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雷雲滾滾,暴雨傾盆。
中土大陸本就水氣充沛,且大暑剛過不久,南晉各地動輒狂風暴雨,像極了如今形勢。
江州府城,江臨。
這裡是典型的南方重鎮,依山傍水,碼頭宏偉,山上遍佈白牆黑瓦庭院、精緻園林,山下運河寬廣,千船百舸匯聚。
原本此地商貿繁華,每到夜間,燈籠好似繁星閃爍,各個深宅大院都有戲班表演,大小青樓熱鬧不斷,絲竹悅耳。
大魏崩潰後,北方戰亂不斷,南方卻因南晉提前立朝,各個世家豪族仍在享受千年繁華。
而如今,城中氣氛卻異常緊張。
一隊隊士兵舉着火把在大街小巷穿行,黑暗之中有高手縱躍奔騰,城中各處,皆有妖獸立於飛檐走拱之上,警惕觀望四周。
江州往北數千裡外,便是雁墜嶺。
如今饕餮軍團近三百萬大軍入侵,自然是人心惶惶,每晚都要當心有暗探潛入。
江州千年世家乃是趙家,擅長靈植秘法,自大魏中期便盤踞於此,實力雄厚。
饕餮軍突破九曲天河的消息傳來,趙家老祖便命令調運整個江州糧草,並且宵禁,沿路盤查,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
當然,城中豪商富戶、世家大族,早已通過各種關係乘船離開,一船船的靈材珠寶往外運。
只有百姓被扣在城中,百業停歇,男女老少盡數服徭役修城築牆,擔驚受怕。
而沿江臨城河岸及外圍山川,早已建起一座座軍堡,各地前來支援的兵團盤踞,結成大陣嚴防死守。
刺史府衙內,燈火通明。
大廳內氣氛凝重。
江州刺史原詢及趙家老祖趙承師,原先也算是江州頭面人物,而如今卻只坐在堂下。
堂上,一名紅臉男子端坐,一身火麒麟山紋甲,面容威嚴,炁息剛猛厚重,好似山嶽。
他澹澹一瞥,“趙兄,糧草準備如何?”
趙家老祖趙承師恭敬拱手道:“曹兄放心,江州境內糧草已全部運來,按曹兄堅壁清野之策,燕軍三百萬人馬,沿途不會有任何糧草補充。”
不由得他謹慎。
堂上之人名叫曹淵,乃是曹家家主。
曹家原本就是大魏十大元帥,武隆大元帥曹廣之後,躲過一劫後逐漸強盛,乃是南晉頂級世家,底蘊深不可測。
曹淵多年前就閉關,此次驚聞噩耗,突然出關後,白髮變黑,親自接掌江州防禦。
衆人心中猜測,其已突破地仙。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起身拱手道:“曹前輩堅壁清野之策甚妙,老夫臨走時皇上交代,江臨乃水陸要道,若燕軍攻破此地,便可借水網直通各州,因此江臨切不可失。”
一席話說完,堂內氣氛冷清。
衆人皆面色平靜,彷彿沒聽到。
有人心中冷笑,皇族秦氏早已失勢,在座世家哪個會賣其面子,這皇族特使簡直是自取其辱。
曹淵也面色冷澹,“聽聞放妖龍之策,乃是魏幽帝那邪魔作祟,人去哪兒了?”
說話間,眼中已有殺意。
探子傳來消息,他最看好的子孫曹破城一戰殞命,夏侯家已滅,燕軍本就是大敵,剩下的怒火自然全在魏幽帝身上。
曹家世代將門,若非這些人胡作非爲,自以爲是,以曹破城穩妥性子,哪會身陷死劫!
老者臉色尷尬,“曹前輩說笑了,那邪魔與皇族沒有一點關係,朝廷已下通緝令,但並未找到對方行蹤。”
“哼!”
旁邊一名劍眉男子一聲冷哼,“不會說話,就滾一邊去!”
說罷,也懶得理會老者表情,起身拱手道:“曹前輩,我澹臺家明日便可將通天劍陣搬來,專門剋制王玄巡天寶船,但眼下燕軍士氣正隆,不知我等要用何策應對?”
曹淵沉聲道:“如何破敵,本座自有決斷,諸位只需死死守住江臨即刻。”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
燕軍勢大,他們實在想不出曹淵要如何破敵,不過對方百年前便已是軍中大帥,曾連敗大燕名將,必然是有後手。
就在這時,曹淵忽然冷眼看向堂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叛徒,也敢現身!”
說罷,屈指一彈。
嗡!
衆人腦中一陣轟鳴,好似晨鐘暮鼓。
堂外,夜雨如幕。
白煙升騰,一隻紙鶴忽然現身,沖天而起就要遠遁。
“有刺客!”
“是玄元教遁術!”
堂內衆人頓時怒氣衝衝。
這裡乃是軍議重地,城外有軍陣守護,城內佈設陣法,沒想到還是被人偷偷靠近。
更可惡的,還是玄元教中人。
“跑不了!”
