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

張居正對徐璠略顯有些可惜,他那個爹,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徐璠能救幾次呢?

就算是徐璠能救他爹,還能救南衙所有的縉紳權豪嗎?

張居正坐在太師椅上,將千里鏡對準了天空一顆閃耀着赤黃色光芒,大如燈盞的一顆星星,如同白晝一樣,那是一枚閣道客星。

紫微垣,就是天帝所居住的一整個星宮,左三星曰天槍,右五星曰天棓,後六星絕漢抵營室,曰閣道。

寓於星辰之間如客,不恆常,故謂之客星。

在天宮中,由南天門入紫微垣的路,叫做閣道,而在閣道上,突然出現了一顆不該出現的星星,而且如同燈盞一樣大小,赤黃色,這種星星突然出現而後突然消散,如同客人,所以叫做客星。

去年十月初三,大明朝的欽天監觀測到了這個新的星星,一共經過了十九日,這顆突然來到的星星,越來越亮,嚇得欽天監慌里慌張奏聞,而兩宮太后非常慌張,別說兩宮太后了,就是專門夜觀天象的欽天監,也是第一次見到客星這種傳說中的東西。

而後大明開啓了一個不知道多少年沒開啓的禮儀,占卜。

占卜了十幾次後,次次結果不同,弄的欽天監只能挑選了最好的一份讖言上報,說是明盛者,主國有大賢在朝,大吉!

但是民間則完全不同,都認爲張居正趕走了高拱,招致了老天爺的示警,這顆客星的位置在閣道,閣道在紫微宮之內,所以民間盛傳是‘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的讖言,而這份讖言流傳極廣。

這讓張居正陷入了被動之中,當時張居正連上了七道奏疏乞致仕,以正視聽。

天象是天象,朝中任事是朝中任事,根本沒有一個能頂替張居正的人,能夠在皇帝年幼的情況下,主持朝局,所以宮裡都沒有同意張居正的致仕。

那時候真的是人心惶惶,似乎有天大的災禍要發生,張居正又要請辭,小皇帝在宮裡召見了張居正,兩宮太后垂簾詢問該怎麼辦。

爲了禳解(求上天解除)星象災厄,張居正奏對曰:君臣一體,請行內外諸司痛加修省。

修省,修身反省,減少奢靡,減少祭祀,不得禮樂,反省自己的過錯等等,而且要維持到客星消失的那天。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這顆客星仍然在閣道里閃閃發亮,但是光芒已經大不如前。

“客星犯帝座,太史奏天文,故人信符讖,三分等浮雲。”張居正放下了千里鏡,小心的擰好了防塵蓋,對這顆客星做出了自己的評斷。

張居正對符讖之說,一點都不信,客星果真犯了帝座,豈不是代表着皇帝的寶座岌岌可危?但是這客星已經大不如以前,哪來的佞臣僭越主上?

這一年來,張居正因爲這顆突然出現的星星,極爲被動,科道言官們,在彈劾張居正的奏疏裡,總是提起這事,一說就是玄象示異,一說就是先帝怒遏,一說就是天人警醒,只要彈劾張居正,都會提到這句。

但是隨着這顆星星越來越暗淡,張居正在政治上的被動,終於得到了緩解,科道言官再不說這顆客星了,最近科道言官也多次求告到了全楚會館,希望能夠取消每月初三的常朝。

皇帝隨機點名,立刻就沒了失朝之人,小皇帝罵起人來,那真的是一個髒字沒有,卻字字句句都是誅心之論,朱家皇帝薄涼寡恩的模樣,入木三分。

而提起這茬的科臣侯於趙,最近也是被排擠了,幾乎所有人都大罵侯於趙多管閒事,壞了規矩。

皇帝不上朝就不上朝,大明都三十多年皇帝不怎麼開大朝會了!

