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暴雨。
儘管對於戰士們使用的鋁熱彈來說,這樣的暴雨根本不可能熄滅這片戰火,可還是帶來了一點點的變數。
可就是這一點點的變數,都可能使這個走鋼絲般驚險的計劃付之東流。
“接下來……怎麼辦?”
這場雨淋在每個人身上,冷得發寒,在這一秒,他們忘記了換彈,呆呆地注視着雨,和在雨中熊熊燃燒的火海。
繼續進攻。
Rita想要繼續下令,可沒人發現,在這個時刻,電磁子彈交織成的幕網出現了空擋。
子彈總有用完的一刻。
對於“她”來說,這個短短的一瞬間,就已經足夠了。
“ZHYAAAAAAAAA!!!!!”
好像金屬撕裂時的尖鳴,幾乎洞穿所有人的耳膜。
哧!——
士兵說不出話來,血珠飛在眼前,和雨珠連在一起,猩豔。
他說不出話來,想低下頭,可這個時候,劇烈的痛感忽然分上來,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兩個人,向側邊倒去。
噗!
屍體拍下雨水,也將他身後的恐怖全部暴露。
蟲?
當看到這個“東西”時,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可當看到那束豔放的“花”時,纔會發現真相永遠是那樣血淋淋地站在那裡。
“那個東西”還在,只不過“她”已經完全拋棄了原本寄生體的原型,徹底改造爲了扭曲的存在。
只是,還有一張稚嫩的臉,木楞地睜着僅剩下的眼睛。
死了,毫無疑問。
“ZHYYYY!——”
“花蕊”顫抖着,撕展着,像是無數彈簧片奏響般發出最尖銳的噪聲。
這是“它”的宣戰。
嘶!——
這不屬於任何發聲器官的尖叫,這是空氣被切割的銳響。
“它”已經完全解開了自己全部的肢體,一如一隻節肢爬蟲,不論是肢體的哪個角落,都是最鋒利的刀芒。
輕柔舞蹈般的動作,便將離“它”最近的戰士輕易分解成零件。
“它”太快了。
快到——Rita還來不及轉開槍。
她聽見了風。尖銳的,帶着血的風。
這一個剎那,她只想着一件事——
“Himeko……”
哐!
闊劍。
燃燒着的闊劍。
就像是聽到了求救的騎士,Rita都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到一抹火紅的身影。
可是,她難道不應該是重傷脫戰嗎?
“掩護射擊。”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那個讓她癡狂的火紅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幻覺嗎?
可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背影回過了頭,不是沾着血的狼狽,更不是無力的虛弱,就像剛出徵時那樣,燃燒出那最燦爛的活力!
“有我在!”
Himeko就站在Rita面前,這三個字,讓Rita直接選擇放棄了思考,全身心地,就像以往那樣,將全部信任交予了Himeko,甘願成爲她的武器道具。
“有我在!”
這句話,就是穩定一切的錨,鑽開了沉淪一切的痛苦,牢牢地將“戰鬥”這一勇氣鑿在每個人心中。
是的,只需要一個Himeko,只需要她的一句話。
只需要她,再一次像利劍一樣,站在最前線。
Himeko站在“它”面前,緊緊盯着這副猙獰。
在看到那張無神又熟悉的面孔時,她那鋒利的眼神才稍稍軟化了一分,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在“崩壞”的戰場上,她不知一次斬殺過變成“死士”的同伴,現在,只不過面對着更加扭曲的“崩壞”而已。
一股暖流,從腹部涌上來,那撕裂身軀的重創全部消失,被流逝的鮮血帶走的精力再一次重燃,甚至還帶來了更加強大的感覺。
視覺放慢了雨滴的落速,聽覺拉長了空氣被切割的嘶鳴,嗅覺還能捕捉到“它”節肢上殘留的血腥味。
更重要的是——反應速度,原本那用速度屠戮人類的肢爪在Himeko的眼中,有些慢。
注入了那些“試驗藥劑”後,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改變,Himeko現在並沒有選擇去思考它,她只要知道,現在,她能戰鬥!