曹淵眼神冰冷,伸爪一凝,堂中頓時狂風大作,憑空生出一股恐怖吸力,瞬間將紙鶴拉住,不斷後退。
呼~!
紙鶴突起火光,隨後青煙繚繞,顯現出一名金童道人光影,正是玄元教主景明。
曹淵沉聲道:“潰散敗軍中傳來消息,我又派人前往妙元山和公羊家山城,便知你等已經叛變。”
說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是寄神御物之法,景明教主竟已突破地仙?”
“什麼?!”
堂內衆人頓時錯愕。
玄元教主景明面色平靜,施了個道禮,“僥倖而已,曹施主又何嘗不是呢…”
曹淵眼神微凝,神色變得緩和,“景明教主既成地仙,可爲我南晉國師,玄元教重掌神道,以往之事既往不咎,如何?”
堂內衆人聽罷,也不意外。
如今大戰在即,每一名地仙都可鎮壓氣運,什麼條件都好談。
玄元教主景明眼神平靜,微微搖頭。
曹淵還不死心,繼續勸道:“大燕已有廣元,教主即便投靠也難得重用,何必屈居人下?”
玄元教主景明終於開口,嘆了口氣,“老道慚愧,本不想與諸位見面,但有件事卻如鯁在喉。”
“曹帥堅壁清野,眼下整個江州百姓饑荒遍地,是要用他們拖垮燕軍麼?”
曹淵眼神變冷,“不識時務。”
他可不像禍鬥軍主帥秦飛熊優柔寡斷。
饕餮大軍三百萬之衆,加上敗軍八十萬,江州近千萬百姓,糧草消耗將是一個恐怖數字。
燕太子獨孤熙立人皇之志,各地皆知,南晉百姓中也有不少搖擺不定,更別說各地叛亂暴民。
他這乃是一石三鳥之計。
若大燕不救百姓,那便失了大義民心,再推波助瀾一把,便可毀掉之前凝聚的大勢。
若燕軍救援百姓,那麼他事先派出,潛藏於百姓之中的暗探,就會趁機發動,製造混亂。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一點。
燕軍要救援,加上三百萬大軍、八十萬叛軍、每日所需糧草只能從境內運輸,消耗大燕國力的同時,也會暴露出最大的弱點:
九曲天河運輸線!
那纔是他的目的所在!
當然,此事只埋在心中,到時後手一出,便可令燕軍南征化作泡影!
景明微微搖頭,“戰場之上雖說不拘手段,但曹帥此舉,損耗的可是我人族氣運,老道癡愚,不敢苟同。”
“曹帥既然成就地仙,當知天數已變。”
“天數?!”
曹淵獰笑道:“天心不足畏,天數也純粹胡扯,再說大燕諸多世家,豈會放過我等!”
說罷,手中突然出現一面八卦鏡,輕輕一晃,便有匹練白光照向景明。
“喪魂陰陽境!”
景明面色大變,金光一閃便瞬間消失,堪堪躲過八卦鏡白光。
堂內衆人看向那八卦鏡,眼中皆是畏懼。
曹家除了繼承武隆大元帥曹廣兵家法門,還劫掠法脈秘術,探索秘境遺蹟,族中底蘊深厚。
這喪魂陰陽境,乃是從一處古周遺蹟找到的法寶,大魏動亂時,曹家借其斬殺無數高手。
沒想到如今,再次現世。
曹淵已是地仙修爲,藉此寶兇威,大燕除非派出廣元真君,但曹淵偏偏還有兵家傳承,可靠混陣之法,操控軍陣煞炁…
想到這兒,衆人頓時信心大增。
……
嘩啦啦…暴雨傾盆。
山洪肆虐,官道泥濘一片。
官道旁,一座廢棄的四海客棧內,燭光昏暗,氣味難聞,擠滿了密密麻麻避雨的百姓。
他們狼狽不堪、披頭散髮,大多是老弱婦孺,個個面黃肌瘦,口脣蒼白,眼神渙散。
“啊媽,我餓!”
小女孩有氣無力哭道。
一名農婦連忙將女孩抱緊,捂住嘴巴低聲道:“乖妞,在忍兩日,到了地方,咱們就有吃的。”
說着,眼神驚慌看向四周。
南晉魚米之鄉,很少會有饑荒,但有些故事和遠方傳說卻始終記在心頭。
數十年前天下大旱,血衣盜出現。
她可是知道,人在飢餓時會做出什麼。
旁邊一名老者嘆道:“忍忍吧,我等百姓本如豬狗,戰亂一起,更是離亂,聽人說燕軍會給糧食,咱們去看看,若行,便是條生路…”
哼!
一名滿臉兇相的漢子冷哼道:“我看也是白費勁,這天下哪有不吃肉的狗,這世道,唯有心狠才活得下去,還不如落草爲寇。”
“李哥說的是!”
當即,便有幾名漢子起身迴應。
百姓們緊閉嘴巴,不敢說話。
就在這時,一名女子臉色蒼白,再也撐不下去,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漢子的眼神,則變得詭異:“我知道一門秘法,可令大家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