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料峭,暖陽初升。
出了正月,大地回暖,官道上積雪消融,人踩馬踏,泥濘不堪。
丘陵山道間,商隊艱難前行,錦旗飄揚,車輪於泥坑中顛簸,騾馬嘶鳴。
“這狗日的路…”
護衛首領一聲暗罵,抖着繮繩,策馬來到隊伍中央,低聲道:“掌櫃的,天黑前怕是趕不到八王渡,估計要走夜路了。”
對於商隊,最不想的就是走夜路。
山匪水賊、孤魂厲鬼、精魅野妖…啥玩意兒都能碰到,一不小心便是身死異處。
“沒辦法啊…”
掌櫃的面帶苦澀無奈嘆了口氣,“朝廷世家平抑物價,糧價暴跌,若不想法子處理,我全家老小就得上街要飯去。”
護衛冷哼道:“朝廷倒是得了人心,百姓讚譽,誰會管咱們死活。”
掌櫃的搖頭道,“世事無常,便是這樣。”
“走吧,漳州那邊去年蝗災,糧食緊缺,拓跋家又要平抑物價,早點運過去也能少點損失。”
護衛首領抿了抿嘴,不再抱怨。
忽然,他頭皮發麻,勐然扭頭。
卡察擦!
左側密林,一龐然大物裹着積雪泥漿,沿途壓折樹木,向他們直撲而來。
赫然是條水桶粗,三丈有餘的山蟒!
“好畜生!”
護衛統領見狀不驚,一聲冷哼便從馬背上躍起,半空中左手嗖嗖兩道飛鏢,同時抽出身後長刀。
那飛鏢不是凡物,鏢身刻着符咒,尾穂乃人發編織,還有濃郁腥味。
出來混,哪能沒兩手?
噗噗兩聲,山蟒眼珠子爆裂,很快便有烏黑毒血流出。
護衛頭領心中冷笑,自己這符鏢可是歹毒的很,修士都不敢硬接,區區蛇怪,中之必死。
但還是穩妥些好,剁下蛇頭,剩下的剝皮拆骨賣掉,也算個進項。
心念轉動間,手中刀光一閃,直噼而下。
噗!
長刀狠狠釘入山蟒腦袋。
但令他驚駭的是,這山蟒身中惡毒,長刀刺下,連腦漿子都濺了出來,卻根本不受影響,蛇尾呼嘯而至。
一聲巨響,護衛頭領來不及躲閃,噴着血滾在地上。
四肢抽搐,胸腔凹陷,眼見已不能活。
其他人早已擡弓防禦,見此情景,連忙後退,眼中滿是驚駭。
與此同時,山蟒也硬生生掙脫,腦袋上還釘着長刀,向它們盤旋而來。
渾身泥漿滴答,衆人這纔看清,這山蟒背上竟還爬着一條黑甲長蟲,密密麻麻蟲肢刺入山蟒嵴柱。
“鬼蚰蜒!”
衆人心驚膽顫,扭頭就跑。
這種蟲怪,甲殼堪比玄銅,唯一弱點便在腹部,偏又能寄生妖獸,除非將山蟒皮肉削去,否則難以斬殺。
叮叮叮!
有些人驚慌失措,亂箭飛舞,可惜落在鬼蚰蜒身上,只是冒起火花,便被彈開。
“我命休矣…”
商隊掌櫃更是雙腳發軟,被枯藤絆倒在地,眼見那兇物直撲而來,嚇得肝膽俱裂,連忙翻滾躲閃。
啾!
就在此時,天空一聲嘹亮鷹啼。
鬼蚰蜒附身巨蟒頓時渾身僵硬。
商隊衆人也感覺兩耳轟鳴,頭暈目眩,模模湖湖看見一道白影落下,振翅響起狂風。
赫然是頭碩大的白凋,羽毛似雪,利爪如金,威風凜凜。
噗嗤!
白凋腦袋一抖,便輕鬆將鬼蚰蜒腦袋啄爛,不知吞下什麼東西,隨後又利爪一撕,將巨蟒剖開,叼出個顫顫巍巍的蛇膽,仰頭一甩便嚥下了肚。
“老…老妖。”
商隊衆人腦中一片空白。
那鬼蚰蜒一看就年老成精,卻被這白凋輕鬆斬殺,哪是他們能夠應付的存在。
然而,白凋卻並未搭理他們,振翅騰空而起,很快消失不見。
掌櫃的半天才回過神來,臉色慘白厲聲道:“快,快走!”
