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際公路的出入口,往北是一片相對平緩的雪原。
而此刻,黑蛇麾下的千人隊,正在這片雪原上緩慢地行軍。
雖然沒能成功說服黑蛇在戰略上做出更謹慎的選擇,但畢竟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維德斯還是慎重地規劃了行軍路線。
他選擇筆直向南,繞開西側的大片森林和陡坡,進入省際公路之後再一路向西,切斷長久農莊與清泉市北郊的聯繫。
這條路線的實際路程會稍微長一些。
但相對也會更實際一些。
裝甲皮卡的後座。
維德斯的膝蓋上攤開着一張地圖,食指在地圖上移動,圍繞着他們行軍路線的正前方畫了一個圓弧。
“……我們的正西方向是冬柳營地所在的那片森林,不出意外那裡的倖存者在一個多月前已經撤走。”
“我們的目標是正南方向的省際公路,推進到那裡之後,接下來的路將是一馬平川。”
“如果情報正確,那裡應該會有一座倖存者聚居地。”
“即便他們大概率已經撤離,但我們仍然能在那裡找到一些能用的上的東西。”
“大概兩小時之後就會天黑,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整一晚,然後再向西繼續前進。情況樂觀的話,明天中午應該就能抵達長久農莊,如果他們沒有將那裡炸燬,我們應該能獲得一座位於清泉市北郊的要塞,而且是如您所願地搶在您的友軍之前。”
黑蛇摸了摸下巴,臉上帶着滿意的表情。
他相信他參謀的專業能力。
不過,他對於這個計劃還有一些疑問。
在維德斯說着自己的計劃的時候,黑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地圖中一處紅色的標記上。
那裡是中洲航天的生態實驗基地,同時也是一座易守難攻的高地,不但有完整的圍牆可以作爲掩體,還有完整的建築可以遮風擋雨。
黑蛇記得很清楚,一個多月之前,維德斯向他極力推薦,將那裡作爲他們進攻清泉市北郊的跳板。
然而不知爲何,這次他的參謀卻是完全無視了那個風水寶地,從整個行動開始對那裡都隻字未提。
就好像把那裡給忘了一樣。
“我們爲什麼不直接在中洲航天的生態實驗基地駐紮?那裡是一片高地,正好適合可以部署我們的炮兵。”
維德斯搖了搖頭說。
“那個位置不錯,但從那裡到長久農莊的地勢過於平坦。”
黑蛇疑惑道。
“這不是好事嗎?”
維德斯說道。
“對於他們來說當然是好事兒,他們會比我們更快抵達,並且佔據高地等着我們走到他們臉上。”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
黑蛇如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視線挪到了地圖上那條橫貫東西的公路,繼續問道。
“那萬一他們在公路兩側埋伏我們呢?”
維德斯嘆了口,耐着性子回答道。
“省際公路的地勢相對兩側較高,沒有人會蠢到在山腳下埋伏山頂上的人,我們只需要分出一隊人手,在前面搜索地上的爆炸物和陷阱,然後再分出兩隊人手沿着公路兩側的緩坡向前搜索前進,就能確保萬無一失。”
這傢伙總是問一些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維德斯感覺頭都是大的。
然而與他的頭疼不同的是,在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之後,黑蛇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表情,輕鬆地說道。
“看來勝利就在眼前。”
“是的,如果一切都和計劃中一樣順利的話。”
維德斯合上了手中的地圖,望向了車窗外的那一片白茫茫的雪。
眉頭輕輕皺起。
他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如果清泉市北郊的倖存者打算阻止他們,那現在恐怕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
一旦讓自己這邊的車隊從荒野開上公路上,對方將失去所有的勝算,再也沒有攔住他們的可能。
不過……
想要在這裡伏擊他們,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特意選擇了距離長久農莊沒那麼近的公路入口。
即使對方發現了他們,並在接到預警之後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也不太可能搶在自己前面先一步抵達這裡。
要先派幾個人過去看看嗎?