每月初三,小皇帝都會抱着一大堆的奏疏,挨個點名,言辭犀利,而且邏輯縝密,左手知行合一致良知,右手矛盾相繼釋萬理,左右開弓,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下招呼,弄的科臣們,那真的是羞憤難當。

知行合一致良知是楊博用身體力行教給陛下的,楊博最後走的時候,並沒有留下一個不可收拾的爛攤子,而是藉着大勢,摁住了張四維晉黨黨魁的身份。

矛盾相繼釋萬理,則是最近極爲風靡的學說,被稱之爲江陵學派,是張居正張江陵遞給皇帝陛下一把極爲鋒利的理論武器,那真的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這種隨機點名捱罵,還不如皇帝打兩頓廷杖呢!

打廷杖還能撈點政治資本,每天捱罵這算是個什麼事兒?

“張四維今天來過了,想用銀子救賈三近。”遊七看張居正不再仰望星空,說着今天府裡的拜帖,張四維籠絡賈三近,結果賈三近失朝被罷免削官身回籍閒住,這吏部的流程還在進行,張四維也算是盡心盡力,爲賈三近奔走。

張四維找了葛守禮,葛守禮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賈三近失朝喝的爛醉如泥,簡直是把科道言官的臉都丟盡了,已經被海瑞定性爲了沒有正氣,這讓葛守禮怎麼救?葛守禮就是個黨魁,他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張四維也找了譚綸,譚綸是浙黨黨魁,但是譚綸是晉黨叛徒,現在楊博也走了,這叛徒不叛徒的也說不上了,和晉黨的最後一絲淵源就斷了,譚綸根本不見張四維,給張四維吃了一記閉門羹。

現在張四維尋到了張居正,救一救。

“張四維怎麼想的?這是銀子的事兒?我能救得了他?我有這種本事?那是千年以來君君臣臣的五常之倫,我就是爲他賈三近說好話,又有什麼用?”張居正搖了搖頭,給了遊七答覆,他救不了。

他只是個首輔,賈三近搞出的爛攤子,只能他自己承受代價,賈三近這輩子的努力付之東流,就因爲喝了個大酒,誤了朝會。

失朝頂多罰俸,賈三近是失朝、失儀、不孝,賈三近只落得削官身回籍閒住的處分,那還要感謝賈三近自己是個科臣,主上幼衝,權臣當國,言路再堵塞,那真的是客星犯帝座了。

張居正對張四維的思維不是很能理解,張四維天天鼓譟他張居正威震主上,難道真當他張居正什麼事兒都能擺平嗎?

就這事,就是張居正本人犯了,那也只有這般下場。

張居正神情極爲放鬆的說道:“張四維最近在做什麼?”

遊七拿出了一個小本本說道:“張四維最近在做幾件事,第一件就是宴請科道言官,他們湊到一起,就是妓酒詩,想要奔走請陛下嘴下留情,或者停罷每月初三的常朝,不得不說,陛下的那些話,真的是極盡羞辱了。”

也不知道小皇帝跟誰學的,牙尖嘴利。

遊七繼續說道:“第二件事就是研讀矛盾說,四處跟人鼓吹這矛盾說是大逆異端,但他自己買了之後,手不釋卷,日日研讀,常於下人說,要反駁必先要精通。”

“第三件事,則是他有個外室,生了個兒子,結果這個外室被沉了井,孩子接回了府中,算是一件醜事兒,最近張四維的夫人王氏,爲了這事,都告到了兩宮太后那裡,鬧得滿城風雨。”

遊七頗爲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這個年,張四維怕是過不爽利了。”

張四維的家眷王氏,那可是山西權豪大戶,累代爲官,詩書禮樂之家,張四維出身商賈之家,父親、叔叔、弟弟都是晉商,商賈本就低賤,若不是王崇古從中張羅,張四維可討不到王氏爲妻,要是納妾也就算了,養外室,張四維的夫人能樂意纔怪。

