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換下來的零件賣了?”
當聽完老娜在電話中的提議之後,方長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緬北行爲??
“……沒錯!反正不賣也是找個地方埋了,多浪費啊!你想想,畢竟是覺醒者的器官,價格比正常人貴個三倍不過分吧?”
電話中,伊蕾娜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他從某個萌新那兒偷師來的商業計劃。
靠在沙發上的方長食指按着眉心,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可是……器官移植也得考慮配型吧?”
伊蕾娜嘿嘿一笑說。
“我知道,但遊戲又不是現實,連仿生學器官都弄出來了,解決不了排異反應說不過去吧?”
方長:“……”
臥槽?
這麼一說……
似乎有點道理?
他先入爲主地帶入了現實中的經驗。
然而這裡畢竟是遊戲世界,而且設定中還是2341年。
比2077更遙遠的未來……
器官配型搞不好還真不個事兒?
三天覆活一次。
一次賺他個兩三萬銀幣。
啥買賣能這麼賺錢?
唯一的限制,恐怕也就是巨石城的土豪不夠多了。
方長越想越覺得有戲,決定和賣自己仿生學義體的那個黑市商人聊聊這事兒,當即在電話裡說道。
“我問問看好了。”
伊蕾娜興沖沖說道:“好嘞!我先讓他們把腎給凍起來!”
電話掛斷。
方長從沙發上起身,二話不說離開了聯盟駐巨石城辦事處,前往了工業區邊緣的住宅區。
熟悉的小巷。
藏在櫥窗陰影下的假人一如既往地驚嚇着路過的不小心路過的倒黴蛋,然而方長早已習慣了它的把戲,理都沒理便徑直走進了那間可疑的診所。
掀開門簾,來到最深處的房間,方長看見那個謝頂的中年醫生正來回踱步,似乎在煩惱着什麼。
當看到方長的時候,格雷西頓時眼睛一亮,立刻拿出了與以往不同的熱情,快步迎了上來。
“你來的正好!我的朋友。”
方長奇怪地看着他。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打個招呼,”格雷西不好意思一笑,看了一眼方長的身後問道,“那個叫多什麼的小姑娘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看着明顯有什麼話想說的格雷西,方長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見被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格雷西也不再繞圈子,嘿嘿一笑說道。
“我有個不情之請得麻煩你。”
見似乎要觸發任務,方長便問道。
“什麼不情之請。”
“最近企業的訪問團不是到了北郊嗎?我的一位大客戶想要一枚理想城生產的仿生學腎臟,但苦於沒有渠道。”
說着,格雷西的眼中浮起熱切的光芒。
“你有辦法弄到那東西嗎?”
“理想城的仿生學義體……那東西可不便宜。”方長記得自己看了一眼價格,一顆腎就得60萬銀幣。
單從性價比的角度來講完全不值,這裡面至少有50%都是“品牌溢價”。
然而格雷西卻毫不在意,仍然兩眼熱切的看着他。
“我知道,但伱不是避難所居民嗎?你們就沒有內部優惠價?”
“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方長翻了個白眼。
優惠價還行。
狗策劃不加價賣給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爲了處理遊戲中後期數值膨脹的問題,防止玩家之間經濟差距過大,策劃這種生物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客觀來講,這也不全是壞事兒。
畢竟如果不做這些事情,等到人人倉庫裡都堆着幾千萬單位的銀幣,並不會讓遊戲變得更好玩,只會讓銀幣徹底失去它該有的意義。
“好吧……就算不便宜,你開個價吧。”
“100萬銀幣。”方長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口道。
“100萬?!”格雷西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開玩笑嗎?”
料到他會是這副反應,方長繼續說道。
“別激動,我說的是銀幣,你只需要支付我50萬籌碼就行了。”
格雷西冷靜了下來。
五十萬籌碼……
這麼一想到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一顆巨石城生產的仿生學肝臟都得一兩萬萬籌碼。
理想城生產的仿生學肝臟……
越過大片的廢土送到這兒,50倍的價格反而顯得便宜了。
就算100萬籌碼,八成也有人會感興趣。
想到這,他便不再猶豫,二話不說點了下頭。
“成交!”
“不過我有個條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要看到貨再付款!”
