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例子,畫冊上還有很多。
都是有名的西方寫實派油畫,被抽象化成了幾個方塊。
“你看着這些被簡化的圖案,能感受到原來那副畫作同樣的情緒嗎?”傅思詩看着張揚問道。
“有一絲。”張揚摸了摸腮幫子回答說。
其實一絲都沒有。
傅思詩說,這些方塊能傳遞給欣賞畫的人,一種歡樂、高貴、聖潔的感覺。
和原作一樣。
但張揚完全感受不到。
“只有一絲嗎?那換一幅吧?”
“這幅呢?”傅思詩又問。
“我感受到了。”楚子強搶答道,他在給張揚打樣。
“張揚你呢?”
“我也感受到了。”張揚的表情比楚子強還要嚴肅。
他怕不這樣的話,會憋不住想笑。
小楚剛剛明顯視線都在傅思詩的側臉,忙着看人呢,根本就沒有看畫。
結果傅姐問感受到情緒沒,他竟然秒答。
張揚覺得,小楚比眼前這些彩色的方塊還要抽象。
шшш_ TтkΛ n_ ℃o
“很好。”傅思詩滿意的點點頭,“這說明你們都是有欣賞西方藝術的天分的人。”
“能夠很順暢的完成,從畫面情節審美,到畫面情緒審美的升級。”
“其實抽象派就是這樣,用色彩表達情緒,而不拘泥於現實中的線條。欣賞這種藝術的關鍵,就在於伱能不能感受到作者的那種情緒。”
“那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如果我感受不到一副抽象派畫作的情緒,那就是因爲作者的水平不夠。”楚子強問道。
“沒錯。”傅思詩開心的拍了下巴掌,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普羅大衆的評判標準就是這樣。”
“不過我們做藝術品貿易的,主要是看作家的名氣。”
“這樣嗎?好久沒過來了,傅姐你這邊有哪些畫家的作品啊?”
“康定斯基、蒙德里安、馬列維奇、庫普卡、德勞內、還是米羅?”楚子強如數家珍的問道。
看着眼前兩人熱烈的討論,張揚在心裡喊道:
楚子強你作弊!
剛纔的話,一聽就是提前準備了,小楚背唐宋八大家是哪八位,都要卡殼,怎麼可能臨場背出來這麼多外國畫家的名字?
不過這對張揚來說是好事,他終於不用欣賞那些繁雜的色彩線條了。
其實抽象派這個東西,在華夏傳統文化裡也有。
那就是書法。
狂草就像是抽象化以後的楷書。
欣賞狂草也有一定的門檻,一般人真看不懂草書寫的是什麼內容,這一點和抽象派的繪畫有異曲同工之妙。
張揚合上畫冊,安安靜靜的聽楚子強和傅思詩交流他們對於西方藝術的理解。
不過很快,小楚就給人一種要露餡了的感覺。
眼看好兄弟“泡妞”要失敗,作爲盡職盡責的僚機,張揚趕緊開口:
“傅姐,話說回來,你的那些藝術品都放在哪兒啊?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
“實不相瞞,我踏入古玩市場也有些年頭了,但是西方現代的繪畫和雕像,都沒怎麼接觸過。”
“都在畫廊呢,家裡環境不行,放不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張揚一臉遺憾的說道。
“沒事,明天一早,我帶你們過去看看。”傅思詩難得遇到兩個知己,開心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楚子強當然沒意見,一口答應下來:“那我們明天早點起,去傅姐你的畫廊看看吧。”
“行,走吧,我帶你們看下房間,你們也早點休息。”
……
到了房間,張揚剛鎖上門,電話就響了。
還是小楚打來的視頻電話,要和張揚溝通明天白天的事。
“要不明天白天,我找個藉口先溜了?”張揚提議道。
“說實話,你們聊西方藝術什麼的,我真的插不上話啊。”
“別,千萬別。”
電話那頭的楚子強連聲拒絕。
“揚哥,你等一等啊。”
“你要幹嘛?”
張揚看着視頻問道。
楚子強沒回話,先是把手機固定在了牀頭。
接着退到牀的正中央,直接對着鏡頭連磕了三個頭。
爲了感謝張揚,他直接上大禮了。
“至於嗎?”張揚問,“你也不怕把胳膊再給弄傷了?”
“至於,非常至於。”楚子強嚥了下口水,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剛纔磕頭太用力了,臉紅通通的。
“揚哥,你是不知道,我多久沒和傅姐聊這麼長時間了。上一次和她聊天超過五句話,還是我二大爺摔了,她打電話向我問情況。”
“這麼久嗎?”