想來王氏是不樂意的張四維納妾的,要是能納妾,張四維也不至於養外室了。

張四維的夫人王氏,有誥命,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也約束這天下的命婦,所以王氏告到宮裡去,那也不稀奇了。

“京師和九邊物價如何?”張居正詢問起了柴米油鹽,這些價格關乎民生,不僅僅是京師,還有遼東、山海、永平、薊州、宣府、大同等地的九邊物價。

張居正做事,當然要搞宏大架構,新政少不了這些,但是他從來不是不問柴米油鹽。

“宣府大同米貴。”遊七把蒐集到的物價告訴了張居正,邊方一石米要二兩左右,而京師的米價一石只需要四錢,宣府在居庸關外,從京師到宣府就那麼點的距離,但是山地居多,運糧極爲困難。

次日的清晨,下起了雨,西北風一吹,變成了雪,如同鵝毛一樣飄散在空中,而幾道奏疏從官道驛路,踩着雪花入了京師。

應天巡撫宋陽山的應天府衙門,執捕私鹽販子,私鹽販子武力抵抗,和衙役發生了衝突,這衝突立刻擴大到了竈戶和衙役的衝突,死了十幾個鹽丁,三個衙役,這件事在南衙鬧起了軒然大波。

松江巡撫汪道昆早上醒來,忽然看到了身邊多了個女人,很快這件事就被御史聽聞,汪道昆被彈劾強淫女子。

南京兵備太監張進、松江提督內臣張誠,醉酒毆打南京科道言官王頤,科道言官當即就炸開了鍋,對張進毆打言官之事緊咬着不放,彈劾的奏疏如同這十二月的雪花一樣飄入了內閣。

一艘四百料的戰座船巡查長江,意外沉船,幸好船上的都是南兵,並未太大的傷亡,松江總兵官俞大猷被浙江巡撫、巡按彈劾俞大猷失職,副總兵陳璘被彈劾縱兵驕橫招搖過市,引百姓驚詫,請命約束一二。

徐璠夜宿娼家,打死娼妓一人,打死小廝一人,打傷四人,南京都察院總憲請朝廷削徐璠官身,剝徐璠功名,永不敘用,以儆效尤。

張居正手裡握着這六份奏疏,宋陽山、汪道昆、張進、張誠、俞大猷、陳璘、徐璠。

大明朝廷派去南衙專辦徐階還田案的欽差,就跟突然集體犯病了一樣,無一倖免,甚至連徐璠都被抓到了把柄,夜宿娼家殺人傷人。

張居正又拿出了六本奏疏放到了桌上說道:“收到奏疏以來,下章南衙令諸官陳情。”

“應天府尹顧章志,有縱容之嫌疑。”

大明鹽政早已敗壞,竈戶,就是專門熬鹽的鹽丁,大多已經給銀逃役,這是力差四銀的一部分,這稽查私鹽,自明孝宗搞納銀開中法,鹽政徹底敗壞後,稽查私鹽,都是各地衙門的創收。

大明幾乎已經沒有官鹽,只有私鹽,稽查私鹽,都是各地衙門有了虧空,就去找鹽商補自己的虧空,而各地衙門對私鹽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加專業的說法,叫做政以賄成。

這一次稽查私鹽,能鬧出衙役和私鹽販子打起來,而且還打死了這麼多人,屬實是有些不正常。

宋陽山聽聞出了人命,立刻開始了調查,整個衝突的過程非常清楚,衙門去搞創收,結果平素裡十分乖巧的私鹽販子,突然不肯再拿錢,還召集了鹽丁反抗,大家都是積怨極深,打起來那下手沒什麼輕重,死人極多。