那爽快答應的樣子,讓方長不禁有些懷疑,自己開的價格會不會太便宜了?
不過已經答應的事情,他也不好食言。
大不了下次漲價好了。
“沒問題。對了,我這邊還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是否感興趣。”方長開口問道。
“什麼提議?”格雷西看着他問道。
方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明了自己此行的來意。
“理想成生產的仿生學義體價格昂貴,不是所有人都能消費起的,我手上還有一批……呃,覺醒者的器官,不知道你感興趣不?”
“覺醒者的器官?”格雷西楞了一下,表情怪異地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
“沒錯,不管是眼睛、肝、腰子……還是別的什麼,都有辦法弄到。雖然比不上仿生學義體,但絕對純天然。”
格雷西嘆了口氣,打斷了方長的發言。
“那東西賣不出價格的。”
方長皺了下眉頭。
“爲什麼?”
格雷西言簡意賅地說道。
“雖然解決排異反應不是什麼難事,但用得起仿生學義體的人根本不會考慮用活體零件。人是一件精密的機器,但這臺機器上的零件卻並不服務於效率。”
“而且活體器官,這東西生產起來可比仿生學義體簡單多了,弄個精神閹割的克隆人出來隨便摘,處理起來也不麻煩。”
格雷西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做出了語出驚人的發言。
事實上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繁榮紀元禁止做的事情,廢土紀元都能做。而克隆本身不是什麼複雜的技術,奴隸交易和器官販賣再巨石城早就形成了一條成熟的產業鏈。
方長愣愣地盯着這傢伙。
他忽然發現。
這遊戲不止玩家刑。
NPC也夠刑的。
見方長沒有說話,格雷西頓了頓,繼續說道
“……不過,你要是能弄到一些代謝功能強的腎,或者光學能力突出的眼睛,我倒是可以買下來,沒準會有傭兵感興趣……只是價格恐怕會讓你失望。”
方長立刻問道。
“你能給多少?”
“腎臟的話……”
格雷西比劃出兩根手指。
“2000籌碼會比較合理。”
“2000?!”方長吃驚地看着他,眼神忽然警覺,“你該不會在蒙我吧?”
格雷西哈哈一笑。
“蒙?那你就賣別人好了,看看有沒有人願意要。”
對於覺醒者的零件,他明顯不如之前熱情。
見這傢伙也不像是在說謊,方長便沒有多說什麼。
主要是除了這傢伙,他也不知道其他還有誰收這玩意兒了。
算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
2000籌碼也能換個4000銀幣了,換成RMB少說也能加個0。
掉線三天就能賺4000銀。
應該會有體質系的好兄弟願意合作。
“理想城生產的仿生學肝臟我會幫你弄到,還有覺醒者的器官。你準備好籌碼,一個星期之後,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沒問題,順便問一下,你手上有多少覺醒者的零件兒?”格雷西聲音乾脆地問道。
方長淡淡笑了笑。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這會是一筆長期合作。”
格雷西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傢伙,眼神說不出的怪異。
本以爲就一兩個,所以都沒當回事兒,卻沒想到這傢伙來了句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還打算長期合作?
這覺醒者是地裡長出來的韭菜嗎?
上哪弄那麼多覺醒者去?!
“那你先準備20顆腎給我吧。”格雷西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他本以爲眼前這男人會感到爲難,卻沒想到眼前這人二話不說答應了下。
“沒問題。”
“區區二十個而已,這很容易!”
……
“這也太刑了吧?”
