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初波瀾不驚的離開了六重天,在臨走之時,蛟綏才說出了鍾磐寂的行蹤——他已經帶着大軍殺到了五重天,不出意料的話正在試圖用武力強行鎮壓,情況好一點的話或許不用大開殺戒。
林晨初嘆了口氣,唸了句阿彌陀佛,等到唸完了纔想起,這個世界上沒有釋迦摩尼。
精啓和蛟綏在一邊依依惜別,麒軒站在一邊哀嘆:“女人啊……”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又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回頭對林晨初說道:“其實老大給蛟綏傳話的時候,我恰好在一邊偷聽,他說了什麼我也聽到了。”
林晨初黑線,偷聽這種事情,什麼時候已經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了?
麒軒模仿鍾磐寂的動作摩挲着下巴道:“據我個人所得,蛟綏恰好忘記轉述的那部分,剛好是最重要的。”
林晨初一聽,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問:“他說了什麼?”
麒軒深沉道:“他對你說——活下去。”說完他便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兩眼放光的問道:“這是你們兩個人定下的某種暗號麼?暗號的內容讓人好在意呢!”
“你眼裡的內容也讓人很在意呢。”林晨初虛着眼睛眼前惡意賣萌的傢伙:“暗號的含義很好猜,活下去的意思就是——你會死。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不是預言,而是既定的事實。”
麒軒:“……”
此時五彩石在蛟綏等人的幫助下已經被破打開了一條不算小的通道,順着洞底向上看,是一大片熟悉的銀灰色,陰風從洞內狂涌而出,林晨初忽然很擔心他們越過都天大陣之後,會再次進入那個虛無世界。不過這個擔憂,在他看到一片佈滿奇異的圓盤星斗的天空時,便徹底打消了。
精啓回頭看着身後往外烈烈鼓風的大洞,疑惑的問道:“這洞還當真古怪,若不是修爲過硬還真不好穿過。也不知蛟綏上次穿過這裡時,是不是也要這樣拐上幾十個彎……”
麒軒冷笑:“虧你還敢問出來,如果是單純比智力的話,你早就被我殺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洞中被佈下了極其高明的殺陣,通陣路線時時變化,若無一個精通此陣之人領路,你就算是有一千條小命留着備用,也都得交代在裡面。”
精啓“切”了一聲,回頭看向那大洞:“這麼說,這還真是個好東西啊,以後你要是再做虧心事想要銷燬證據,直接往這裡一丟就好了,保證沒人能找到證據。”
麒軒虛着眼睛無精打采道:“我身歪不怕影子正,每個月不用像你那樣費盡周折隱藏小秘密。如果一定要挑出一個,可以的話,還是請你自己跳下去吧。”
精啓甜甜的朝他笑了笑,伸手就是一錘子掄了過去,麒軒腳尖輕點,如落葉般輕飄飄的站在了巨錘之上,雖未動手,但挑釁之意無虞。
“請問!”一個尖銳的童音響起,瞬間打破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兩人同時低頭,正見一隻灰色的小獸,支起上半身站在他們腳邊,歪着腦袋道:“請問你們有沒有餅子?”
麒軒精啓:“……”
灰色小獸把溼漉漉的爪子在兩人眼前晃了晃,揉着純潔的黑眼圈,眨巴眨巴道:“我的餅子消失了,所以請問你們有沒有餅子?”
精啓將手裡的錘子丟在地上,順便摔了麒軒一個狗吃屎。他看着灰色小獸,保持呆滯的從懷裡掏出了一盒用來當零食的豆酥,小浣貂樂呵呵的接了過來,還脆生生的道了句“謝謝!”然後一蹦一跳的跳到了一旁的小溪邊,麻利的打開了盒子抓起一把摁進了水裡……
兩人同時默然……
在第一時間閃開掐架二人組的林晨初也注意道了這邊的情況,他驚喜的跑了過來,正看見兩個老闆控一個趴着一個站着,用一樣呆滯眼神看着一隻小獸。那小獸此時正美滋滋的爬在水邊,洗着一坨黏糊糊莫名其妙的東西。
“方便麪君!”
那小浣貂先是一愣,然後驚喜的回過了頭,如乳燕投懷的般的撲向了林晨初:
“帝君!給糖!”