私鹽販子也叫鹽幫,那可都是兇狠之徒。

這個案子最大的疑問就在於:皁班衙役供述說,當時吏房主事傳話說,若是催科不利,就不用回來了。

而吏房主事堅決否認自己沒說過這話,這就產生了衝突和疑問,而這個吏房主事,是顧章志的表親,舉人出身。

宋陽山作爲應天巡撫,搞個創收,收四差銀都能搞出了人命來,那就是有處置不當、執法過甚、吹求過急的罪責。

張居正說顧章志有縱容的嫌疑,就是這個吏房主事到底有沒有指使衙役過分追究,引發的疑惑。

“稽查私鹽也是應天巡撫宋陽山所請,他還是主責,既然要稽查,或者說均平稅賦,整理這南衙稅賦亂象,就該萬分謹慎纔對。”葛守禮作爲都察院總憲,發表了他的觀點,宋陽山在南衙不僅僅清理侵佔,還有這力差銀,把事情交待下去,出了事,宋陽山當然是主要責任人。

海瑞做過應天巡撫,他搖頭說道:“老手藝了。”

“海總憲也吃過這個苦頭?”吏部尚書張翰頗爲驚訝的問道。

“嗯,當初做應天巡撫,當時疏浚黃浦江,有幾個力夫就無故走失了。”海瑞提到了他在松江府治水時候遇到的窘迫,手段極爲熟悉,你要做事,有人就會居中壞事。

張居正看着手中彈劾宋陽山的奏疏,搖頭說道:“降宋陽山三級寄祿,留任戴罪立功吧,若有下次,立黜無疑。”

做錯事就該挨罰,張居正想保也保不住,只能給宋陽山一個處罰。

“張進毆言官王頤案。”張居正說起了第二個案子。

馮保接過了話茬說道:“這王頤出言不遜,罵了張進,就跟王崇古罵咱家是個閹黨一樣,打瞎子罵啞巴,王頤罵張進沒男人根,當時就打了起來,當時王頤一共七人,張進帶着六個番子。包括張誠,松江提督內臣張誠當時在南衙辦事。”

“張進和王頤的衝突,主要是張進在南衙賣書,查抄了王頤家中盜印書坊,張進也不知道王頤言官當面,打完了才知曉。”

馮保站在張進的角度把事情說完了。

王頤的書坊盜印皇莊加料版《矛盾說》引發的衝突,加料版就是有幾個君臣奏對小故事,比干巴巴的矛盾說好看,而且有例子,算是皇家特許,畢竟皇帝的事兒,皇帝的家奴才能印。

張進去吃酒,王頤怒罵閹黨,還罵張進的短處,這就打起來了。

朱翊鈞敲了敲鉛筆,輕輕咳嗽了一聲,看着馮保問道:“馮大伴,張誠也參與了?張進打贏了嗎?”

“額…張誠在南衙尋找舟師和造船的工匠,剛到南京,張進故此招待,才遇到了王頤。張進和六個番子無人受傷,王頤等七人,被打傷了,王頤被打掉了四顆牙。”馮保簡單彙報一下戰果,不僅打贏了,而且是全勝!

這麼嚴肅的時候,陛下一開口就是問打的結果,看來陛下真的很喜歡看熱鬧!

“嗯。”朱翊鈞露出了笑容說道:“沒事,你們繼續吵…廷議,廷議吧。”

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面對宦官,而且是偵稽事的東廠番子,自然很難贏了!

打贏了就好,要是打輸了一定把張進、張誠拉回京師好好陪練一下,省的出門給皇帝丟人,對於老祖宗義子和二祖宗義子通力合作,一起揍人的行爲,朱翊鈞非常讚賞。

在宮裡,哪怕是撕的再厲害,爭的再兇,出了宮,那都是宮裡人,遇到了事兒,張誠沒有袖手旁觀,做的不錯。

內廷和外廷的衝突來了,若是張進、張誠不被處罰,那日後宦官打朝臣,就會蔚然成風,此風不可長。

若是嚴格處罰張進和張誠,那日後各地監督的宦官,乾脆就不用外派了,內廷也不用叫內廷了。

這玩意兒不單純是個打人的案子,還是個內外廷的衝突,比較難處理。

馮保想了想說道:“王頤就該打,科道言官出言不遜,不修德行,因爲買賣上的事兒,出口成髒,這是連宦官都不會做的事兒,理當訓誡。”

“張進和張誠做的也不對,毆打朝廷命官,着實是有些過分,理應杖十,以儆效尤。”

“元輔先生以爲呢?”