通過VM瀏覽着論壇,楚光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好傢伙。
這些人已經開始在論壇上求購“零件”了。
當然了,是遊戲裡的零件。
違背用戶所屬地法律法規的交易,在論壇上同樣是禁止討論的。
“主人,要把帖子給拿掉嗎?(°°)”VM屏幕的上方跳了個小窗出來,消息是小柒發的。
楚光想了想,回了一句。
“沒那個必要。”
把自己的零件賣掉當然也屬於規則範圍內的行爲,反正死亡懲罰是玩家自己承擔。
當然,該操作僅限於能夠復活的玩家,普通居民是禁止這種操作的。谷攍
避難所的活性物質早就沒那麼短缺了,十隻啃食者就能提供一個單位的活性物質,過了10級也就翻一倍而已。
不過,雖然楚光很少直接干涉玩家們的遊戲進程,而是更側重於對規則的制定,但還是會花點時間留意下玩家們在幹什麼。
一方面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方面是看規則有沒有什麼漏洞,方便他及時把能夠鑽空子的地方給補上。
NPC們在幹什麼他不一定知道,但玩家們在幹什麼,他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就算不通過vm以及諸多外設上的“後門”,他也能從官網的帖子裡追蹤到相關的線索。
雖然不是每一個玩家都會逛論壇,但存在感比較強的玩家,沒幾個能忍住不去論壇“裝逼”的。
伸手關掉了屏幕,楚光將目光投向了前方,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101號避難所的大門就在前面,那座齒輪狀的巨門與404號避難所如出一轍。
此刻,跟在楚光身旁的是10名近衛兵團的士兵。
還有101號營地的鎮長霍恩。
不過霍恩並沒有帶他去那扇大門前,而是帶着他來到了一間距離大門不遠的營帳,並將一隻眼鏡交到了他手中。
這眼鏡的造型有點像AR眼鏡,不過那墨色的鏡片卻是透不過一點光。
接過眼鏡的楚光打量了兩眼,接着看向那個叫霍恩的老人問道。
“戴上這個眼鏡就可以了嗎?”
霍恩恭敬地點了下頭。
“是的,尊敬的管理者先生。”
楚光看向了寸步不離跟在身旁的呂北。
“你去門口等我。”
呂北微微一愣,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
“可是大人……”
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楚光並不打算解釋。
“這是命令。”
呂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出了營帳。
跟着他一起離開了房間,霍恩看了這少年一眼,輕聲說道。
“放心,那只是一個VR眼鏡,我們不可能做任何威脅你們管理者安全的事情。”
呂北沒有說話。
他也覺得這些人不太可能做對大人不利的事情。
他只是無法相信,那個連臉都沒見過的人——101號避難所的管理者。
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名士兵也是一樣。
只見那人繃着臉,用僵硬的語氣說道。
“最好如此。”
如果是管理者大人出了任何意外,他發誓他會踏平這裡。
避難所又如何?
炸不開門?
那就炸塌整條隧道,用水泥把這兒糊上!
……
門關上之後。
楚光拿着眼鏡擺弄了一會,便將它架在了鼻樑上。
令人意外的是,墨色的鏡片上並沒有出現任何畫面。
反而是他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五彩斑斕的波紋從他的眉心擴散向四周,拉扯着他的五感與龐大的信息融爲一體。
只是一瞬間的恍惚,當楚光再次睜開雙眼,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周圍一片鳥語花香,綠樹成蔭,人們行走在紅磚鋪成的路上,有說有笑。
遠處佇立着一尊雕像,不過由於背對着他,他看不見那尊雕像的臉。
這裡似乎是一座公園。
楚光愣愣地望着望着眼前的一切,夢怡似的自言自語道。
“……這是。”
這時候,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歡迎來到101號避難所。”
聽到這句話,楚光立刻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裡。
他的個子不高不矮,略微削瘦,面相屬於丟在人羣中找不出來的那種,然而笑容中卻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
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如同深邃的海洋,彷彿有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他牽着一個女孩的手,那個女孩應該是他的女兒。
不過她只繼承了他的瞳色,並沒有繼承他那烏黑髮亮的頭髮。
楚光忽然覺得那女孩看着有些眼熟,但僅僅是有一點兒。
“爸爸?”女孩擡頭看向了旁邊的男人,脆生生的說道,“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吧。”
男人輕輕拍了拍女孩的手,用柔和的聲音說道。
“你先去媽媽那兒,告訴她,我一會兒就過去。”
女孩點了點頭,很懂事地鬆開了爸爸的手,轉身跑向了人羣。
楚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羣中,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讓孩子一個人走沒問題嗎?”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男人笑了笑說道。
“不必擔心,這裡沒有犯罪。”
楚光臉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跺了下右腳。
腳掌傳來的痠麻感,和那紋絲不動的紅磚,一切都像真的一樣。
然而他仍能感到一絲違和。
因爲如果是現實,以他的力量,腳下那塊地磚應該已經碎了。
“這裡是虛擬世界?”
