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琳笑得很淺,微微衝臻璇頷首,臻璇看着她的脣,讀懂了她說的兩個字:莫怕。
懂是懂了,卻還未明白過來,臻璇就見臻琳已經揚起了頭,與賈老太太道:“可不就是一家人嗎?我們七妹妹平日裡的性子最是穩妥的,我們都說,只有六叔祖母與十四嬸孃才能將七妹妹教導得這般溫和得體呢。只是一遇到事情,七妹妹可從來不含糊的,有什麼說什麼,不就跟三姐姐一樣嘛!”
臻琳的聲音不重不輕,語調平穩,正好讓一屋子裡的人都聽見。
臻瑛聞言,上下打量了臻琳一番,嘴上卻沒有表示,看起來並不介意臻琳言語之中提及自己。
馬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讚許地看向臻琳。臻琳這丫頭就是個會說話的,這麼一說,把之前賈老太太損二房四房的話給帶過去了,給了那麼多人臺階,她忍不住點了點頭,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來。三丫頭、四丫頭,扶你們七妹妹起來。”
姜老太太忿忿地看了一眼賈老太太,不願意再理她,坐回位子上扭頭生悶氣。
相比起二房,四房此時更是尷尬了。
任氏咬着脣,見婆母軟弱,臻珊不幫腔,心裡一陣子的痛。她是知道臻徊脾氣的,定是因爲前陣子的事惱了自己與肖姨娘,這纔會對別的人動了心思,可要說臻徊硬搶,她還是有些保留的。
看了看低頭跪着的桃綾,任氏只覺得眼睛跟被針紮了一樣。
桃綾大眼睛,鵝蛋臉,柳葉眉,標準的美人胚子。任氏從前是最最不喜歡這樣的美人的,她陪嫁丫鬟裡漂亮的早就被她打發走了,頭一天住到慶安堂裡時,她就對這幫丫鬟留了心。只是在挽琴掩蓋下,她纔沒有對桃綾特別上心,不想就是這個丫鬟。入了臻徊的眼。
真真是可惡!
任氏在心裡啐了一口,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自然些:“七妹妹,出了這樣的事,不管誰對誰錯,嫂子總要替你哥哥給你賠個不是。”見臻璇擡頭看着自己,任氏清清嗓子,繼續道,“一會等你三哥哥與八妹妹來了,長輩們也會問清楚的,不如趁着現在。讓桃綾先說說是個怎麼回事?”
桃綾聽見自己的名字。身子猛得一顫。目光幽幽看着臻璇。
臻璇心中詫異任氏的態度,以她對任氏脾氣的理解,現在沒有跳腳就已經很難得了,竟然還會說出賠不是這樣的話來。不過任氏說的也有道理。問話總歸是兩邊都要問的,她剛纔說的不等於桃綾經歷的。
衝桃綾點點頭,臻璇道:“桃綾,你細細講,沒事的。”
桃綾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將來如何就靠自己這張嘴了,桃綾俯身磕了頭,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與臻璇之前猜測的一樣,桃綾與慶榮堂裡相熟的丫鬟一道說說笑笑。突然聽說花園裡的臘梅開了,想着季氏格外喜歡臘梅,便想去摘一些。
那花園是慶安堂裡的一處小園子,要穿過大花園繞過去,桃綾從未去過。央了孫氏房裡的蓮籽一道去。快到小園子時,有一個婆子來尋蓮籽,只說是孫氏屋裡有些狀況,香萃正四找她。
桃綾想着那園子再拐個彎就到,不好意思耽擱蓮籽的事,兩人便各做各的去了。
哪裡想到就是這一個彎角,她遇見了臻徊。
臻徊喝了酒,臉上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桃綾原要避開,臻徊卻已經看到了她,只好依照禮數過去問安,問了安就走。
誰知道剛一轉身就被臻徊拖住了,桃綾大駭,忙要抽手回來,臻徊不鬆手反倒將她帶到了懷裡,嚇得桃綾用力一推,才脫了身。
也許是以爲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來花園,臻徊並沒有着急,反倒是像貓兒逗被扣在爪子下的耗子一般,只一步步逼着,而沒有撲上來。
最難捱的也不過如此,不曉得對手何時會真正出招,心裡怕得要命,桃綾慌不擇路,最後被逼得無路可退,直到這個時候,臻徊才欺身上來……
後面那些桃綾不知道怎麼說了,眼淚打亂了思路,回憶起剛纔的情景,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臻璇聽着聽着也跟着落淚,她過去抱住桃綾,擡頭看着馬老太太,道:“大伯祖母,桃綾與我一道長大,我聽她這麼說,心裡實在難受。三哥哥往我屋子裡伸手已經是錯了,爲何還要這般羞辱我的丫鬟?這是在打我的臉啊!”
