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升起來了。
哪怕是夏季,五點鐘破開凌晨夜幕的太陽,對於這一夜的聖芙蕾雅來說,來得也太晚了些。
晨光下,聖芙蕾雅已經不復以往的精緻,花園變得亂七八糟,一些教學樓也多了幾個大洞,變得破破爛爛的,如果再多點燃火和黑煙的話,看上去就和戰場差不了多少了。
留守的女武神們在學院中穿梭來去,時不時會合着一個擔架,擔架上可能是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的重傷員,也有可能是蓋着白布的屍體。
“唉……”
一聲嘆息從少年嘴裡飄出來,他坐在一根倒下來的承重柱上,身後是因爲夜晚的襲擊而不幸變爲廢墟的某棟教學樓。
他身上穿着件披滿灰的汗背心,瘦條條的身子漏在外面,一條大短褲聳拉着,一雙腳更是被泥灰塗成了黑色,一雙眼睛也蓋着濃濃的黑眼圈,臉上那三道疤更是困在了一起,手裡還抱着一個比他人還乾淨的保溫瓶,整個一副奔逃了整夜的難民樣。
不過這少年的身旁還躺着一個女孩,看上去應該是留守的學生,髮型是很奇特的雙渦輪,僅僅只是這對雙馬尾就寫滿了對於科學的崇敬。
不過此刻那位少女正面色蒼白地躺在少年旁邊,脖子上綁着一圈繃帶,手肘也打上了石膏,閉着眼睛,不過似乎沒睡着,有的時候會微微張開嘴,旁邊的少年立刻會打開水瓶蓋,將壺嘴停在少女的脣前,稍稍潤潤,但絕不是猛灌。
對於傷員,特別是喉嚨受傷的人來說,這種補水方式是最好的,雖然對於照顧者來說可能麻煩了一點,但有句話說得好,照料美少女怎麼能算是辛苦活呢?!
淦,即墨作爲有婦之夫完全感不到半點愉悅甚至還想好好睡一覺啊!
爲了熬出這雙黑眼圈即墨可是強撐着睡意哦!這麼辛苦的艦長真的不考慮給他發一下獎金麼?
“即墨艦長!即墨艦長!”
胡思亂想的時候,稚軟的聲音響起,即墨打了個哈欠,擦了擦眼睛,轉過腦袋:
“啊,姬子,德麗莎,早上好啊……”
“早上好……啊不對!哎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淡定啊!節奏都被你帶歪了!”
德麗莎下意識地打完招呼後便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甩了甩小腦袋:
“布洛妮婭沒有異常吧?”
“沒有——呼啊——”
少年打了個哈欠,看到女孩又張開了嘴,便給她再稍稍潤了潤水:
“話說琪亞娜她們傷勢怎麼樣?姬子阿姨你身體無礙吧?”
姬子的嘴角抽了抽,哪怕她現在還抱有着對於襲擊的不忿,也在這樣的插科打諢下散得差不多了,只好裝作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沒事,琪亞娜因爲是頭部受創,有些腦震盪,芽衣還沒甦醒,不過沒有大礙,律者人格也沒有復甦的跡象,符華她——”
即墨打哈欠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這讓姬子說話也稍稍好受了些:
“她受傷最輕,不過也因爲脫力昏睡,你呢?”
她看向這個少年,英氣的眼眸也稍稍軟化了些許。
在難以掙扎,只能目睹着學生失血的絕望中,正是這個少年的出現打破了這樣的無助,也帶來了支援。
少年的出現非常及時,可以說當時受傷最嚴重的就是布洛妮婭,那個瘋蘿莉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樣從布洛妮婭的喉嚨上撕下了一塊肉,離大出血只有一齒之遙,如果支援不及時,那麼現在布洛妮婭也應該躺在白布底下了。
雖然平時這個臭小子說話很讓人討厭,但是他總能出現在最需要的時刻,這莫非是一種神奇的能力嗎?
但不管怎麼說,還是應當道謝的。
謝語凝聚在舌尖,貝齒微啓——
“那當然是好睏的啊!”即墨垮着張臉,將姬子的話給堵回了喉嚨裡:
“你看看我這雙黑眼圈啊!我本來在宿舍裡泡着澡玩着手機唱着歌,結果突然Boom一下房子就塌了!你看看我身上穿的是啥啊!汗背心和大短褲!要不是我反應夠快我得果奔啊!獎金!必須得加獎金!”