男人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讚賞的笑容。
“不愧是你,我剛纔還在想,你用幾秒鐘會發現。”
聽到這似乎話裡有話的發言,楚光不禁擡了下眉毛。
“你好像認識我?”
男人點了下頭,愉快地說道。
“嗯……雖然只認識了幾秒鐘,但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楚光不明白好在哪裡。
而那個男人很明顯也沒有解釋自己這句話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稱呼我爲……方法,這是我在論文中最常用的署名,我的朋友們也總是這麼稱呼我。”
方法?
楚光皺了下眉頭,眼中忽然浮起一絲詫異。
等等……
難道是學院的那個“方法”?
他記得殷方很久以前同自己講過,學院的三位創始人分別是原理、方法、結論。
之前在那個遺落的虛擬影像中,他已經見過了原理博士。印象中,那人是一名樂觀的理想主義者,之後去河谷行省北部,參與了戰後重建委員會的組建……
好傢伙。
他還沒到過彷徨沼澤,卻已經見過了兩位學院的創始人。
然而最讓楚光想不明白的是……
“學院的創始人爲何會在這裡?”
“學院啊……真是讓人懷念的名字。”
那湛藍色的瞳孔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不過很快便淹沒在了淡淡一笑中。
“不過,我可沒有那麼偉大。學院並不是我創辦,它在遙遠的繁榮紀元就存在了,我只是付出了一點點時間,幫助我的朋友們在新世界將它重建了而已。”
“至於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方法博士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但我能感覺到你想問的是什麼。簡單來說,並不是所有避難所都是在三年戰爭中啓動的,也有一部分在戰爭結束之後開始運作。”
楚光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說……你在創辦了學院之後來到了這裡?”
“算是吧,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說我都快忘記。”
說到這兒,男人換上了愉快的口吻。
“很感謝你能從百忙中抽出時間,來滿足我這種無關緊要之人的好奇心,我的困惑看到你的一瞬間已經有了答案。”
“我的VM已經給霍恩了,稍後他會把它交到你手中。”
楚光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忽然開口說道。
“我和你正好相反,在見到你之後,我的困惑反而更多了。”
方法博士溫和的笑了笑,用禮貌的口吻說道。
“能爲你解惑是我的榮幸,你有任何困惑都可以問我。”
楚光笑了笑。
“是嗎?那我想問的東西可太多了,比如……我們的敵人是誰?”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年多,從他最初醒來的時候就在困惑了。
“敵人嗎……”方法博士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問題,“兩個世紀之前,我們確實和南門二的同胞們發生了一些矛盾,但我並不認爲他們是我們的敵人。”
果然。
楚光眼中浮起了一絲瞭然的表情。
從117號避難所收集到的圖書中有提到關於“航天器在大質量天體之間躍遷”的方法,顯然繁榮紀元的人聯已經掌握了FTL引擎相關技術。
117號避難所中保存的心靈干涉技術,也正是來自於和殖民地之間的交流。
種種跡象都表明着,早在繁榮紀元,人聯的腳步便已經邁向了太陽系之外的世界,並且至少完成了一座殖民地。
方法博士的這句話,佐證了他心中的部分猜想。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場戰爭居然爆發在母星與殖民地之間?
他還以爲會牽扯到地外文明什麼的,比如過度擴張引起了“墮落帝國”的警覺。
不過,最讓楚光意外的還不是這些事情,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反應。
讓戰爭毀滅了一個時代。
楚光總感覺他似乎平靜的有些過頭了。
“……即使你們的世界變成了這樣?”
方法博士點了下頭,用稀鬆平常的口吻說道。
“是的,戰爭只不過是最後的攤牌,而矛盾與分歧的種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今天或者明天發芽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其中包含了許多複雜的緣由,不是用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我們有嘗試去阻止,包括我敬愛的導師,許多人在生前做了很多的努力。”
“然而在歷史的車輪面前,一兩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
“在意識到一切不可挽回之後,我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一切無法挽回的時候儘可能多保存一些火種,爲後人留下一點點希望。”
“……或者說,留下一點關於未來的可能。”
那聲音很輕,明明在眼前,卻感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看着他那“消極”的態度,楚光忍不住說道。
“你就沒想過做出一點改變嗎?”
似乎料到楚光會這麼說,方法博士笑了笑。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