就在維德斯剛這麼想着的時候,車隊的東南方向,忽然遠遠地傳來砰的一聲爆響。
緊接着嗖的一聲破空,炮彈似乎落在了車隊的正中央。
那裡似乎是坦克的位置。
維德斯的臉色微微一變。
坐在他旁邊的黑蛇反應倒是夠快,只見這傢伙已經將對講機抓在了手裡,怒罵着吼道。
“特孃的,敢埋伏老子的車隊!”
“給老子打!”
……
砰——!
槍口噴射粗壯的火舌,炸雷般地聲響在雪原上回蕩。
一發20mm的鋼芯穿甲彈,在空中劃出一道橙黃色的軌跡,宛如閃電一般,狠狠地撞在了五百米開外的那輛坦克身上。
火花迸射。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厚重的履帶被打斷,失控地從負重輪上滑落。那輛行進中的坦克,隨即失去了動力,在雪地裡拋錨。
旁邊的掠奪者們人都傻了。
顯然他們根本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對他們出手。
而且還是對那臺戰無不勝的鋼鐵巨獸出手!
從瞄準鏡上挪開了視線,趴在雪地中的工地少年與磚,興奮地揮了下拳頭,按捺不住激動心情地歡呼道。
“哈哈哈!坦克斷履!老子打中了!”
仔細一看,那坦克長得還挺唬人。
近八米長的車身,粗長的炮管,棱角分明的車體,趴在雪地上就像一頭鋼鐵巨獸。
不過,這玩意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對付,居然一發就斷了履帶,連工地少年與磚自己都給驚訝到了。
他原本以爲至少得多打幾槍……
可惜附近沒有隊友能和他擊掌。
趁着那些掠奪者們還沒搞清楚狀況,他迅速褪出冒煙的彈殼,往槍膛裡面繼續塞入了一枚穿甲彈,朝着那坦克的炮塔又補了一槍。
如果能把炮塔給打壞,這玩意兒將徹底變成一塊廢鐵!
然而,他的想法是好的。
但可惜的是,20mm的口徑到底還是太小了。
撞在炮塔上的第二發炮彈,就像紮在牆上的牙籤兒一樣,被毫無懸念地撇飛了出去,竄向了天上。
“MMP!”
“該換高爆打人的!”
隨着第二聲槍響,那些掠奪者們終於發現了他,開始嘰裡呱啦地叫喊着,朝他這邊開火。
隔着五百米遠的距離,子彈嗖嗖地飛來。
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騎槍”的兩腳架,趕在那輛坦克的炮口挪過來之前,工地少年與磚迅速轉移了位置。
也幾乎就在他離開戰鬥位置的同時,一發高爆彈便轟在了他先前的位置上。
雪花被炸飛了十數米高,一旁的兩顆松樹直接斷成了兩截,摔在雪坡上,順着坡滾了下去。
遠遠望着那沖天而起的雪霧,埋伏在不遠處的一衆玩家,臉上紛紛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臥槽!這口徑估計得80mm往上。”
“自信一點,把估計去掉。”
“媽耶……你說工地佬還活着嗎?”
“他好歹也是個覺醒者,而且還是力量系,沒那麼容易完犢子。”邊緣划水看向了旁邊的大眼,繼續說道,“坦克交給你了,穩一點,咱就一臺機器人,只有一次機會。”
帶着連接設備的大眼,此刻正緊閉雙眼。
他意識已經連接上了部署在前方的“爬蟲”,那四條快速揮動地機械腿,正馱着身子在雪下穿梭。
目標就在前面!
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
手已經握住了起爆器,負債大眼輕輕吐出一口白霧。
“放心。”
“穩得一批!”
……
突然遭遇襲擊。
掠奪者的隊伍一片混亂。
他們顯然並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整個臃腫的隊伍頓時像蜈蚣一樣,在雪地上歪歪扭扭地擠成了一團。
不過,他們的戰鬥素養還是不錯的,反應也還算迅速。
確認了襲擊的方向之後,斷了履帶的坦克首先轉動炮塔,朝着炮彈射來的方向開了一炮,緊接着炮管旁邊的同軸機槍又朝着那裡突突突地掃了一梭子。
子彈在雪坡上濺起一串串雪花。
如果剛纔還有人在那裡,必是死的不能再死!
“小的們,給我上!”