馬老太太聽到這裡也有了些計較,桃綾的話也解釋了爲何等臻玟來尋了臻璇,再等臻璇趕過去,桃綾也不過就是散了外衣,並沒有讓臻徊得手,之前的時間,臻徊都在玩貓捉耗子的遊戲——這種行事,真是紈絝!
馬老太太最是寒心家中出現這樣的子弟,示意周氏去說,自己不願意多言語。
周氏是族長夫人,自當是接了這樁事,扭頭去梅氏道:“九弟妹,說起來八嬸孃才過了沒多少時日,臻徊就鬧出這種事情來,傳揚出去可如何是好?這孝期還未過呢。”
不僅僅是妹妹房裡的丫鬟,還有祖母的孝期在前頭,梅氏聽了面如死灰,尷尬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臻徊他……“任氏更是氣惱,她本就是火爆脾氣,剛纔強壓着纔沒有發出來,現在實在坐不住了,道:“七妹妹,你三哥哥是荒唐,可嫂子我就是不明白了,怎麼好端端的他就盯上了桃綾呢?要說漂亮,五房的挽琴拉出來,這家裡有幾個丫鬟比得上的?我聽聞桃綾是個辣的,那日可是能將茶香壓在地上動彈不得,怎麼今天就沒了力氣了?”
果真是開腔了,臻璇心裡冷笑,若不這麼說話倒是不像任氏了。
臻璇絲毫不掩飾面上的不滿,冷冷瞧着任氏,道:“照三嫂的說法,三哥哥不應該單單惦記桃綾,要把挽琴也一道捎上?我五房就那麼幾個丫鬟,是給三哥哥一個個挑的?便是我未來的夫君,我身邊的丫鬟也是由我說了算,何況一個孃家哥哥!若論力氣,桃綾對付茶香可以,難道三哥哥的身板和茶香一般?那我倒要問問嫂子,怎麼替我裴家照顧的爺,讓爺的身子與一個丫鬟一樣!”
任氏被臻璇嗆了一頓,更是一頓心頭火冒上來,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着臻璇道:“我怎麼照顧爺還要與七妹妹回話不成?一個閨閣姑娘,開口閉口說夫君,這就是規矩了,這便是體面?”
臻璇可不管任氏的氣急敗壞,哼笑了一聲:“規矩?體面?今天當哥哥的手都伸到我屋裡來了,我還有半點體面嗎?若要說規矩,在長輩面前拍桌子,三嫂嫂你這又是什麼規矩!”
任氏梗着脖子,漲紅了臉,臻璇那些話聽起來甚是耳熟,可不就是套用了她與臻徊吵架時說的話嗎?吵架時她不介意自己的嗓門讓別人都聽了去,可此時再由旁人將這番話反擊自己,任氏就受不住了,張口就要罵人。
任氏話還未出口,只聽得臻瑛嗤笑,她留心聽了臻瑛的話,頓時跳腳。
臻瑛的聲音不大,說得卻一點也不留情面:“照三嫂嫂這麼說,家裡那麼多姐妹,都該好好調教調教身邊的丫鬟,長得漂亮的都打發了出去,氣力沒大到可以對付男人的也都一併打發了,免得哥哥們惦記着。這麼一來,我屋裡大概只能留一些粗使婆子了。否則將來出了事,我一個姑娘家,還要沒處說理去了。”
馬老太太扶着額頭,頭痛得厲害,屋裡說的又都是這種事,丫鬟們能避的都避出去了,此時也沒有一個能替她揉一揉的。眼看着這羣小的吵得越來越離譜了,她伸手將茶盞掃到了地上。
哐噹一聲,瓷器碎裂。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任氏纔剛罵第一個音就被嚇得收了回去,進退不得,站在那兒乾生氣。
“成何體統!”馬老太太閉着眼,誰都不瞧,“七丫頭,我曉得你委屈着急,我什麼時候說不給你一個說法了?三丫頭也是,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也不要說這些氣話不是?”
臻瑛見此,忙上前去替馬老太太按了按太陽穴,道:“祖母,你是知道我的。”
因着臻瑛在旁,馬老太太的語氣才緩和了不少:“哪裡不知道?四丫頭剛纔也說了,你就是有什麼說什麼的脾氣。”
與臻瑛是和顏悅色,對上任氏就沒那麼客氣了:“我們幾個老不死的都在,臻徊媳婦你着什麼急?開口閉口說規矩,你眼裡有我們嗎?”
一聽這話任氏就明白了,這一回她佔不着半點好處。臻瑛臻璇那是委屈直言,到了她這裡就是沒有規矩目無長輩,這般區別對待,讓她慪着一口氣,只想着能儘快把臻徊找回來,問個清清楚楚——他到底做的是什麼糊塗事!
先回來的不是臻徊,而是臻玟。臻玟紅着眼眶,被兩個丫鬟攙扶着進來,一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趙氏見了哪裡還坐得住,過去摟了女兒入懷,急道:“玟玟,你這是怎麼了?莫要嚇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