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所帶出的氣味並不美好。
作爲火源的柴薪,則更加糟糕。
即墨能聞到,也能聽到,火舌啃咬着他的皮肉,薰食着他的軀殼,他還覺得右眼很疼,好像在慢慢地縮緊,然他有些像流淚,卻又擠不出半滴。
還有疼痛,從眼眶裡滲出來,細細地磨着他的神經,從晶狀體到大腦,每一粒神經元都沒有放過,如虎舌一般,緩緩舐過去,留下一片蠕麻的刺。
有點難受。
這是他的感受。
但他還是拖了上去,燃燒的半身擁有着足夠的威懾力,就算是律者都不由得開始後退,還落到了船上,似乎無意識間覺得腳踏實地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當然,正如即墨一秒前所說的那樣。
轟!
如果只是【疾疫寶石】的話,爆燃要接近律者可能還有些難度。
但此時,【疾疫寶石】卻是掌控在即墨的手中。
自然,即墨現在不可能“停止”律者,但是,時間永遠是個奇妙的概念。
只要一次眨眼,就足夠了。
燙!
緊接着是疼!
一個眨眼,半段呼吸,戰局便天旋地轉,律者還能感覺到那附着而上,燒舐肌膚的火!
“你!”
嘭!
這一聲,更響!
自然,也更疼!
炎拳砸入律者的腹部,第一感受的自然是屬於少女柔軟的腰肢。
可現在並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美少女的皮囊下是一個咆哮瘋狂的靈魂,即墨不會等,更不會停!
抓住了機會,便是宣泄的暴力!他完完全全地將律者壓制在了奔逃的可能性之外!【疾疫寶石】的力量也燒得他的腦仁發疼!他甚至無心再去召出那柄陪伴了多年的殘鐮,每一次擊打都是屬於火焰的災厄!
律者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去嘲罵這頭野獸了,她牢牢護着自己的要害,頭顱,脖頸,胸腹,原本窈窕的身軀此刻躬蜷在雙臂後,高溫的火炎鑿在雙臂上,如同惡獅張開了獸齒,追逐着,撕咬着!
崩壞能調動,空間壁壘形成!她所能做的就是在雙臂前構造這一面纖薄的晶壁,輸入,固守!
但【疾疫寶石】的每一擊,都炸起了讓她心驚膽戰的碎吟!
該死該死該死!
律者想要反擊,想要逃出這火山噴發般的兇擊,可她缺少一個機會,一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疏忽,可她選擇了賭博,在抗傷的同時積累着崩壞能,調動着那被【月光王座】破壞過一次的全部潛能!
大腦在發怵,一點點地搖着意識,帶着麻疼,連帶着神經末梢的哀鳴,崩壞能流嘯着,但是體內的每一處血管似乎都被堵上了大小不一的栓塞,連僅剩的崩壞能也無法完美運轉。
可惡!
嘭!
又是一拳狠的,砸在了雙臂交叉的中心,律者已經能稍稍趕上即墨的出拳了,微調的手臂姿勢讓她更好地避免了傷害,更重要的是,這一拳給她帶來了“希望”。
十五,十四,十三……
她默唸着,調動着肌肉,防下那烈焰纏繞的每一次轟擊。
她的腳已經沉入了甲板的龜裂之間,可她已經不再後退了。
律者的學習能力是可怕的,再配合那傻姑娘野獸般的直覺,讓律者捕捉到了那細不可查的一個疏漏。
實際上,對於即墨而言,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弱點。
他已經不可能再是過去那樣鋒銳的兵器,有着足夠強悍的身體,也沒有那顆能夠輸供崩壞能的心臟,他還能站在這裡,和律者單挑的唯一倚仗就是先前吸收的立方米級的崩壞能溶積液。
他總會累的,就像是一輛汽車,慢慢耗盡它的汽油。
招式的重複。
這是即墨不得已的選擇,但省力的方式卻暴露出了同樣的弱點。
三,
二,
一!
炎爆的烈色亮起,律者在這一刻終於動了!不是前進,不是側閃,更不是反擊!
而是後退。
也隨着這一退,炎光墜在了這一步的空隙之中。
這是致命的空。
即墨還沒有露出驚愕的半點反應,律者就已經勾出了得逞的笑。
衝步!擡手!釋能!延伸!斬!
