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嘴裡那口雞湯差點噴出來, 他頂着邵湛的身份,剛瀟灑不超過一天,就迎來了一次人生中的巨大考驗。
有人, 想找他, 補習。
許盛久久不能回神。
他一個純學渣, 往前推三四個月他各科均分都他媽只有三十來分, 平時只有邵湛幫他補課的份, 哪兒輪得到他來給別人補?
就他這樣,他還教別人?不如讓能考年級前五十的小表弟來教教他得了。
如果要教考試如何考倒數,如何蒙題, 如何度過枯燥的考試時間,並把這120分鐘發揮出最大的娛樂性——許盛倒是還能傾盡所有, 教導這位小表弟, 考英語的時候可以切電臺, FM101.7頻道能聽歌,FM107.2能聽故事, 如果還覺得不夠刺激,一些感情調解類頻道也能開拓你的視野,讓你在煩悶的英語聽力時光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許盛不動聲色地把碗放下,手指搭在碗壁上,好半天才挪開:“姑媽, 我……”我不太行。
邵湛姑媽是真的替自己兒子的成績發愁, 她家鵬宇其實成績一直算不上好, 能考第一、並且現在還穩在前五十全靠邵湛補的課和留給他們的資料複習書, 現在成績下滑, 她幾個晚上都沒能睡着覺:“我們家條件你也知道的,請家教負擔太重了。”
許盛:“……”
許盛後面半句“不太行”說不出口了。
邵湛姑媽輕嘆道:“你難得過來一趟, 今天抽一個下午的時間教教鵬宇行嗎?”
許盛躲在邵湛姑媽家陽臺上給邵湛發消息。
他現在思緒特別混亂,剛敲下半行字,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小表弟,小表弟正埋頭倒騰沙發上的藍色書包,從書包裡掏出一本本題冊《初中英語》、《初中基礎全解:語文科目》、《初中寒假作業》……
許盛看得汗毛直立,一種“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的靈魂困惑油然而生。
許盛: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邵湛剛纔接到許雅萍的電話,這回許雅萍沒等到兒子給她遞臺階,於是自己主動遞:“吃過飯了嗎?”
邵湛:“正在吃。”
許雅萍正在措辭,對面又是一聲冷冰冰的:“您還有事嗎?”
許雅萍:“……”
邵湛自我感覺應對得很從容,很有禮貌,完全不知道許雅萍在茶水間手滑打翻了一杯咖啡。
“怎麼了許經理?”掛了電話之後,邊上有員工問。
“沒什麼,”許雅萍手忙腳亂地把咖啡漬擦乾淨,頓了頓又反問,“你……你家孩子平時會跟你鬧脾氣嗎?”
“會,怎麼不會,”員工交流起育兒經驗,“尤其男孩子到了叛逆期,管都管不住——”
叛逆期“許盛”回覆:什麼。
什麼好消息壞消息的。
許盛:好消息是你姑媽做的雞湯很好喝。
許盛:壞消息是,你完了。
S:?
S:說清楚。
許盛:你姑媽讓我留下來給你那位小表弟補課,你跟我媽說一聲,就說要來同學家一趟,然後抓緊時間趕過來。
S:……
許盛通知完邵湛,敲了敲臥室門推門進去,發現張鵬宇已經整理好各科作業,坐姿端正地坐在寫字檯前等待表哥給他補課。
初中開學前那段時間,他和邵湛相處過一個月,兩人交談不多,這位表哥往邊上一坐、他大氣都不敢喘。張鵬宇還記得當時邵湛就坐在他對面。
他沒跟其他人說過的是,他見過邵湛打架的樣子——兩所學校隔得不遠,他放學路過隔壁高中附近的巷弄,剛好撞見少年從巷弄裡走出來,嘴角帶着傷,眉眼冷戾,被他掄出來的人癱坐在地上,然後他迎着路燈的光緩緩蹲下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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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課時邵湛說話的語調和那個“滾”字相比,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內容的變成“錯了”、“改”又或者是“下一題”。
許盛從來沒有給人補過課,但怎麼說也是接受過邵湛補課的人,月考的時候算一次,那時候邵湛補課補得毫無人性,他調整好心情,裝模作樣地開始模仿邵湛:“你先把書放下,不用急着看,我們來談談學習方法,這個東西很重要。”
他可以,能穩住。
問題不大。
對面只是一名初中生,高中的內容他或許是不太行,但初中的內容他還不會麼?
他當年怎麼說也是……正兒八經憑藉自己的實力考上臨江的。
張鵬宇愣愣地放下書:“哦。”
許盛靠着椅背,手指點在桌面上,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尾音拖長了問:“知道深度法則嗎。”
張鵬宇:“不知道,什麼是深度法則?”
許盛把邵湛當初跟他說過的“專攻一科”理念重新複述了一遍,其實理念不重要,重要的是拖延時間,同時展現出自己的專業性。
這招見效很快,小表弟果然立馬投入到補課當中:“我懂了,那我們先從一個科目開始,學哪門呢?”