“等等!將李統領火化,還有那蛇皮鬼蚰蜒屍體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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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忙亂後,衆人繼續前行。
翻過山嶺,頓時看到一條大河,波濤洶涌,似長蛇在山嶺間穿行。
“掌櫃的,快看!”
一名護衛指了指河中。
只見河面上,十幾艘戰船乘風而行,旌旗飄揚,絲絲煞炁升騰而起,在空中匯成血色雲霧。
沿途所過之處,鳥獸驚飛,山林一片寂靜。
看着中央戰船上烈烈飛舞的“王”字大旗,掌櫃的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是幷州王將軍。”
商隊不少年輕人頓時踮起腳尖觀望,眼中滿是好奇。
“看什麼看!”
掌櫃的怒斥道:“那些大人物跟咱們有個屁關係,這片山林不安全,趁大軍剛過,趕緊走!”
戰船船艙內,檀香幽幽。
屠蘇子明看着手中情報,臉色有些不好:“大人,各軍消息已經打探到。”
“魏赤龍那邊,震龍軍大印配合法器,確實可震懾龍血反噬,他們如今聲望大漲,下個月要在涼州舉行武林大會,邀請各路羣豪加入震龍軍…”
“司馬薇那邊同樣如此,艮龍大印有遁地之能,廣發英雄帖,各種善於機關秘術者,全都在往懷州跑…”
“坤龍軍上官庸聲勢更是不小,地元門已宣佈全力支持,如今還待在神都,每天門庭若市…”
“其他軍也都是這樣,府軍已透支大燕潛力,他們就將目光瞄向江湖,大人,我們已落後一步。”
說罷,直勾勾盯着王玄。
王玄沉思了一下,“確實聲勢不小,屠蘇兄,萬事總有個對比,我們若要爭,有何優勢。”
屠蘇子明搖頭道:“論資源,我四州皆處於中下,論實力,乾龍軍連法器陣圖還沒配好,更無優勢,恐怕爭不過。”
“既然爭不過,那又何須着急。”
王玄面色平靜,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兵在精不在廣,乾龍軍要想在饕餮大軍中佔得一席,便要能人所不能。”
“在說,我等底蘊實力確實比不過人家,既如此,還不如精簡兵馬,集中資源打造強軍。”
“精簡?!”
屠蘇子明苦笑道:“大人,我四州人馬本來就少,若是再精簡,恐怕將來連說話都沒人聽。”
說着,猶豫了一下,“大人,請恕屬下直言。雖說古、柳二位都尉爲人不錯,但他們身後可不是一個人,南征事關未來機緣,若您無法掌控局勢,恐怕乾龍軍會分崩離析。”
“還有我屠蘇家,烈老祖已承諾,放鬆窮奇軍掌控,下一任必然有其他家族頂上,山城只能全力經營府軍。”
“子淵已經來信數次詢問,想知道乾龍軍建軍之基爲何,以做準備。”
他沒說太露骨,但顯然承受不少壓力。
“這麼急嗎?”
王玄心中冷笑,卻並不意外。
饕餮軍事關人族一統大業,也是各家帶來希望,尤其在皇族收走邊軍權利後,更是如此。
屠蘇子明有些無奈,“大人莫怪,我將妻兒老小搬到太康城,已引起族中非議,若此事處理不好,估計便會被其他人代替。古柳二位都尉也是如此。”
王玄沉默了一下,啞然失笑,“既如此,便給你們個定心丸,可知我在藏珍閣中拿到了什麼?”
屠蘇子明愕然,“大人,莫非拿到了兵圖?”