空間的權能,永遠是律者最大的王牌,就好像是賭場的親閨女,手中的王炸永遠丟不完。
而即墨,他已經出過千了。
“時間暫停”?“感官滯緩”?
這些讓律者忌憚的能力在貼身肉搏開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律者很清楚,只要即墨再發動一次這樣的能力,那麼律者就再無翻盤的可能。
但即墨卻沒有發動。
是在等待機會?
還是說……他根本沒有餘力再去施展了呢?
不論即墨有多麼強大,他終究不是律者。
【寶石】,【核心】,這些東西歸根到底還是崩壞能轉化的形式,投射爲不同種類的現實能量。
然後——衝突。
刺啦——
細響。
接着,是一道自衣襟而下的裂痕。
隨後,是血,綻放,裂展,隨後打破了即墨那危險而脆弱的平衡。
火焰瞬間反噬了即墨的整個身體,甚至沒有給即墨發聲的機會,一團明火就從他右手的掌心炸起,沿着他的手臂,將少年完全地包裹吞沒。
連一個呼吸都沒有,少年便成爲了一團蜷縮着的火。他在燃燒着,沉默地燃燒着,聽不到任何燃燒時的聲響。
律者沒有掉以輕心,因爲這個敵人太過於危險了,除非親眼看着他被碾成無法復原的殘渣,她纔會放心。
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
響指緊隨着焚身的火焰一同出現,禁錮的空間就連舞動的炎光也一同封存,這一刻,存積的崩壞能爆發出了致命的殺招。
不僅僅是封印,與此同時,天地之間又生成了晶體的壁障,她擡手,她壓下,她任意操控着權柄,憑空捏造出了這遮天覆地的幢箱!
雙手相蓋,而在這片空間之中卻是震天撼地的碰撞!而在此之中,那顆封印了即墨的“小球”就顯得過於渺小了。
而律者,也聽到了那一聲破碎的輕唱。
就像是一塊砂糖,在碾磨錘的壓摁下化爲了粉末。
一聲。
只有這一聲。
玻璃打碎了就不會再恢復,寶石破裂了就會變爲無法拼合的碎渣。
而那片被徹底壓碎的空間,也同樣如此。
“呼……”
舒氣。
如釋重負。
“成功了……”
她看着那互合的晶體,好像有風吹來,帶着一點點飄逸的血腥。
已經,沒有任何存在能夠對她造成直接的威脅了!
至高的權能,“神”之使者,不老不滅的軀體,還有崩壞能!
哪怕就是植入了【疾疫寶石】的敵人,也被“空間”這一權柄所擊敗!
事實證明了!最強!無敵!就是她空之律者!崩壞的女王!
那麼接下來,就該是品嚐勝果了。
也真是辛苦那個瘋子了,不遠萬里地送上【疾疫寶石】,爲女王的冠冕增添新的顏色!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嗯?
等等……
這一刻,律者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僅僅是舌尖,手腳,身體,甚至是整個環境都“停止”了!
怎麼可能?!爲什麼身體會——
“0.01秒。”
靜止之中唯一的聲音從律者背後響起,律者拼命地想要扭頭回眸,但無濟於事。
聲音是虛弱的,一如即墨此刻的模樣。
少年歪着身子,立着,軍大衣已經被燒成了破布,露出的全是焦黑的灼痕。
一條彷彿炭制的右手擡起,乾枯之間是燒灼的紅痕,散着隱隱約約的炎光,一顆寶石躺在他的掌心,甚至還灼出了手背,布蓋着迷濛的黑。
手指尖卻好似在捏着什麼細小的東西,細小到一個不注意就會消失。
“從封印的破碎到空間碾壓的絕殺,只有這短短的0.01秒,一個差錯,或者再多一層攻擊,那我勢必會再死一次。”
動啊!動啊!爲什麼不能動!