馮保的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張進和張誠打人,固然不對,要挨廷杖,但是站在宦官的角度,王頤太特麼的欠揍了,說的那是人話嗎?

盜印皇莊刊物謀利,罰沒就懷恨在心。

馮保沒有求寬宥,打了人就是不對,該罰就必須要罰。

“諸位以爲呢?”張居正看向了海瑞,各打五十大板,海瑞這個骨鯁之氣骨鯁本人,對這種和稀泥的做法是什麼想法。

海瑞看首輔問他,他想了想說道:“老手藝了。”

葛守禮眉頭緊皺的說道:“這也是老手藝?”

“嗯。”海瑞頗爲感嘆的說道:“依我看來,就是爭利沒爭過,就出口成髒,還捱了打。”

“若是爭過了,那必然是滿臉堆笑的迎來送往,這皇莊刊印這君臣奏對之事,就已經提前申明瞭不得私刻,洪武祖制,凡造讖緯、妖書、妖言,及傳用惑衆者,皆斬,弘治十三年補《問刑條例》,此條刪減了。”

“否則這王頤,怕是要定個讖緯之罪。”

大明律法也不是一成不變,從洪武元年一直執行到了崇禎十七年。

每代皇帝都有增補刪減,明孝宗弘治十三年《問刑條例》裡刪掉了這一條。

在儒家禮法之中,皇帝口含天憲,若是沒有皇帝的批准,就私自刊刻皇帝說的話,並且胡亂解讀,那是要殺頭的!所以張進抄了王頤的書坊,那完全是合法的,甚至要獎賞五十兩銀子的。

雖然刪掉了這條,但畢竟是祖宗家法,民間私刻皇帝的話,那也是違禁的。

“如此貪利,如何養骨鯁正氣?清流清流,一股銅臭。”海瑞對王頤這個言官,提出了嚴格的批評,清流就該是清流的樣子,如此爭利,還做個什麼清流?

“葛總憲以爲呢?”張居正看向了葛守禮,詢問葛守禮的意見。

捱打的畢竟是言官。

“他也好意思告狀。”葛守禮怎麼評價,沒眼看。

儒生從商叫做棄儒從商,這是一種向下的自我墮落,這王頤做生意就做生意吧,還被人知道了,被人知道了還被掀了攤子,被掀了攤子,還不服氣,不服氣也就罷了,還有辱斯文的跟人打架。

打就打吧,還沒打贏!

怎麼看。

多少有點沒眼看。

“那就按馮大璫說的辦吧。”張居正看兩位總憲沒什麼意見,而且對王頤多少有些不屑一顧,便在浮票上寫了自己的意見,而後呈送皇帝御前下印。

俞大猷和陳璘翻了船這件事,是因爲船太老了,這都是當年平倭的舊船,船的年紀比小皇帝的年紀都要大兩倍有餘了,這也是張誠跑到南衙的原因,找人造船,沒船在陸上跑的旱鴨子,哪能算是水師嗎?

所以俞大猷和陳璘頂多被訓斥一頓,出海要做好檢查,嚴格約束軍兵等等。

“汪道昆強淫良家案。”張居正極其無奈的說道:“汪道昆過了年都五十的人了,還有這麼大的精力。”

這個案子最難處置,奸字一張口,說你強淫伱就強淫,你如何分辨,如何自證清白?