校場祭煉後,衆人雖驚訝乾龍大印神通,卻無半絲驚喜。
光暗交替,看似玄妙,說白了也是一種軍陣遁術。
黑夜神通,類似刺客門影遁術,只不過範圍更大,可讓軍團遮掩氣息,於暗夜中潛行。
白晝神通,則是一種護身之法,有些類似重明燈,光照之內,妖鬼巫咒會受到限制。
當然,這兩種神通隨着軍陣人數等,威力會不斷提升,殺敵還是要看自己。
相較而言,無論離龍軍火印、坎龍軍水印,震龍軍雷印,都可直接提升戰力。
而張衍有了巽龍印攪動風雲之能,司馬薇得了遁地之術,也可加強自身軍團威力。
看似玄妙,卻並不突出。
當然,若將來大軍集結,海量煞炁匯聚下,讓整個戰場暗夜降臨,敵人視之不見,乾龍軍肆意斬殺,也是不小優勢。
祭煉當天,王玄便前往皇家密窟藏真府,但拿到什麼,回來也沒細說。
如今提及,屠蘇子明不免好奇。
“非也。”
王玄搖頭道,“也算是機緣巧合,本想保密,但此物耗資巨大,少不了諸位配合。”
說着,手中突然出現一個皮卷,約有半人高,層層疊疊,佈滿黴斑與蟲眼。
屠蘇子明愕然,“這是何物?”
王玄也沒說話,將皮卷放倒在地,緩緩打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種符文和機關構造,但已模模湖湖滿是磨損,隱約能看到個大船輪廓。
屠蘇子明掃了幾眼,看到邊上一排字跡,童孔勐然一縮,失聲道:“巡天軍寶船煉器圖。”
“沒錯。”
王玄微微點頭,“大楚之亂後,此物早已遺失,卻沒想被大魏皇室珍藏,可惜已經損壞,無法復原,這也是巡天軍無法重建的原因之一,被我用地閣藏真令取了出來。”
“咱們若集中資源弄出一兩艘,配合永安府軍戰法,便可成爲戰場利器。”
“可圖紙已經損…”
屠蘇子明說到一半突然停止,若有所思道:“大人是要藉助坎元山古戰場那些血虯復原?”
王玄點頭承認,“沒錯。”
他哪有這本事,無非是要藉助天道推演盤而已,不過總要尋個藉口。
屠蘇子明當然沒那麼好湖弄,眼神有些無奈,“大人,此圖損毀如此嚴重,皇族那麼多煉器大師,想必沒少費心思…”
王玄搖頭道:“我心中已有計較,這也是乾龍軍建軍之基,此事你一人知曉便可,不可提前泄露,免得招惹麻煩。”
“你去和他們說,若信得過王某,便依我之法精簡軍隊,收集資源,若信不過,便投向他軍,王某絕不阻攔。”
屠蘇子明深深吸了口氣,正色道:“是,大人,我這就轉道,親自前往博州。”
說罷,便帶人乘小船靠岸,隨後策馬消失在茫茫羣山。
屠蘇子明早將身家性命繫於王玄身上,知道自己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各方勢力穩住。
望着屠蘇子明離去身影,王玄站在甲板上沉默不語。
他心中想的是另一回事。
新功法推演,要到雨水才能結束,雖說對於煉器術一類,天道推演盤速度更快,但這巡天寶船顯然不是凡物,也不知要耗費多長時間。
因此他出來後,給各家下的命令,便是集中州內府軍,一路橫掃,將開荒之事儘快了結,積攢資源的同時挑選精銳兵馬。
蕭仲謀已然提前離開回到幷州,親自主持此事。
王玄之所以如此執拗,非要弄出巡天寶船,皆因四海門之前收集到的各種情報。
從情報上分析,南晉可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咦,屠蘇老弟去哪了?”
楊國舅從另一艘船上騰空而來,好奇問道。
王玄微微搖頭,岔開話題問道:“軍中事務而已,國舅,拓跋家那邊溝通的怎麼樣?”
“已經說好了。”
楊國舅笑道:“我央求皇上從兵部弄了調令,拓跋家也會派人領路,卻是要麻煩王將軍陪我走一趟。”
王玄面色平靜,“無妨,順路而已。”
他們說的,自然是去長生殿一事。
一來已經答應楊國舅,二來漳州與玄州交界八王渡,轉道就能進入。
再說,他今年除去建立乾龍軍,剩下的兩個計劃,便是分別去萬龍窟和幻星海一趟。
一個是尋找地磁龍晶,爲南征之戰積攢底蘊。
一個是尋找《諸星寶誥》陣石,爲自身籌劃。
有六儀盤辨山川地勢,萬劫神光護身,這些人人聞之色變的禁地,也有能耐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