林晨初黑線:“打住!等你什麼時候把那個喜歡‘把食物丟進水裡洗’的毛病改過來再說。”
小浣貂的委屈的癟了癟嘴,繼續回去洗他的豆酥。
這時候旁邊兩個人才反應過來:“仙君,這是七重天的仙獸還是……”
“是九重天幼族。”林晨初回答道:“因爲某種原因,它和其他幾千個幼族都到了這個世界。”
林晨初擡頭望着遍佈銀盤的天幕,道:“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他們平安無事的來到了這個遠離紛爭與險惡的七重天,我將他們留在了這裡,就是爲了在天界和魔界之間留給他們一片淨土,這裡安靜祥和,是蒼天爲這羣純真的孩子創立的最好的世外桃源……”
“帝君……”小浣貂很快又上身直立的跳了過來,淚眼汪汪的看着他。林晨初溫和的低頭撫摸這小傢伙頭上的軟毛:“怎麼了?”
小浣貂泫泫欲泣:“餅子又不見了……”
林晨初:“……”
他痛苦的捂臉:“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餅子糖果之類的東西是會在水中融化的啊!”
小浣貂歪着頭表示不解,林晨初已經放棄跟他在此事上溝通了,他轉而問道:“縹鷳長老他們呢?其他的幼獸呢?我剛纔探查了一番,怎麼找不到它們?”
小浣貂吹生生的回答了一堆廢話:“縹鷳長老呆在一個黑屋子裡,其他幼獸有的在黑屋子裡,有的不在黑屋子裡!”
“……”林晨初默然,換了一種方法問道:“那麼方便麪君,你知道黑屋子在哪裡麼?”
小浣貂朝西方蹦了蹦,指着最開始不周山佇立的地方,道:“在哪裡!”
林晨初和另外兩人極目遠眺,也沒有看到他所說的黑屋子,再轉而去看小浣貂的時候,卻發現他又用那種“求糖糖”的委屈眼神看着衆人,小黑爪子還緊緊抓着精啓的褲腳腿。精啓從地上掄起錘子,嚴防死守:“沒有了!再要打你哦!”
麒軒在一旁嗤笑:“我記得臨走的時候,某人還給了你一袋子糖啊……”
某隻兔子立刻紅眼了,他顫抖了好長時間,終於翻出了一袋子糖,不過這回他留心眼了,沒把所有糖都給這個敗家子,而是隻給了他一顆……
林晨初無奈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揪住了轉身要跳到小溪邊的小浣貂,問道:“對了,我臨走的時候跟你們說過,不要讓人靠近巨洞,洞裡有危險,爲什麼你方纔看到那兩個……哥哥站在洞邊卻不去阻攔呢?”
小浣貂回頭,眨着純真的黑眼睛道:“帝君說過跳進那個洞會死的吧。”
“對。”
“那兩個人長得不像好人是吧。”
“……對。”
小浣貂攤爪子:“那他們跳就跳唄,反正我都已經把餅子要過來了。”
這種理所應當卸磨殺驢的手段讓精啓和麒軒又同時默了,麒軒過了半天才悶悶道:“看來我們得重新審視一下這羣仙君所說的‘純真的孩子’了……”
精啓此時已經蹲到一邊鬱悶的唸叨起來了:“爲什麼我也會被說‘不像好人’啊,明明我都把我珍藏的零食給他了,明明我只是隻小白兔來着……”
麒軒斜眼:“對,一直天天想着殺白澤的瘋狂小白兔。”
精啓忽然又來了精神,自言自語道:“好吧,不要氣餒,我就把這一切都當做是殺掉帝君之前艱難的試煉!將來我要親口對我的後代訴說我的這段光輝的歷史!”
“喂,你一個跟女蛟攪在一起的母兔子會生出什麼驚豔的後代啊!明明到連過通道都還是我給帶的路,你到底是哪裡感覺到艱難了啊!而且被小孩子說是壞人算哪門子的光輝歷史,這分明是黑歷史啊!”
шωш✿ttκá n✿℃o 林晨初在心裡抓狂的吐槽。同時,聽到他又說要殺白澤的麒軒已經拔刀子(自從林晨初用劍切腹之後他就把武器換了),在理智和情感的雙重作用下,林晨初抱着小浣貂以接近光的速度遠離了兩人,相信等他回來之後,這場無厘頭的爭鬥也就結束了。
不周山原先佔據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汪巨大的湖泊,湖邊有着許多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芬芳沁人心脾。小浣貂看見了湖泊變得好開心,從林晨初胳膊裡跳了出來,咧着嘴樂呵呵屁顛顛的衝了過去,可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聽遠處傳來一女人的聲音:“浣溪,今日不應該是你守在……帝君!?”