年輕的艦長一臉的憤世嫉俗,黑乎乎的腳丫子無聲地控訴着這場襲擊的傷天害理。
當然,結果是註定的,不光光沒有獎金,還被罰了一個月的薪水,並且遭受了白眼和訓斥的飽和式轟炸。
啊啊啊!這個臭小子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把氣氛毀得一乾二淨!真是的,他難道就不害怕嗎?這可是襲擊欸襲擊!甚至還有女武神犧牲的襲擊,這小子滿腦子想的就是睡覺嗎?!
背過身,故意不去理他,德麗莎握住了擔架的前端,和姬子一起將布洛妮婭小心翼翼地擡了起來。
“姬子,將布洛妮婭帶到醫療部門後你要要好好看護她,如果她醒了的話可以適當問她些相關情報,但是必須建立在保護她的基礎上。”
“我明白。”姬子點了點頭,手很穩,也很小心,忽然她又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向擔架另一端的嬌小:
“你要去哪?”
德麗莎腳步微微一錯。
——“這就是你們!你們天命用‘渴望寶石’犯下的惡行!好好看看吧!S級女武神德麗莎!”
可可利亞的聲音還在耳邊嘹亮地震響,那些實驗記錄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揭示着最醜惡的現實。
“有些事,我要去問一問爺爺。”
學園長的身子稍稍弓起,像是揹着什麼比【約束之鍵】還要沉重的東西。
回過頭,德麗莎準備把那臭小子一起叫上。
“嗯?人呢?”
聖芙蕾雅的培植森林,是少數沒有遭到破壞的學院財產。
年輕人坐在這裡,享受着晨曦的陽光。
六點,晨光正好。
沙沙沙。
這是第一個人,她的腳步輕而細軟,彷彿不願意驚動初醒的森林。
呼——吸——呼——吸——
這是第二個人,能隱隱分出來他毫無遮掩的呼吸聲,可即使如此,他的行蹤依舊彷彿幽靈。
三,二,一。
聲音同時停下,青年也睜開了眼睛。
“喲,有幾個月不見了啊。”
即墨提着個塑料桶,向着對面從樹叢中鑽出來的少女揮揮手:
“麗瑟兒~”
然後再轉向地上躺着的青年:
“小約阿希姆~”
“別用這種腔調,聽着噁心。”
愛因斯坦面無表情,走了幾步,卻被那位青年攔了下來。
“欸?是嗎,愛因斯坦總是這麼冷冰冰的。”
即墨似乎有些遺憾地聳了聳肩,看向那個從草地上站起的青年:
“那麼小約阿希姆呢?還是希望我叫你楊老師?瓦爾特二代先生?”
這句話如果讓任何局外人聽見,都會攪起滔天駭浪,但青年卻無動於衷,只是擦了擦眼鏡,看向即墨:
“複製體後來怎麼樣了?”
“哦,我還特意把他帶過來了。”
即墨把塑料桶放在地上,一腳將它穩穩踢了過去,發出了半膠質的動響:
“舀了我半個小時,不考慮給我點辛苦費嗎?”
青年只是瞥了一眼這個桶,便不再關注了,只是愛因斯坦的顏色變得有些難看,也同樣移開了視線,但還是說了出來:
“根據條件,你應該帶回複製體……”
“確實帶回來,你也沒說是活的還是死的。”
“可是——”
“好了愛因。”
青年終於發話了,制止了愛因斯坦的爭辯:
“交易達成了,可可利亞確實把我們想要德麗莎知道的資料交了出去,這就夠了。”
“……我知道了。”
一隻鐵盒被交到了青年手中,他將它打開了,展示給了即墨看:
“十二支,和之前一樣的高濃度。”
他鬆開手,那隻鐵盒就飄了起來,穩穩當當地送到了即墨面前。
光是這一手操控,就比桶裡的那位高了不知多少倍。
“好,那麼合作愉快,期待下一次。”
即墨隨便扯了個微笑,下一秒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他們還站在那裡,一男一女一個桶。
“抱歉,愛因,我知道你的憤怒,可我不能和他發生戰鬥,一旦開戰,勝負難料,但是你一定會死。”
“我知道。”
“而且,我們現在必須將仇恨放在一邊,敵人要比我們想象地更加強大。”
“我知道。”
“抱歉,愛因,但是瓦爾特的仇,逆熵一直記得。”
少女依舊低着頭,攥緊了拳,一字一句地拆解着自己的情緒,化爲理智的冰冷: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