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這一局眼看就要贏了,所有人屏氣凝神,尤其是跟許盛一起組隊那幾個,更是捧着手機連氣都不敢出。
“還剩最後一個……”
“他是不是在對面?”
“這王者局玩得跟青銅似的,一點難度都沒有,要不然下一把我們直接跳角鬥場。”
“等會兒,”周圍人太多,許盛往後靠,“我扔個雷。”
他說着,開始測試距離遠近,剛纔胡扯過的拋物線閃出一道紅光,下一秒額頭就被什麼東西抵住——後一秒他才反應過來那是邵湛的手。
邵湛手指曲起、突起的骨節正好抵在他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對着他腦門彈了一下。
“起來。”
少年聲音泛着冷。
許盛擡頭,看到“自己”站在課桌邊上,臉色比聲音還要冷上幾分,他試探着說:“我馬上就贏了,等我這局打完?”
對面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許盛又補一句:“要不然,下局一起玩?”
什麼人設不能崩,當初的誓言早就被許盛拋到九霄雲外。
依許盛平日裡從不壓抑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性子,之前能勉強記着自己是誰已是難得。那股“扮演遊戲”的勁兒過了,每天睜開眼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是邵湛,無奈接受之餘,暴露本性是遲早的事。
他和邵湛兩個人性格脾氣都相差甚遠,就是親兄弟也不一定能把對方演好,更何況他們倆在這之前並不熟絡。
既然要崩人設就一起崩。
許盛見邵湛收回手,然後說:“不玩,我要學習,你這局打完過來講一下今天課上留的思考題。 ”
……
操。
這他媽難道是傳說中的相互傷害?
許盛手裡那顆雷丟偏,遊戲角色暴露位置,加上他被邵湛彈了腦門,沒顧上手裡那局遊戲,最後局勢逆轉。
戰績:第2/100名。
但沒人在意戰績如何,比起戰績,說出我要學習這四個字的“許盛”顯然更令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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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俊不敢跟“許盛”說話,只好拍拍他們“湛哥”的肩膀:“湛哥?什麼情況啊這是。”
許盛把手機遞還給侯俊,只能幫邵湛收這爛攤子,他摸摸鼻子說:“他……他最近在我的幫助下,意識到了學習的重要性,打算好好學習重新做人。”
這話扯出去倒也不虧,邵湛平時確實需要寫題,寫完把答案給他。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裡,許盛順便幫自己多說了兩句:“其實他跟你們想的不一樣,他這個人很平和,從來不欺負同學,喜歡擺事實講道理,不會輕易動手。”
“你們可能都對他有誤解。”
“……是,是嗎?”
“他也是很想融入你們的,”許盛起身前反過來拍拍侯俊的肩膀,“我過去講題了。”
侯俊張開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侯俊這班長全票通過不是沒有原因,他很注重班級和諧問題,也很會照顧每一名同學的情緒,他聽到這,扭頭去看已經坐在座位上的“許盛”,只看到他寒冰般的側臉。
難道,這座冰山下掩藏着的其實是無盡的柔情?
聽到這番話的侯俊以及其他同學,此時此刻他們的心情和剛穿那天、聽許盛閉着眼吹足十分鐘的顧閻王一模一樣。
這是他們認識的那個許盛?
同一個人?
確定不是同名同姓?
臨江六中高二七班真的有這麼一號人嗎,爲什麼聽起來如此陌生。
他們沒能細想。
提到顧閻王,顧閻王就到。
顧閻王吃飽喝足,想在下班前來高中部探望一下同學們,沿着走廊從一班走到高二七班,在七班後門停下、重重地咳一聲:“幹什麼都——侯俊!你這班長怎麼當的,班級紀律還管不管了!”
幾人立馬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安安分分上晚自習。
晚自習過後,也許是剛纔的遊戲情誼建立地太深厚,侯俊幾人熱情邀請湛哥一起回寢室。
“湛哥,您住幾樓?”
“三樓,”許盛把剛纔“邵湛”寫完的作業收起來,“一起走?”
侯俊立馬說:“行,我和體委就在住你樓上,那咱就一塊兒回唄。”
邵湛把筆帽蓋上,雖然沒有阻止許盛和他們接觸,也沒有要參與這幫人的意思。
然而他剛站起身,侯俊像是糾結很久、終於鼓起勇氣的樣子,對他說了一句:“許盛同學,請留步!”
候俊整個晚自習都在回味“邵湛”說的那番話,導致他作業都沒能寫完。
仔細想想,許盛在班裡確實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離“欺凌”同學的那種校霸形象相差甚遠,校外那些事雖然不清楚什麼原因,也確實不能因爲這些事情就這樣否定一位同學!
太武斷!
而且這位同學現在貌似還有想要改邪歸正的意思,人都親口說了想學習。
當然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最最主要的,還是因爲那番話是從學神嘴裡說出來的。
誰會質疑學神,學神在臨江六中是神一樣的存在!
邵湛把座椅推進去,擡眼看侯俊。
侯俊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那什麼,要不然,你也跟我一塊兒走?”
邵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侯俊嘆口氣:“說起來我這個班長當得實在是不稱職,都沒看出來你想融入大家……”
邵湛心說,確實是一點也沒想融入。
豈料侯俊說着說着自己先動了情,他感情充沛道:“我們七班是一個大家庭,七班裡的每一位同學都非常歡迎你,只要你改邪歸正,日後能像現在這樣,把心思一直放在學習上——”
許盛收拾好東西,在侯俊說到“大家庭”的時候把座椅推了進去,站不到十秒又嫌累,直接往課桌上坐,聽完還帶頭鼓掌。
譚凱:“好!說得好!”