說話之人正是誤入七重天的宮娥之一。原來在林晨初走之後她們又找到了新的隱蔽之所,不用整天都呆在地面上,所以便每天由一個宮娥和一個幼族在外巡邏,其實說是巡邏,但因爲根本沒什麼危險,他們也不過只是四處尋找食物罷了。
此時這個宮娥已經換下了那身絳紅色的宮服,穿上了一件由仙元力轉化而成的淺綠色春衫,顯得非常乾淨利落。她顯然是看見了林晨初,也顧不得招呼小浣貂了,先是跪地行禮,然後在林晨初無奈說完“平身”之後,飛快的說了一句差點沒把他嚇死的話:“帝君!您快去救救祭祀長老吧,他快不行了!”
林晨初一聽,頓時不淡定抓着那宮娥問:“怎麼回事兒說清楚,我離開的時候皇叔還好端端的,怎麼纔剛過幾天,他便不行了?男人不行,那可是大事兒啊!”
那宮娥常年呆在靈虛殿附近,其實也知道林晨初平素是怎麼一個混人,可冷不丁的他家帝君一張口就來了這麼一句,臊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支支吾吾的在那裡急得直跺腳。想想也是,一個從九重天莫名其妙掉到七重天,見到頂頭上司不去彙報情況,而是跪下行禮的迂腐宮娥,她能跟你對講葷段子,本質上來水跟和老媽老爸一起看重口味美劇一樣匪夷所思。
林晨初一邊思襯着,是不是應該讓精啓和麒軒鍛鍊一下這羣人脆弱的神經,一邊抽空抓緊看着四周的情況。他們現在坐在的是河堤旁的花海之中,花枝齊腰,芳香撲鼻,但這裡並沒有什麼小浣貂口中所說的“小黑屋”,甚至他的神識掃過了整個七重天,除了他們三個和站在洞邊掐架的兩個,再無第六個人。
綠衣宮娥還在那裡面紅耳赤的直晃悠,林晨初扶額道:“你還愣着幹嘛,不是說皇叔出了事情了麼?他在那裡啊,快帶我去!”
顯然直接下命令比開玩笑更好用,那宮娥神情一凜,無比順流的答了聲“是”,回手抓着小浣貂就丟進了水裡,灰色小獸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吐出幾口泡泡便迅速沉了下去。林晨初瞠目結舌的看着,連攔都來不及攔住。
但緊接着,順着小浣貂沉下去的地方,水竟是漸漸形成了一個漩渦,像是有一隻惡獸在水下狂舞着,漩渦越轉越快,幾乎在渾濁的水面上形成了一道白光,最後竟是從中間分了開來,露出一個寬約三米的中空水洞。
不用宮娥再說,林晨初已經感覺到了水下紛雜的生靈的氣息,有魚,還有一羣蹤跡時隱時現的仙族氣息。看來這湖泊因爲不周山的原因,也沾染了能夠隱匿氣息的特性,這羣幼族藏在下面,稍作手段,竟是連他都探查不出來。
事不宜遲,林晨初順着那水洞便飛快的跳至了水底,此時小浣貂顯然是摔了個四仰八紮,它一臉嫌棄的撅着屁股,在身邊飛轉的水壁裡洗毛。林晨初這纔想起,浣貂一族雖然不善打鬥,但卻是天生的活體避水珠,一旦全身進入水內,水體便會自動自發的讓開。林晨初又哀嘆了一聲,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這個種族的生物總是槽點滿滿,比如說浣貂一族的族長有着一個非常宏大的理想——它想游泳……
小浣貂關閉了通往水上的通道,自他周圍形成了一片約十平方米左右的無水空間,水中空間的空氣十分充足,水體卻並不清澈,水中生物多半爲暗黃色,乍一看完全與水融在了一起。林晨初擡頭看上去,自水底向水面上看,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一片黑黃色的天空,非常明亮,但是沒有看到太陽。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太陽。
水聲洞洞,走了不過一百來米,眼前便忽的豁然開朗,水域像是被一股道無形的分割線割開一樣,瞬間由渾濁轉爲清淨。而最讓林晨初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呈現在眼前的已經不是長滿水草的荒地,而是一片頗具規格的建築羣。
眼前是一片由青色石板堆成的小路,有不少已經碎了碎了許多,但並不算凌亂,碎石板彎彎曲曲的直通石英制建築羣的內部,而自打踏上這石板之時,自林晨初身側一釐米的範圍之內形成了一道無水區,不論他怎麼動彈,都始終與水有着一釐米的間隔,且可盡情呼吸。
綠衣宮娥適時地解釋道:“帝君,自那大山忽然消失之後,幾個龍族的幼族下水玩耍時,在這裡找到的一處戰前遺留下來的龍族村落,我們下來時村中空無一人,應是在戰時都逃走了。這裡雖然有些破敗,但大部分水晶建築都得以保存,村落中有淨水石,因此此處的水質比起其他地方較爲清澈,幾個龍族幼族在此地佈下了先天禁制,可讓其他人也可自由呼吸,算是爲我們找到了一出隱蔽的藏身之所。縹鷳長老現在就在村落中心的水晶龍宮之內,由青雕和紫鸚照顧。”
林晨初點了點頭,這纔想起自己好像還不知道這宮娥叫什麼,那宮娥聽到問話後連忙回答:“奴婢名叫又綠,黃雀族。”
林晨初又問:“這幾日可有人從八重天下來?”