“把那個偷襲我們的鼠輩給我找出來!”
“XX個XX的,老子要把他的皮扒了做成沙發!”
在一名掠奪者百夫長的咆哮聲中,四支十人小隊立刻動身出發,朝着五百米外的雪坡快速前進。
見遠處的火力停下。
一名車組成員從坦克的頂蓋中爬出,手中拎着一隻工具箱,拿出工具開始修理斷掉的履帶。
坐在裝甲皮卡上的黑蛇,臉上寫滿了煩躁。
半分鐘前,他從坦克車組人員那裡得到消息,坦克的履帶被打斷了,需要花點時間才能修好。
就因爲區區一名襲擊者,整支隊伍都不得不停下來。
“我建議把步兵散出去,仔細搜索這片區域,”維德斯看着他,慎重地建議道,“襲擊者很可能不只一個。”
黑蛇不耐煩地說道。
“等我把那傢伙找到,自然就弄清楚有多少隻蒼蠅了。”
履帶的維修工作進展很順利。
坦克很快就能重新開動起來。
擡起胳膊蹭了下沾在額頭上的機油,先前從車上下來的掠奪者,正準備把最後一塊零件安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一旁的雪地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是老鼠嗎?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傢伙已經在雪地的掩護下,溜到了坦克底盤的下面。
“什麼東西?”
他警覺地拔出插在腰上的手槍,蹲下身,臉貼在雪地上,正打算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鑽到了坦克的下面。
然而地上的雪實在是太厚了。
那東西鑽到坦克底盤下面之後便沒了動靜,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以至於他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這時候,車頂傳來車長的催促聲。
“到底修好了沒?”
他應了一聲。
“快了,馬上就好。”
車長繼續催促,聲音帶上了一絲警告。
“你最好快一點,讓黑蛇大人等的太久,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他敷衍着說道。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是錯覺嗎?
那掠奪者心中狐疑,但這會兒也沒時間爬進去確認了。
從地上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他重新撿起工具,正準備把手上的活兒做完的時候,一道火光忽然從坦克的底盤下面竄了出來。
就像打燃的煤氣竈。
瞬息之間,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爆炸的衝擊波便轟在了他的胸口,將他整個人吹飛了出去!
轟——!
爆炸的火光與濃煙吞沒了整個坦克,狂暴的氣浪更是將它頂的離開了地面。
扭曲的鋼鐵寸寸斷裂,泄漏的油箱被炙熱的高溫點燃,與彈藥架一同殉爆,引發了慘烈的二次爆炸。
那場面簡直悽慘。
猝不及防之下,一名百夫長被當場炸死,周圍近二十餘名掠奪者瞬間被爆炸的火光吞沒。
殘肢斷臂四處飛舞。
一時間滿地哀嚎。
猶如煉獄!
“牛逼!!!”
透過望遠鏡目睹了前方的狀況,趴在雪坡中的邊緣划水,激動地捶了一拳身旁的雪。
不遠處的負債大眼腦袋一晃,當場掉線,不過很快又重新登了回來,晃着沉重的腦袋嘀咕了一句。
“MMP……怎麼又特麼掉了。”
而同一時間,坐在裝甲皮卡內的黑蛇,眼睛一瞬間紅了,瞳孔中佈滿了血絲。
目呲欲裂地瞪着窗外,他只覺心如刀絞,刀刀滴血!
那是首領賜給他的坦克!
也是他最大的仰仗!
他率領的千人隊,之所以能一路攻城略地,從河谷行省中部殺到南部,如颶風一般橫掃行省全境,至少有一半的功勞得算在它身上!
而現在,那輛坦克卻是化作了廢鐵……
那些人竟敢!
他們竟敢!
“我要殺了他們!”
“我要把他們切成碎塊,剁成肉泥!”
聽着黑蛇憤怒的咆哮,坐在前面司機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被當成泄憤的出氣筒。
坐在黑蛇旁邊的維德斯,此刻則是徹底懵了。
“……剛纔那是什麼東西?”
嘴裡小聲念着,他的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沒有絲毫的預兆。
他只看見了一束沖天而起的火光,緊接着軍團引以爲傲的“征服者”便被炸成了廢鐵。
那威力……
至少也有10公斤T恩T。
甚至可能更多!