Cecilia,再一次目睹了這場幾乎顛覆她對“人類”認知的戰鬥。
爲什麼說是“再”?因爲,在對即墨的壓制戰中,她就已經近距離地感受到那形似人類,卻是“非人”的碾壓實力。
而現在,那抹火紅色的身影再一次捲起了相同的威勢,雖然沒有即墨那般各種詭異的能力,也不具備那種超常的反射神經,可也足夠她在那金屬巨蟲之下靈活反擊。
也許,能贏!
每個人心中都燃起了這樣的希望,接着,他們又聽到了槍聲。
“別愣着!沒聽見Himeko要求的援護射擊嗎?!”
是Kevin,不光光是他,還有他一同帶來的支援,也是整支遠征軍最後剩下的人。
Himeko頭頂再一次爆出一串電弧,挖開了這“金屬”又一寸骨骼。
這是遠征軍最後一次發動如此密集的集火攻擊,也是鎮壓“它”最後的機會。
沿着腹部的暖流灌進血管的每一處,她感受到四肢百骸都洋溢着無法壓抑的力量,這幾乎是上癮的快感。
“它”很脆弱。
這不是錯覺,而是闊劍斬擊時帶來的實感。
之前那的爆炸陷阱幾乎完全摧毀“它”的核心,即使暴雨爲其營造了逃生的空隙,但是高溫氧化最終還是破壞了其獨特的金屬平衡。
“它”有着高度成熟的崩壞能,可“它”不是“律者”。也許“它”有這種潛力,可現在的“它”不過是一個連逃生都不會的弱智造物。
在這一秒,Himeko看到了那張被“金屬”徹底同化的小臉。
“安息吧。”
Himeko抿起了嘴,擡起頭,瞄準了“它”的核心,那朵花,和緊縛着同伴最後一刻的“養料庫”。
“它”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境況,“它”只知道現在很危險,“它”的本能催促着“它”逃跑,可卻被電磁彈幕阻擋了全部的動作,四面八方的疼痛讓“它”嘶吼着,掙扎着,卻毫無用處。
闊劍,從下而上,凌空劃過,只有一聲哧響,輕得連雨都能蓋過去。
Himeko沒有再動作,而“它”也沒有。
忽然,玻璃一般的碎裂聲響起,在那噩夢般纖醜的肢幹上,道道裂紋綻放,緊接着,那朵吞噬了無數人類的“花”,折下了它的腦袋。
贏了?
有人的嘴脣顫抖着,有人啞着嗓子,有人甚至還僵着握槍的動作。
他們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幾乎將整個城市吞沒,碾壓了一整個戰場的可怖造物,就這樣簡單而直接地,被一柄闊劍,一片彈幕所壓制斬殺?
Himeko撿起了地上一名戰友遺留的槍,上膛,瞄準,一連串響,將這片失去了燦光的金屬打了個粉碎,也再沒有任何異動。
轟——
沉悶的巨響震起,轉過頭,卻看到一處纏繞着建築的“金屬”脫離,砸在地上,卻不像它們的核心一般脆弱炸開,可也一樣沒有動靜。
就好像是戰鬥最後的鳴金。
低低的咽泣聲響起,終於,戰士們有了聲音,也慢慢傳染了周圍。
這不是歡呼,而是哭泣,死裡逃生的哭泣。
Himeko依舊站着,默默地看着面前的殘骸,以及在那殘骸之下,徹底粉碎的屍身。
又少了一個。
手中的闊劍,莫名沉了些。
後背忽然一重,有人抱住了她。
“請讓我靠一下,就一下,Himeko大人……”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Rita,衣領裡,滾進來了溼涼。
Himeko回過頭,看到了Cecilia,一個和她一樣,沒有哭泣。
可是,卻更加呆滯,她跪在那裡,望過來,望着Himeko身後,眼睛裡空空的,好像什麼都沒看,又或者,完全不敢看。
雨胡亂地拍着,也將Himeko那滾燙的熱血逐漸澆冷,她擡起頭,望着天,仍由那些雨打溼她的眼睛。
這纔敢閉上眼睛,努力地將一個幼小的身影,從“第五隊”裡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