“回帝君,不曾有過。”
“嗯,”林晨初點頭,看來自己設下的陣法已經起作用了,他道:“你帶着浣貂到村子裡找個地方休息吧。對了,通知下去,近期若無重要事宜,儘量不要外出。”
還沒等又綠答應,林晨初便騰空而起,飛快飛往位於中心的小龍宮。龍族的先天禁制就如鳳族的鳳鳴一樣屬於外人皆不可學的絕學,雖然林晨初這個五音不全的傢伙從未曾體會過鳳鳴的真諦,但不得不說,龍族的避水禁制非常實用,至少他在這水底行動的速度跟陸地上比起來一般無二。
這個村子並不大,龍王大概也就是個金仙級別的,跟九重天的花心老龍比起來還要差上好多倍,但是即便是小,對於現在的這羣九重天的幼族們來說也足夠了。林晨初沒過多久就找到了水晶龍宮所在之處,這龍宮不大,也有些破敗,殿門已經毀壞,但還能通人。他一進殿門口,立刻有兩個宮娥迎了上來,一人青衣,一人紫衣,估計就是青雕和紫鸚。
“見過帝君!”兩人紛紛行禮:“縹鷳長老命我們在此等候,並傳話說讓帝君不要找他。”
“哦,我知道了。”林晨初虛着眼睛問道:“那他老人家在什麼地方啊?”
兩個宮娥對視一眼,紫鸚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神色,快速低下頭道:“在拐彎的第一間屋子。”
林晨初隨口應了一聲,一閃而過。
龍宮大殿左側只有一條走廊,他穿過之後便看見了一間高約五尺大門,大門上的氣息鎖閉禁制依舊好用,門裡時不時傳出一些硬物落地的聲響,不出意外的話呆在裡面就是縹鷳長老本人。
林晨初破開了門上的防禦,推門便進,還隨口來了一句:“皇叔,我聽說你不行……皇叔!”
他原本還有些散漫的口氣在看到縹鷳之後,瞬間只剩下驚愕。大門之內到處都是紫色的煙霧,滿地都是燒糊的龜甲,石英牆壁被薰得烏黑,龜甲層層疊疊,壘成了一尊小山,山上坐着一個白髮白鬚白眉的老者,他佝僂着身子盤坐其上,斂目凝神,手中託着五枚龜甲,口中唸唸有詞。
如果不是微弱的氣息,與印象中的人完全吻合,林晨初真不敢相信這個滿臉皺紋的駝背老人,就是他那位丰神俊朗的儒雅皇叔。但是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縹鷳知道他進來之後,頭也不擡,只是繼續飛快的念着咒,三兩句,咒語已經唸完,他手中沾着精血的龜甲瞬間燃燒落地,火焰消失,他伸手摸了摸卦面,嘆了口氣。睜開眼一雙渾濁的老眼,那雙眼模糊的折射出周圍的昏暗的光芒——他的眼睛不再分明,瞳孔和眼白皆是渾濁的黃色,像是沾滿了蜜漿的蠟球。
他哀慟的對一動不動的林晨初說:
“侄兒,八千卦,我整整出算了八千同樣的卦——鳳皇不知河無泣,萬道灰飛千鸞鳴。生死未圖求知己,死生赴道不赴陵。你與你的父皇一樣命格,你將會死去,死在了自己的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望城遺落的地雷,以及冒泡的豆豆拋出的手、榴、彈!
感覺好感動怎麼辦?要不今天就不說光棍節快樂了?
怎麼可能,繼續惡意滿滿的第四彈,祝大家光棍節快樂~~
看見瑄留言說,笑瘋了,能聽到有這樣的評價其實我也笑瘋了,努力日更爭取早日完結……(別人都在想着如何撈錢,我卻想着如何完結……真是個奇怪的作者……)
更新了作者專欄,有空可以進去看一下,手機黨不方便的就不用麻煩了,大家晚安~
依舊沒捉蟲,明天抽空看一下,滾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