許盛想了想自己現在的“天賦點”都點在哪門上,謹慎發言:“數學吧。”
他模仿邵湛模仿地其實一點也不像,腳踩在椅子邊沿,長腿曲起,異常散漫地把黑色水筆夾在指間。
“可是我這次化學考得最差,”張鵬宇沒由來地覺得今天的表哥異常親切,他抓抓頭說,“我想補化學。”
情況超出掌握範圍,許盛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
“不能先補化學嗎?”
前不久在化學隨堂測驗上勇奪四十分的許盛咬咬牙:“……能。”
許盛中考前玩了命的學過一段時間,雖然這一年多有些荒廢,但初中的題不至於一點都看不懂,只是太久不碰,記憶難免模糊。
他粗略掃過課本,大約回憶起來一些,邊回憶邊講題。
一個敢講一個敢聽。
表弟想聽的第一題就是一道實驗題。
許盛看到題目的那一刻,腦海裡浮現出的念頭和表弟一樣:這題怎麼寫。
他把題目看了幾遍,從記憶力搜刮知識點,先把題目條件拆解了:“構成物質的元素可分爲兩類,金屬元素,非金屬元素。”
許盛憑藉自己殘缺的記憶說完,手上翻着課本,然後瞥見教科書上赫然寫着“構成物質的元素可分爲三類”。
“……”
操,三類嗎?
於是許盛講題只能講到一半停下,臨時把知識點倒回去:“剛纔我說的是錯的。”
小表弟都把兩類元素牢記在心了,聞言擡頭:“啊?”
許盛:“我是想考驗你,但你沒有糾正我的錯誤,說明你還沒有徹底記住這個知識點,不是兩類元素,是三類,還有一類稀有氣體元素。”
許盛:“學習不能只知道被動接受,自己也要學會思考。”
不怕學渣沒文化。
就怕學渣有氣勢。
許盛講題有種很明顯的風格,就是邏輯非常混亂,畢竟很有可能講着講着、很多知識點也是半路纔想起來的:“所以這題就是這樣解,聽得懂嗎?”
表弟誠實回答:“不、不太明白。”
比起講題,許盛還是更擅長混淆別人的理智,他一條腿還是曲着、手腕沒使勁,搭在膝蓋上:“聽不明白很正常,說明你的水平沒有跟上我。”
表弟被他說得有幾分羞愧。
他在心裡暗暗地說,表哥果然很強。
之前表哥給他講題他還能聽懂,沒想到現在都已經上升到這種水平了!
小表弟:“那……那怎麼辦。”
“實踐出真知,”許盛從桌上那本化學練習題裡挑了一頁空白的單元模擬卷,抵在桌面上推過去,順便手一鬆,指間勾着的那支黑色水筆落下去,“把這張試卷寫了。”
許盛直接扔張試卷過去拖時間。
許盛單手滑開手機,把手機藏在下面打字。
-到了沒有。
-再教下去我要露餡了。
邵湛從公交車上下來,走進地鐵站。
-還有一個小時。
-……
-男朋友,再撐會兒。
許盛感覺天昏地暗。
-你男朋友可能要撐不住了。
一個小時時間,小表弟寫化學模擬卷花了半個多小時。
寫題中途,許盛想起來他說這次化學沒考好:“你這次考試考多少?”
表弟:“一百分的卷子,考了70分。”
這不考得挺好,起碼及格。
表弟:“平時我都能考80分。”
好吧。
許盛在邊上把手機設置成靜音,然後偷偷摸摸打了兩局遊戲,邵湛手機裡沒有大型手遊,許盛只翻到一個系統自帶的紙牌遊戲。
給人當家教老師的體驗很新奇,畢竟也是頭一回認認真真給人講了那麼多知識點,小表弟放下筆對他說“寫完了”的時候,許盛不知哪兒來一股想驗收勞動成果的自信……
許盛:“寫好了就拿過來,我給你批。”
人往往對自己付出的勞動,有一種一定要看到回報的心理,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讓許盛對手裡這張試卷產生了一絲期待。
許盛對着單獨的一本答案冊開始改卷子。
第一題……錯的。
第二題……也錯了。
整套試卷批下來,許盛畫“X”的次數,比打勾的次數多多了。
最後計算總分時,許盛不願相信這位小表弟在他給他補習的半個小時裡,達成了一個驚人的成就——表弟的化學成績疾速下滑,如果換算成曲線圖,那就是一條十分具有視覺衝擊力的跳涯曲線。
考生姓名:張鵬宇。
考生得分:48分。
“……”
無數個問號出現在許盛眼前,同時一句話環繞在許盛耳邊,這句話正是表弟之前說的那一句:
——“我這次沒考好,只考了七十分,我平時都能考八十分的。”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兩聲。
S: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