海瑞想了想,頗爲感慨的說道:“老手藝了。”

“又是老手藝?!”葛守禮看着海瑞,海瑞在應天做巡撫,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海瑞看着葛守禮,葛守禮很幸運,他做官一直有楊博護着,沒人敢這麼折騰他葛守禮,海瑞那可真的是什麼場面都見過,他笑着說道:“當初我在應天也被如此構陷過,不過當時因爲多留了幾個心眼,歹人未能做成罷了,給些銀錢,就可以用一女子清譽毀他人清譽。”

“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都是黃泥掉褲襠,有理說不清的事兒。”

“你們這些個讀書人,玩的真的髒。”馮保聽聞咧了咧嘴,馮保發現自己真的不夠無恥,看看人家讀書人的手段,突破底線!

張居正拿出了汪道昆的陳情疏說道:“汪道昆上言,他一覺醒來,就看到身邊多了個人,他也不知道因爲什麼,查了半天,松江府衙門也只能以強淫案來定,這女子的確是個良家,一直到衙門哭訴,鬧個不停,百般不願。”

“浙江巡撫和巡按,劾其致仕回籍閒住。”

“汪道昆羞愧難當,請致仕削籍。”

松江府的大幕剛剛拉開,主事的汪道昆就因爲強淫案,自身難保,廷臣們靜靜的不說話,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一樣,汪道昆到松江府查清佔,惹禍上身,不僅官位保不住,怕是連清譽也要丟得一乾二淨。

“怎麼都奔着下三路而去,這不是下三濫的手段是什麼?”新任的吏部尚書張翰,雖然朝中沒有根基,但也是一步步捲上來的,他當然清楚事情到底是因爲什麼,他略微有些不忿的說道。

譚綸看着張居正說道:“罰吧,他自己沒本事,護不住自己三丈之內,被人下了套,怪誰呢?辦不好差事就是無能,無能就回家種紅薯去,省的丟人現眼。”

汪道昆是浙黨,譚綸是浙黨黨魁,浙黨黨魁不肯回護,汪道昆立刻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覈准其致仕吧。”張居正看大家都表了態,選擇了覈准汪道昆致仕的奏疏,當然他在浮票上到底寫了什麼,沒人知道。

這奏疏流轉到了皇帝跟前,小皇帝看了半天,說道:“明明是個冤案,還要如此處置?元輔先生,朕不明白。”

“之前朕問先生,漢哀帝繼位之後,丞相薛宣和給事中申鹹有怨,薛宣斫傷申鹹,在申鹹臉上劃了八道,砍掉了申鹹鼻脣,申鹹自此以後不能爲官。”

“這傷人面貌和這送女人榻上,污人清譽,有何不同?”

“此案,如此處置不妥。”

大明皇帝明確反對大明首輔的處置意見,並對首輔處置引經據典的提出了質疑!

所有人都知道,十歲人主的確年幼,但是不好糊弄。

“陛下,臣亦覺得不妥,可若是不處置,天下皆以爲則而行之,都認爲原來這樣做,不會被處罰,就有人跟着在後面犯案,吏治大敗壞。”張居正俯首回答了爲何要這麼處置。

這是朝廷法度,必須要罰,否則日後其他的官員也會如此有模有樣的學習。

做好人難,做好官難,做好官必須要比壞人更加奸詐狡猾,才能做好。

“元輔先生所言有理。”朱翊鈞仍然不肯下印說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放過壞人,也不冤枉好人,不如派出緹騎,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若是真是如此,如此處置,若非不是,那就追查背後元兇,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小小年紀的大明皇帝已經逐漸展現出了他殘暴的一面,喊打喊殺。

查不清,這種姦污案,在大明真的很難弄得清楚,其實小皇帝這也是拖字訣,拖着拖着,就會有新的事件,蓋住了這件事,利用制度上的僵化,無限拖延,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理寺卿孫丕揚,之前彈劾高拱被下獄革職查辦,責令削官身回家閒住,流程走了整整一年,拖到了高拱倒臺,孫丕揚被重新啓用了。