張揚想了一下,楚振民受傷,離現在得有兩個月了。
怪不得楚子強這麼激動,連磕頭都來了。
“是啊,所以明天,你一定得在。我看傅姐對你觀感挺好的,有你當潤滑劑,我們纔不會尬住。”
潤滑劑嗎?張揚一臉黑線。
合着自己是這麼個作用啊,連僚機都算不上。
“行吧,那先睡覺吧,明天一起過去。”
“揚哥你先睡吧,我再背一下西方藝術的知識點,明天用得上。”
“牛比。”張揚心悅誠服的給楚子強豎了個大拇指。
第二天上午,傅思詩帶着張揚二人,到了她位於崇文門商圈的畫廊。
她生意做的挺大,租了半層的寫字樓,一上電梯就能看到“書鴻國際畫廊”幾個金色浮雕的大字。
底下還有英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的翻譯。
國際範兒十足。
和這麼好的招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畫廊本身的衰敗。
衰敗倒不是說裝修爛、或者積灰嚴重,而是沒有員工,也沒有顧客。
落地窗簾把房間遮得死死的,顯得死氣沉沉。
“這兩年國際藝術品貿易有點不好做,我一般也就來客人的時候,帶他們過來一下。其他時候,除了保潔阿姨,都沒人進來。”傅思詩邊開門,邊給張揚兩人解釋道。
“沒有考慮去國外或者香江送拍嗎?”張揚好奇的問道。
在國內,想把西方藝術家的作品賣出高價,難度有點大。
除非是畢加索、梵高、莫奈這種享譽全球的畫家。
但很可惜的是,畢加索是立體派,梵高和莫奈都是印象派,而傅思詩偏愛抽象派的藝術作品,基本就告別國內市場了。
說實話,聽到楚子強說,她的畫廊之前幾年都是賺錢的,張揚都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有送拍啊,其實我這個畫廊能活下來,就是靠把咱們國內抽象派畫家的作品,拿到海外市場上去賣。”
“咱們國內畫家的作品嗎?”
這下真觸及到張揚的知識盲區了。
“都有誰的啊?”他只聽說過趙無極,因爲那個人的畫貴,動不動就幾個億。
但趙無極是法籍華裔,這種只能說攀攀關係還行,硬說人家是國內畫家有點牽強。
外界對他的評價也是“西方現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
“張揚你之前提過趙無極,那你應該也知道吳大羽吧?”傅思詩笑着說道。
“額……不知道。”
“吳大羽是趙無極的師傅,也是華夏抽象繪畫的奠基人。”楚子強貼心的解釋道。
這都是他背過很多遍的資料了,簡直信手拈來。
“這樣幹聊,可能不好理解,剛好我這裡有吳大羽先生的畫作,我帶你們去看看吧。”
“好好好。”有實物看,張揚求之不得。
不然聽這兩個人聊,有點無聊、還有點坐牢。
“其實我當時想要做抽象派藝術品生意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爲這種,在咱們國內還是一片藍海。”
“我本來以爲很快就要發展起來了,結果,你知道的,停滯了一段時間,就到了現在。”
傅思詩隨意的聊起這些,顯得有些無奈。
張揚是能理解的,因爲他也想過這方面的問題。
當初他研究古玩市場的時候就發現,國內外收藏市場最大的差別,就是油畫。
尤其是抽象派的油畫。
歐美的拍賣會上,最貴的作品基本都是抽象派的油畫,價格處在真正的金字塔頂端。
但是在國內,這類藝術品是完全邊緣化的。
張揚想過,要不要涉足這個領域,最後發現,不僅自己欣賞不來,他甚至找不到能欣賞這些東西的人才,這纔不得不作罷。
“好了,這就是吳大羽先生的畫作了。”傅思詩停留在一副小小的彩色繪畫作品前。
看到這幅畫,張揚的第一反應不是畫的怎麼樣,而是畫的尺寸。
這也太小了。
寬度只有十釐米左右,長也絕對不超過二十釐米。
再一看畫的內容,好像是用蠟筆畫的。
配上白色小巧的紙張,說這是小學生美術課上,在繪畫本上的塗鴉,張揚都信。
畫框底下標註的很清楚,這是吳大羽的《花圃》,成畫於上個世紀80年代,是一副紙本的蠟彩畫。
售價爲2萬RMB。
蠟筆畫也就算了,怎麼還賣的這麼便宜啊?