額前滑過一滴冷汗,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維德斯,猛然間回過神來。
他立刻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黑蛇,不顧這位暴君臉上的怒不可遏,大聲吼道。
“快!把你先前派出去的六支百人隊全調回來!”
話才說到一半。
密集的槍聲便從前方的扇形區域傳來。
子彈如狂風驟雨一般呼嘯而至,至少十挺輕機槍——甚至更多的自動武器,朝着他們宣泄出兇猛的火力。
最大的威脅已經被清除!
已經不用再隱藏。
匍匐在雪地中,扶着架在雪坡上的輕機槍,邊緣划水死命地扣着扳機,大聲吼道。
“兄弟們!”
“給我狠狠地打!”
槍口噴射的火光,將負債大眼的臉照成了紅色,食指彷彿焊在了扳機上,聲音興奮地喊道。
“嗷嗷嗷!”
子彈在陣地上嗖嗖地亂飛,有幾發甚至落在了裝甲皮卡的鋼板上,打的引擎蓋咣咣作響!
還沒從先前那場爆炸中緩過勁來,緊跟着又是遭遇了迎頭痛擊,整個車隊完全亂做了一團。
拉長的隊伍首尾互不相顧,陷在雪地中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一時間進退兩難。
好在維德斯到底是個經驗豐富的參謀,突然發生的襲擊雖然讓他感到了措手不及,卻並沒有讓他亂了陣腳。
從黑蛇的手中搶過了對講機,接過指揮權的維德斯,連着下了數道命令,勉強控制住了混亂的局勢。
那些掠奪者也漸漸發現了。
對面看似聲勢浩大,事實上人並沒有多少。
輪胎在雪裡打轉的四輛裝甲皮卡,總算是磨磨蹭蹭地開到了車隊的前面,四挺焊着鋼板的車載機槍,朝着五百米開外的雪坡瘋狂掃射,很快將對面壓制在了回去。
在一名百夫長的帶領下,一百二十名掠奪者散開成十二支小隊,向着前方包圍上去。
刺刀在雪中明明晃晃的發亮,就如野獸的獠牙。
他們的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如同包圍獵物的狼羣。
“撕碎他們!”
“把他們的頭砍下來!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他們!”
“讓那些陰溝裡的老鼠們知道,觸怒黑蛇大人的下場!”
那百夫長咆哮着,催促着部衆們向前。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尖嘯,忽然從他們的頭頂傳來。
百夫長下意識地擡起頭,緊接着雙目瞪大,原本嗜血的瞳孔,頃刻間被恐懼的顏色所取代。
只見一道道火箭,拖拽着粗長的尾焰劃過天空,如火雨從天而降,將落日的餘暉帶去了地上。
他失聲驚叫,撲倒在雪地裡,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隱蔽——!”
火箭彈並未落在他的頭頂。
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後,重重地砸在了後方的陣地上。
爆炸的火光連成一片,彈片在空地上肆意亂飛,沸騰的熱浪彷彿點燃了雪,焚燒着掠奪者們的心理防線。
望着身後那一片火海,趴在地上的百夫長,心中的恐懼漸漸變成了絕望,喪失了最後一絲向前的勇氣。
而這時,尖銳的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席捲了整片雪原。瀰漫的煙霧中,他看見自己的部下背對着敵人轉身逃跑,接着被射殺在了雪地中。
後方遭遇襲擊。
掩護他們進攻的裝甲皮卡似乎想撤回去幫忙,然而雪已經快埋到它們的引擎蓋。
想要操控陷在雪裡的輪胎,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難。
遠處傳來砰砰砰的機炮聲,一輛裝甲皮卡被燃燒彈射穿了油箱,緊接着是第二輛,第三輛……
隱約中,將頭埋在雪中的百夫長,聽見了如海浪一般的喊殺。
他聽不懂那些人在喊什麼。
更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他只知道,這場戰爭結束的速度,或許會比黑蛇大人想象中的還要快。
也許根本用不到明天。
興許今晚,他們就能在那些倖存者的屋子裡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