朝臣們會用這招,小皇帝也會用這招。

“謹遵聖諭。”張居正聽聞小皇帝要派出緹騎追查,露出了個笑容。

他在浮票上,寫的是汪道昆強淫案背後的那些勾當,是關於南衙十四府清理侵佔七萬頃常田背後的角力,是地方縉紳反對清理清丈和大明欽差之間的矛盾。

矛盾說中借《管子》的輕重篇,將矛盾分爲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遇到一件事,要分的清楚其主次要矛盾,主次分明,才能穩妥的處置。

至於處置意見,張居正並沒有他說的那般,要准許汪道昆致仕,而是沒有表態。

這件事要追查,要請緹騎,大明錦衣衛北鎮撫司緹騎執掌宮禁,調動緹騎查案,那是皇權的核心,事涉皇帝安穩,張居正沒法說。

帝師沒有講,但顯然,小皇帝很會用。

朱翊鈞把張居正的浮票撕了下來,拿起了硃筆,寫道:“遣提刑千戶駱秉良至松江府,查明奏稟。”

寫完之後,朱翊鈞將萬曆之寶拿了起來,蓋在了奏疏上說道:“下章北鎮撫司督辦。”

大明皇帝和大明首輔,就處置汪道昆的案子,似乎產生了分歧,事情以元輔低頭而結束,但是廷臣們哪個不是人精,多少也猜到了張居正在浮票裡,寫的應該不是準汪道昆致仕,而是爲汪道昆申辯。

譚綸這個浙黨黨魁,當的太過豁達了,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迴護。

張居正又拿出了一本奏疏,徐璠殺人傷人案。

“虎毒尚不食子啊。”譚綸嘖嘖稱奇的說道:“徐華亭當真狠人哉,自己兒子擋了路,也能下得去手,吾誠不如華亭公。”

更正一個錯誤,第一個奉天殿已經在嘉靖四十一年改名了皇極殿,書中已經全部改掉了。就是皇帝開大朝會的地方。

(本章完)

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303章 漢王代替虜王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一百三十三章 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444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五章 皇帝的信牌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317章 勿有大功於家國,但求小恩於君王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471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294章 等,等太陽落山;等,等天下有變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壯,不能同行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318章 跟着陛下有錢賺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爲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二百六十八章 論跡不論心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93章 詔曰:今日,廢除賤籍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336章 我本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374章 兩宮太后非但不阻攔,還一起胡鬧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請假條高燒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345章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第410章 大鉅變時代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421章 火炮轟完步兵衝,衝不上去火炮轟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365章 大就是強,多就是美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364章 在最後一個野人死掉之前,大明絕不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508章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二百四十五章 言先生之過者斬,勿論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509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八十八章 元輔先生,朕帶你去看彩虹第430章 不爲刀俎,即爲魚肉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六十二章 隋珠彈雀,便殿擊球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二百六十六章 用蘿蔔刻一個倭國國王的印綬第一百七十二章 對付蠻夷,要用他們能聽得懂的方式
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303章 漢王代替虜王第524章 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一百三十三章 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444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五章 皇帝的信牌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317章 勿有大功於家國,但求小恩於君王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471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294章 等,等太陽落山;等,等天下有變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壯,不能同行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318章 跟着陛下有錢賺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爲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二百六十八章 論跡不論心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93章 詔曰:今日,廢除賤籍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336章 我本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374章 兩宮太后非但不阻攔,還一起胡鬧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請假條高燒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345章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第410章 大鉅變時代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421章 火炮轟完步兵衝,衝不上去火炮轟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365章 大就是強,多就是美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364章 在最後一個野人死掉之前,大明絕不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508章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二百四十五章 言先生之過者斬,勿論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509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八十八章 元輔先生,朕帶你去看彩虹第430章 不爲刀俎,即爲魚肉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六十二章 隋珠彈雀,便殿擊球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二百六十六章 用蘿蔔刻一個倭國國王的印綬第一百七十二章 對付蠻夷,要用他們能聽得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