“想要逃走嗎?儘管現在能維持思考,但我也能勉強‘停止’你的行動,呼……”
與疲憊的嘆息一同亮起的,是如流花盛開的炎紋。
再堅持一會……
踏,踏,踏……
火焰緩緩捲上即墨那焦痕縱馳的身體,卷噬,前胸那一道傷痕還在擠着血跡,黑色的崩壞能紋與【疾疫寶石】那侵略的紋路在這道傷痕前僵持,衝突,又被死死地壓在這暴躁的平衡之中,很疼,很痛。
但是這樣的腳步,卻也死死踩在律者的神經上。
她無法閃避,無法移動,更無法回頭,她只能聽着那逼近的腳步,感受到背後逐漸擡起的溫度,她想逃,但逃不了!
別過來……
別過來!
“再……堅持一會……只要把核心……”
她聽見了這樣的呢喃,她也聽到了枯骨擡起時的啞響!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空間,恢復了流動。
但律者仍僵着,只是身體在細細地顫着。
我……死了嗎?
沒有感覺到傷口,也沒有任何疲憊,核心運轉正常,她像是鏽了發條的機偶,嘎吱嘎吱地回過了頭。
她看到了停在後心前的一截乾枯。
還有即墨那雙失望,無奈,以及一點點絕望的雙眼。
那隻右手上的火紋已經徹底熄滅了,從他的指尖開始,慢慢地崩解,消散爲一點點塵埃,一顆蒙塵的紅石落出,打在鋼鐵上,沉沉地嚥着光。
“呵……”
帶着尾顫的音,滑出了律者的口腔。
“呵呵呵呵……”
然後,開始拉長,織成了劃骨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開始笑得猖狂,笑得放肆,因爲她知道,她贏了。
徹徹底底地贏了。
她一邊笑,一邊搖頭,淌着眼淚,捂着額頭,彷彿瘋癲,又是劫後餘生的驚狂。
她踉蹌着後退,如同聽到了一個頂級的笑話,指着即墨,笑得不能自已。
平衡的破壞讓即墨徹底失去了與【疾疫寶石】的聯繫,律者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個人類。
“哼哼~”
現在,她連距離都懶得拉開了,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威脅已經落入了塵土。
疑似時間掌控的能力?
呵,沒有了【疾疫寶石】,就好比一把沒有子彈的槍械,能有什麼殺傷力?
“真是遺憾啊,你這條噁心的蚯蚓。”
她攤着手,就連動作都懶散了許多:
“真是舒爽,忍不住想要好好地嘲笑你這條水蛭的無力,簡直就像是被黃油拍死的蒼蠅,孱弱可笑卻又想染指至高的權柄,你這副醜惡可憐的姿態都讓我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來好好形容你這如被食物撐爆的蚊子般一樣的慘象~~”
她飄着,肆無忌憚地圍着即墨晃悠着,嘲笑着他,她滿意地看着即墨僵直抽搐的軀體,更覺快樂又上了一層樓。
鐮刀的鋒刃再次揚起,砸向律者的頭顱,而這一次卻被律者輕描淡寫的躲開了。
“沒用~”
一鐮,劈向腰側。
“沒用~”
又是一鐮,還帶着即墨搖晃的身體,落在了空處。
“沒用沒用沒用!”
飄到一邊,好整以暇地在手中捏出了一柄長矛:
“哦~沒用的,你已經沒用任何機會了,跳蚤,一想到你即將被穿刺的模樣——”
森——
噗!
肉體被扎穿的響,隨着律者的聲音一同刺來,牢牢地刺入了即墨的胸膛。
她靠着他,貼在即墨的耳邊,舔着他的血,森然地桀笑:
“真是讓我High到不行啊~~~”
即墨的背終於軟了下來,靠在了律者身上,血不住地從他的喉嚨裡翻出來,紅,紅得發黑,律者滿意地感受着這個少年消失的心跳,聽着他垂死的聲音,感受着血液的滑膩,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妙,將勝利的果實渲染地如此甜蜜。
“……”
少年張開口,翁動着脣。
“什麼?”
女王決定發發慈悲,聽一聽敗者最後的哀鳴。
“我說——”
“嗯?”
她靠的更緊了些,彷彿熱戀的情人,順帶抱碎了即墨的脊骨,又是一瓢血倒出來,染得她白髮猩紅。
啊,讓人陶醉的哀鳴。
“咳咳……”
呵,真是曼妙的血咳。
啪嗒。
哦,這是內臟的碎片麼,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