“說得太好了!”
邵湛:“……”
邵湛在原地沉默幾秒,將視線落在帶頭鼓掌的那位身上,他不說話的時候更是平添幾分冷意。他獨來獨往慣了,既孤僻又不合羣,往那一站就是大寫的“離遠點”。
許盛鼓掌的手停下。
邵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兩秒後直接走了。
候俊幾人摸不着頭腦,許盛連忙打補丁:“他害羞,沒別的意思,是真害羞。”
譚凱:“校霸這麼純情的?”
許盛沒別的辦法,只好把“純情”這個詞接下來:“……也沒錯,可以這麼理解吧。”
侯俊衝着邵湛的背影揮揮手,幾人拽緊書包肩帶跟上去:“等會兒,別走那麼快,用不着害羞。”
回寢室的路上吵得很,幾個男生湊在一塊兒彷彿有說不完的話,當然這程度可能並沒有那麼深,只是邵湛身邊很少會出現這樣的聲音罷了。
幾人到三樓這才分開。
許盛這節自習課上得還算有滋有味,不用再無聊度日,也不用假裝對着題冊思考問題。就是侯俊他們熱情邀請他進班級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法掏手機,只能詳裝沒電。
他回寢室之後在牀上躺了會兒。
一時間懶得動彈,正要闔眼,手機屏幕亮起。
兩條消息,一條張峰的,一條來自住對面的孤僻同桌。
同桌發來的都不用點開,因爲只有兩個字。
邵湛:練字。
練字,字帖,二十頁。
許盛想到這幾個關鍵詞就頭疼。
他沒回,暫時性逃避,接着點開下一個。
他擔心張峰要問他關於學習的事兒,正想要怎麼圓,點進去發現張峰發過來的顯然跟學習無關。他發的是一串鏈接,鏈接很長,瞅着跟亂碼似的。
S:這什麼。
張峰很快回復:帖子。
S:你說話能一次性說完嗎,什麼帖子,發給我幹什麼。
張峰:這屆校草評選馬上就要開始了,作爲熱門候選人之一,我必須得爲我自己拉拉票,你進去之後請點擊張峰,爲我送上寶貴的一票,pick我,謝謝爲我投票的全校製作人們。
許盛腦子艱難且緩慢地轉了兩圈,才勉強回憶起這個校草評選是個什麼東西。
臨江六中教學制度刻板,平時學生也都按照規矩來,但畢竟都才十六七歲正值青春期,在老師看不到的地方這幫六中學生業餘愛好並不少,校草評選就是其中之一。
學校貼吧在學校管理之外,儼然成爲一個小型社區、交友論壇,並同時兼顧撕逼、表白、尋人等多項校園業務。
常見格式如下:有人認識xx班的xxx嗎,想求個聯繫方式~( ω )
張峰長得還行,平時又擅長招蜂引蝶,加上跟着許盛混,存在感也強。
候選人名單往下劃拉,最後面就有他。
許盛劃半天,劃得差點失去耐心纔看到張峰兩個字。
S:你這排名都快掉出去了,也算熱門候選人?
張峰胸口中了一劍。
張峰:一定要這樣打擊兄弟嗎?
過了會兒,張峰的消息又來了。
張峰:老大,說起來你和學神都在榜上,你要不要也給自己拉拉票。
許盛心說我瘋了,閒着沒事幹搞這個,是字帖二十頁不夠寫還是遊戲不好玩?
S:沒興趣。
校草評選前身只是起源於一次爭執一班某某某和二班某某某誰更帥的無聊帖子,經過發散,最後鬧成轟轟烈烈的大型評選活動。
並且三年開一屆,大有要成爲臨江六中學校傳統的趨勢。
許盛雖然風評差,畢竟那張臉擺在那裡,這種桀驁不馴野得沒邊的校霸人設也是有不少女生吃的——她們也只敢在網上想想,反正校霸不能順着網線過來打人。
他沒有具體看自己到底排名第幾,直接去洗了澡,然後坐在書桌前完成每日任務:練字。
劉青春三個字,將在他高中生涯裡留下深深的、無可抹去的烙印。
練字的時光,總是枯燥且乏味。
許盛翻開字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練完一本,他又從袋子裡抽出來一本新字帖,忍辱負重地翻開。
等寫完,寢室樓剛好熄燈。
他躺在牀上,腦子裡不知道爲什麼想起的還是張峰那句“說起來你和學神都在榜上”。
他和邵湛都在榜上。
張峰後來又給他發過幾條消息,許盛都沒理。
張峰:你真不看看?
張峰:真沒興趣?
張峰:那你好歹給我投投票好吧,你幫我投票了嗎?
張峰不知道的是,那個嘴上說着“沒興趣”的人,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一陣之後,還是從空調薄被裡伸出來一隻手,把擱在牀邊書桌上的手機一把撈過去。
臨江六中貼吧。
第三屆校草評選,投票入口[火][火][火]
樓主:我校傳統比賽項目又來啦,經過上一論選拔賽,我們挑選出100名呼聲較高的選手,投票期一週,喜歡他們的話請爲他們投票吧,這一刻,大家都是全校製作人!那麼全校製作人們,誰會是你心目中的校草呢?
主樓的話結束之後,下面就是長長的投票名單。
1.邵湛[4085票]
2.許盛[3806票]
……
他平時不是那種會關心這種破事的人,但人的勝負欲是一種很難說的東西,尤其對方跟你還有過不小過節。
到底是字帖二十頁不夠寫還是遊戲不好玩?
許盛這樣想着,在二號選手許盛投票按鈕上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