張揚說出了自己心中疑惑:“這是用蠟筆畫的嗎?”
“是的。”傅思詩點點頭,解釋說,“吳大羽先生一生只留下來了159件油畫,每一件的價值基本都在500萬以上。”
“我之前曾經有幸擁有過兩件,不過都在畫廊拮据的時候,轉讓給其他人了。”
“這件《花圃》,是他兩千多件紙上蠟彩中的其中一件,不知道你們兩位,看這幅畫能感受到什麼情緒呢?”
“陽光、還有快樂。”楚子強不假思索的答道。
張揚沒有說話,而是看着畫作的信息,陷入了思考。
這幅畫,嚴格來說,是假的。
但它又和吳大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因爲這幅畫是吳大羽的女兒,在他的指導下畫的,而且還經過了本人的一些潤色。
應該算聯合創作。
“這樣的畫還有嗎?”張揚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會全是聯合創作吧?那可有熱鬧看了。
“沒有了。”傅思詩搖搖頭,“不過有朱德羣的,要看嗎?”
“要啊要啊。”楚子強替張揚回答道。
他還好心的給張揚科普:
“朱德羣是法蘭西藝術學院第一位華籍院士,中國藝術界的‘留法三劍客’之一,作品都是百萬級的。”
楚子強的記憶力讓張揚不僅感嘆:
這要是把追傅思詩十分之一的心思,花在複習上,怎麼可能連考編都費勁呢?
等見到朱德羣這幅名爲《五月》的畫,張揚直接蒙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哪怕得知傅思詩拍下這幅畫,花了整整一百五十萬,張揚都沒有一點兒想法。
因爲真的看不懂啊!
看朱德羣作品的經歷,只是張揚整個上午逛畫廊的一個縮影。
接下來,他一幅畫都沒看懂過。
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緒就是“疲憊”。
還好楚子強和傅思詩聊的很盡興,張揚看了起碼有一種心理安慰,那就是:自己的付出是有用的。
離開畫廊的時候,楚子強的嘴已經笑歪了。
配上他的白頭巾和半殘疾的胳膊,活像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病人。
“揚哥,這兩天太謝謝你了。”回去的車上,楚子強舊事重提,“從今天起,揚哥你就是我親哥;書語姐就是我親嫂子。”
“以後只要你揚哥一句話,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了好了,別扯犢子,讓我休息會兒。”張揚躺在靠背上,疲憊的捏了捏鼻樑。
“沒事,揚哥你不用說話,你聽我說就行。”
“我呢,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剛纔揚哥你也看見了,傅姐她的現狀不太好,我想幫一幫她。但是直接給錢,她肯定不會要。”
“傅姐她不缺錢。”
“沒事,你把錢給我,我可以幫她。”張揚隨口說道。
“真的嗎?揚哥你有幫她的辦法?”楚子強驚喜的問道。
“有啊,她不是不收錢嗎?我換成金條給她送過去;實在不行,換成古董給她送過去,然後回收。”張揚閉着眼睛說道。
“這樣行嗎?”楚子強撓撓頭,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對勁。
“她不會接受你的東西,要是缺錢,她直接找家裡要,一兩個億,傅叔叔他們還是有的。”
“多少?”張揚驚訝的睜開了雙眼。
傅家這麼有實力的嗎?那還做個鬼的藝術品生意啊,直接躺下了呀。
“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合理的解決她現在的處境。”
“我是這樣想的,揚哥你不是有辦拍賣會的經驗嗎?你說有沒有可能,你聯合傅姐,在香江辦一場拍賣會。”楚子強提議道。
“把她積壓的那些庫存都給賣出去。”
“大哥,你這方法是可以,但是和直接給她錢也沒區別吧?”張揚坐直了身子問道。
“我現在找她合作,傻子都知道是你授意的啊,她能同意嗎?”
“所以啊,這件事得更隱秘一些。”
“什麼意思呢?”張揚感覺楚子強已經有鬼點子了。
“就是揚哥,你們還是和之前一樣,辦鑑寶大會、徵集拍品,但是連西方的藝術品也一起徵集。”
“然後我去找傅姐,讓她主動去參加你的活動。”
“是不是非常的合理?”
“這主意……確實可以啊。”張揚點點頭,笑着看向楚子強,“那不知道楚公子你,準備給我們海林之光節目組,多少的贊助呢?”